羅夏朝史蒂夫身後望過去,草叢深處似乎有晃動的燈光,隱約還能聽見犬吠和腳步聲。
眾人連忙亮出武器,做好戰鬥準備!
轉眼間,一群獵犬衝出草叢,衝著羅夏等人狂吠。
緊隨其後,十多名身穿皮甲、背負弓弩、手持牛眼提燈和刀劍的漢子走出草叢,人人眼中都帶著戒備。
為首的男人三十來歲,個頭超過兩米,腰挎大砍刀,背著獵槍,粗壯的手臂布滿花花綠綠的刺青,渾身散發出狂野剽悍的氣息。
剽悍猛男身旁,站著一個穿長袍、戴眼鏡的白淨青年,書生氣質與周圍的同伴格格不入。
雙方對峙、劍拔弩張的關頭,戴眼鏡的青年舉起照明杖,遠遠的打量羅夏等人,忽然面露喜色,揮手吆喝:“凱爾,是你嗎?”
羅夏這邊的向導,連忙上前回應:“科波拉先生,我在這裡!”
對面眾人看到熟面孔,相繼收起武器,氣氛隨之緩和下來。
經向導介紹,羅夏得知對面那群人都是幽谷村的民兵,領頭的壯漢是村長沃倫,戴眼鏡的秀氣青年名叫科波拉,是村裡的牧師。
就在剛才,村長沃倫聽見田間傳來槍聲,連忙召集民兵前來查看。
從向導口中得知,羅夏等人是奉阿德裡安將軍委托,前來查看幽谷村的災情,村長臉上多了些許笑容。
“難得城裡的老爺還記得我們,看來稅金沒有白交,話說回來,救援隊怎麽只有你們幾個人?”
史蒂夫乾咳兩聲,有些尷尬的說:“救援隊搭乘的飛艇,途中發生故障,被迫降落在村外的荒山上,離這裡大約有五十多裡。”
“為了修複飛艇,我們需要材料和工具,所以我們幾人先來村裡看看,能否找到需要的東西。”
“哈!這可真有意思!我們還沒得到援助,先得幫你們解決麻煩!”村長嗤笑道。
科波拉牧師似乎唯恐村長得罪貴客,連忙搶著說:“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需要什麽材料和工具就跟我說,一定盡力籌集。”
史蒂夫松了口氣,從兜裡掏出一張紙,上面早已提前列好需要的物資,遞給牧師。
村長對牧師過分好客的態度表示無奈,聳了聳肩,對眾人道:
“你們大老遠來一趟,無論幫不幫得上忙,我們總不能虧待了客人,跟我走吧,吃點東西,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說罷,帶領民兵轉身朝村口那邊走。
羅夏聽村長的口氣,似乎並不十分期待來自臨風城的援助。
最初以為村長說的是氣話,然而看到村口聳立的柳條巨人,忽然興起另一個念頭。
也許幽谷村並不需要來自外界的援助,就能自行解決自然災害造成的後遺症?
“科波拉先生,村裡是不是正在籌備一場盛大的祭祀活動?”羅夏試探著問牧師。
科波拉點了下頭,臉色顯得有些陰鬱。
“災害發生至今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村裡靠近山坡的那片房屋全被泥石流掩埋,遇難者超過百人,更要命的是風塔也被山上滾落下來的巨石砸毀,灰霧乘虛而入,沿著街巷四處蔓延,村裡已經沒法住人。”
“災難發生之初,我們也曾指望外界救援,派往騎士團求救的信使遲遲不歸,鄉親們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隻好放棄幻想,設法自救。”
說話間,眾人已經走到村口,龐大的藤編鹿角巨人就在眼前。
羅夏抬頭仰望,感受到空前強烈的壓迫感。
艾蒂從背囊裡探頭出來,拍拍他的肩膀,發出心靈感應。
“靠近看看,藤條上好像有附魔符文。”
羅夏裝作好奇的樣子,穿過環繞柳條巨人的篝火堆,徑直走到巨人腳下。
離近之後才發現,這尊工程浩大的圖騰剛完工,周圍的腳手架還沒來得及拆除。
密密麻麻的柳條上,綁著許多白布條,上面描繪著稀奇古怪的圖案。
羅夏身為高級鑒定師,一時也認不全這些圖案具體都有什麽意義。
“這是我們幽谷村的傳統祭祀活動。”
沃倫村長停下腳步,向訪客們介紹柳條巨人:
“每當村裡遭災逢難,實在無法可想,就舉行一場祭祀,祈求眾神以及山林湖泊中的仙靈賜福,驅散籠罩著這片土地的毒霧,使我們得以繼續耕種放牧,生存繁衍。”
“攘災祈福的祭祀,少不得要貢獻祭品,沃倫先生,您打算向眾神和仙靈獻祭什麽?”
