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eil 10

　　瓦洛蘭歷982年6月5日

　　到家後的時間已經又是凌晨。盡管在過去的兩天裡我總共隻睡了六個小時，此刻的我仍然很是亢奮，原因無它，就是店裡剛剛發生的那場驚心動魄的經歷。

　　一切平息後，我花了三個小時打掃現場的一片狼藉。幾個護衛隊的成員幫了我不少忙，其間我和埃德琳聊了很多，她是一個細膩的女孩，很會安撫人。甚至連她揮動刀刃戰鬥的樣子，都流暢明快得像翩翩起舞……打掃完後，他們囑咐我多加小心，才離開。

　　在家裡，我打開DAW(數字音頻工作站，即編曲宿主軟件)寫了一會兒歌，這是我正在籌備的新作品。不一會兒，困意上湧，我隻好上床準備休息。

　　我躺在床上，把頭枕在雙臂間，想到了貝亞爾。之前的情形對他來說確是凶險異常，要不是楊及時趕到，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貝亞爾是一個很頑強的人，即便這次掛了重傷，想必不久後還會重新出山。此刻的他在哪裡，在幹什麽呢?我想著，也得不出答案。

　　閉上眼，夜刃那雙深紫色的眼睛赫然進入我的腦海，將我嚇了一跳。我開始回想起她的外貌來。我救過她一命，她也救我一次，這好像是理所應當。然而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我遺落了。

　　我苦思良久，終於得出結論:我一定在別處見過這雙眼睛，見過這動人的深紫色。哪怕它換過一個色調，換離成另一個形態也無所遁形，一定的。

　　……

　　Treil 11

　　瓦洛蘭歷982年7月17日

　　我的店叫作Echobay，回聲港灣。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店通常在下午兩三點開門營業，但在我起不來床的時候，晚上七八點才開門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店裡的生意逐漸恢復了正常。我像往常一樣，下午開門營業，夜裡回家編曲，然後再酣睡七八個小時到第二個下午。每周一場的DJ Set。因為上次的事，護衛隊特意在這個街區設置了巡邏站點，加派了巡邏人手。

　　艾歐尼亞護衛隊是全艾歐尼亞的居民們自發形成的治安組織，承擔著護衛艾歐尼亞的重任。護衛隊的成員年輕、熱情、武藝高強，都是艾歐尼亞青年一輩的精英，大名鼎鼎的刀鋒意志是他們現今的領袖。艾歐尼亞向來沒有軍隊或政府，護衛隊便是唯一公認的維護公共安全的存在，有了他們，古老樸素的艾歐尼亞才能秩序如今。

　　然而，護衛隊雖然實力強大，卻只會處理基本的公共安全問題，除非威脅到大眾的生命安全，他們從來不插手各門各派間的私事。他們對初生之土的所有門派勢力一視同仁，萬靈皆有其道，是護衛隊自成立起就遵循的規則與初衷。

　　他們既保護居民的安全，又尊重各門派的理念，得到了全艾歐尼亞的支持。而加入護衛隊，不僅需要經過嚴苛的武學考試，還要得到普雷希典靈泉的認可。據說，只有絕對誠摯的心靈，才能得到靈泉的響應……

　　Fres和Adeline常來店裡光顧，我們很快熟絡起來。福睿斯曾經周遊瓦洛蘭，也去過皮爾特沃夫，這個人多知且健談，從酒到音樂都有所了解，聽說武藝也不賴，難怪能俘獲埃德琳這種年輕女孩的芳心。但不知道是否是我多心，我總能從福睿斯的眼神裡或多或少地感到一絲轉瞬即逝的異樣，像是有什麽棘手的心事;相比之下，埃德琳就純淨了許多，我才知道她是南部來的舞女。我可以放一些節奏稍緩的曲子，讓她在店裡一展翩然的舞姿。她的綢舞常常博來滿堂喝彩，我也常看得入迷。

　　有了護衛隊的常駐，兄弟會的人沒再來找我麻煩。我一度以為自己的生活要就此恢復寧靜，然而後面發生的事卻令我始料未及;但我當時確乎是這麽想的，且很享受那段短暫的安適時光。

　　周四這天店隻開到晚上八點就關門了，因為我要去海邊驗收新到的貨。一個月總要走這樣的一兩趟，不然等店裡的酒料用完，顧客們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我徒步穿越了十幾個街區，走了大半個小時，終於來到了納沃利港。納沃利的海景向來是十分迷人的，每次來到這裡我總要感慨一番。生自皮城的我見慣了海，但皮城的海不像納沃利這麽寧靜深邃，海面上總像是蒙著赭色的沙;而來來往往、過於密集的商船，不僅攪得海水面目全非，也會煞了我賞景的心情。

　　相比於皮爾特沃夫，納沃利的港口條件雖然還算優秀，但規模總歸還是太小。我一眼就從不算繁忙的碼頭邊看到了萊特和他的船。半空的船輕浮地在水面上搖搖晃晃，萊特還是那副老樣子，耷拉著雙腿坐在船頭的邊沿，嘴裡叼著一支雪茄。他是專業的船商，也是我的朋友。看到我來，他向我擺了擺手。

　　“又見面了，老兄。”我沿著狹長的碼頭走到船邊，縱身一躍跳到了船的甲板上，說道。

　　“等你好久了。”萊特起身說，“看看這次的貨吧。”

　　“好。”

　　我隻身走進了貨艙，萊特沒有跟進來。這條船的另一個委托商可能早就來過，所以貨艙已經空了一半。我的進貨清單比較穩定，每次都相差不多:成箱的酒、飲料，若乾器具或消耗品，一箱新到的黑膠唱片，還有皮城來的魔石。我隨手從紙箱裡翻出一瓶酒，把它捧起、擰開，黑朗姆的醇香就直溢出來，充盈在了整個貨艙。

　　我的嘴角彎起。所有這些東西都來自皮爾特沃夫，我那片遙隔萬裡、多年未回的故土。我是一位納沃利的居民，當然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皮城人。而萊特這隻往來於兩地的小商船就是維持我雙重身份的支點，給予了我在艾歐尼亞立足與經營所需要的一切。

　　“貨單我已經簽了，這是一批好貨。”我滿意地走出船艙，說道，“謝謝你，老兄。”

　　“嗯。”萊特先像是很小聲地應和了一下，又好像沒有，然後他說，“夜裡我會派人把這些貨送過去，記得喊傳思開門。”

　　“喏，不到我那坐坐?”我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把剛開的那瓶酒遞給他，“給你的。”

　　“謝謝。”萊特倒是不推辭，直接舉起瓶喝了一口酒。我與他並肩坐下，任由溫暖潮濕的海風撲在我的臉上。

　　“這批魔石的質量很高，你賺到了。”他說。

　　“那再好不過。”我說，“如果跟上次那批貨一樣，估摸著又夠店裡用兩個月的。”

　　“兩個月?”萊特詫異道。

　　“嗯，我好像還沒跟你講過，來到艾歐尼亞以後我就驚奇地發現，海克斯核心在這片土地上只需要很少的魔石就能長期運作。”我解釋道，“換句話說，我能用更少的錢發更多的電。”

　　“還有這種好事?”萊特頗感驚訝，音量也終於提高了幾分，又似乎想到了什麽，說，“嘿，我有個主意，如果我們從皮城拉一筆投資，在這裡建立高耗能的工廠，是不是大有可為?”

　　“你瘋了?”我罵道，“護衛隊會讓你滾蛋。”

　　“噢……”萊特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之前沒有人這麽做，他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發問，“搞不懂你，你的店裡明明連接了在線曲庫，為什麽每次還要進這麽多黑膠唱片?”

　　“你不懂。 www.uukanshu.net 這是DJ的儀式感。”我說。

　　“儀式感。”萊特重複了一遍我的詞語，隨即問道，“怎麽，在艾歐尼亞Trance還有市場?皮城的場子現在都在放Bass House。”

　　我略顯無奈地搖搖頭，我根本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於是問道:“最近生意如何?”

　　“不太好。諾克薩斯來的貨不太好走，這斷了我的一條財路。”萊特正一邊喝酒，一邊盯著水中自己雙腳的投影，回答道。

　　“為什麽?”我問。

　　萊特抬起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敢再問。像萊特這樣嫻熟老練的船商，都會有自己的路線與消息渠道。太多的問題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一種冒犯。

　　“嗯…”我趕緊轉移話題，“皮城那邊怎樣?”

　　“換了一個新的副市長，和上一任一樣油腔滑調，沒什麽好說的。”萊特吐槽道，“上個月城裡出現了幾天的能源短缺，大片工業區停擺，議會對此推出了新規定，限制了魔石的對外出口。這樣一來倒是讓下面的人吃掉了這部分利潤。”

　　“祖安…”我喃道，“沒記錯的話，你也是出生在那兒的人吧。”

　　萊特點了點頭:“我只在下面生活了幾年，六歲時我就跟著我的師傅出海了。多虧了這些年學到的東西，我才不至於繼續像小時候那樣忍饑挨餓。”

　　“也只有你的這條船，能永遠讓我放心。”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不知為什麽說出了一句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