羅夏不動聲色地問。
村長臉色微變,默不作聲。
“該不會是拿活人獻祭吧?”巴德爾陰惻惻地來了一句。
無人回應他的疑問,柳條巨人的陰影下,沉默持續了許久,篝火堆裡木柴燃燒發出的劈啪聲顯得分外刺耳。
“我們幽谷村交通不便,幾乎是與世隔絕,村民很少有機會與外人接觸,婚喪嫁娶,只能在村子內部解決。”
科波拉率先開口,語調低沉。
“由於常年近親通婚,村裡出了不少瘋子、傻子和畸形兒,基本沒有勞動能力。”
“平時年景還好的時候,養著這些人也無妨,如今遭了災,肢體和頭腦健全的人都快活不下去,實在顧不上他們了。”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
為了驅散灰霧,村裡籌備舉行一場盛大的祭祀儀式,按照習俗,必須用活人獻祭。
祭品足夠豐厚,眾神和仙靈們心滿意足,攘災祈福的功效就越好。
同樣是按照傳統習俗,殘障村民將被作為祭品,關進柳條人裡活活燒死。
哪怕是在大災之年,這種做法也無疑是非常殘酷的!
羅夏不想對幽谷村的血祭習俗做道德批判,真正令他感到心情沉重的是另外兩個問題。
第一,從多數村民的利益出發,除了犧牲那些殘障同胞,還有別的辦法可想嗎?
第二,就算犧牲了那些殘障村民,依照習俗舉行了血祭,真的可以驅散灰霧嗎?
假如血祭舉行之後,未能達到村民們期待的效果,又會怎樣呢?
思考的結果,令他不寒而栗。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血祭能否起到驅散灰霧的效果,並不像表面看來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村民可以打著取悅眾神的旗號,心安理得屠殺喪失勞動能力的同胞,從而將節省下來的糧食分配給健康的勞動力。
從功利的角度講,血祭客觀上起到了優化人口結構、甚至增大社會總福利的作用。
從心理層面來講,血祭好比一紙“投名狀”,逼迫健康的村民集體屠殺殘障同胞,大家都是共犯,每個人都不用獨自承擔道德壓力,從而心安理得分享“人血饅頭”。
繼續深挖下去,血祭甚至還有集體安慰劑的效果,給苦難中的人們帶來一點盼頭。
既然如此,血祭能否真正起到攘災祈福、驅散灰霧的作用,好比人們以吃“飯”的名義開席,米飯之類主食卻不是宴席上真正的主角。
羅夏看得出來,團隊中的其他成員,也對幽谷村拿活人當祭品這件事很不以為然。
然而是否要公開反對這種殘忍的行為,以及如何表達反對態度,每個人也有不同的想法,關系到更複雜的利益算計, 說好聽點叫做“情商”。
有人覺得事不關己,看不慣也犯不著當面說出來得罪村民,但這其中肯定不包括普林斯這個“愣頭青”。
“沃倫先生,你們不能這樣做。”普林斯冷著臉說,“拿無辜的同胞當祭品,活活燒死,這不僅是野蠻,更是赤裸裸的犯罪。”
沃倫村長立刻沉下臉色。
身後的民兵也都變了臉色,緊握武器。
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弩張。
“恰恰相反,我倒是非常欣賞這場祭典!”
巴德爾出乎意料的跟普林斯唱反調,神態顯得異常狂熱。
“鮮血與烈火,哀嚎與禱告,死亡與祈福,所有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一場華麗的演出!”
“沃倫先生!你們打算何時舉行血祭?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參與這場盛大的演出!”
“請允許我為這場慶典獻上一首自創的歌曲!”
“我要用我的吉他詛咒那些充當祭品的瘋子、傻子和殘廢的靈魂,這群醜陋無能的家夥活著也是浪費糧食,充當祭品被活活燒死就是他們這輩子為文明社會做出的最大貢獻!”
“而你們,舉行血祭、焚燒垃圾的朋友們,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要寫一首歌,讚頌你們的義舉!”
“我要用琴聲與歌聲為血祭增光添彩,幫你們取悅眾神,在焚燒垃圾的灰燼裡開出驅散灰霧的幸福之花!”
“最後,除了那些活該被燒死的家夥,村裡其余的人都將過上好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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