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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客斷夜行》江湖人事
  一天之內能發生多少事情,甚至一個時辰之內能發生多少轉變,有誰知道呢?從人生的大局和局部看問題是完全不同的,從大局看驚濤駭浪與風平浪靜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從局部看驚濤駭浪的那一刻可以翻江掀船致人於死地,風平浪靜的那一刻可以讓人享受江海浩瀚平靜壯麗之美。不過問題就在於如何看待局部,如何看待那一刻,在下給不出答案。

  楚山河沒有帶走關海升的屍體,任由關海升的屍體在林子裡慢慢變僵,當然他知道會有人來收屍。

  新皇關則寧派出尋找關海升的人不知道穿了幾座林、趟了幾條河、過了幾座小山終於在眼皮子底下找到了關海升,他們把他僵硬的屍體帶回皇城複命。

  在爭奪權力的道路上不否定關則寧利用了他的父親於他而言實在不孝,就像當初楚山河兵諫金鑾殿時他沒有一劍弑父的決心但是他還是不孝,如若旁人不是鑒於他的威勢“不肖子孫”的帽子他還是要帶的,就算人不明講可也會暗想。

  關則寧的不孝對於他自己而言是太想讓這一刻在人生的大局上來得早一些畢竟他亦不再年輕,日薄崦嵫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大關,縱使修為再好他又怎能抵得住歲月的無情。對於百姓、國家來說讓這樣的人手握權力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古人雲:“聽其言,觀其行。”所以在下也給不出答案。關海升的屍體一定要帶回去這涉及新皇的威嚴也涉及皇城之中關家的顏面。

  楚山河早已走得遠遠的了,他在林子裡一邊閑逛一邊思考,他在思考白易川難道並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白易川上位後兢兢業業、勵精圖治他的背地裡真的清清白白嗎?腦子裡產生的問題很奇怪,他想不明白乾脆不想,懶懶散散道:“想也想不通的時候不妨先放一放,是問題就一定有最接近它的答案。”

  人生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的,無論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亦或是大問題、小問題。

  他沒有急於去查明真相,他也不擔心未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問題,因為該來的總會來,等一等、慢一慢,看到的東西可能會更多一些。人要學會放空自己,這是這麼多年來楚山河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他漫無目的閑遊,心中感慨萬千,笑道:“任你們機關算盡走到頭來竹籃打水還不是一場空啊。”隻身來到一處河邊,走過去躺在河岸邊上剛剛長出柔嫩草芽的草地,呆呆地看著流水,靜靜地聆聽潺潺的流水聲,心思如奔騰不息的流水,心卻格外寧靜,竟然莫名其妙笑了出來,自言自語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還需人為。有意思,有意思。”

  日落為夕,天邊如火中燒。

  夕陽無生機,其意為落幕,但落幕也有顏色。盛日那耀眼的光輝披上朦朧的紗衣,余火燃盡最後一絲生命留下的美麗卻讓人陶醉,人不戀夕陽,情不在深處。楚山河回到他的草廬,望著西邊的燃燒的雲彩,想到了小山河,心中想道:“我那乖徒弟最喜歡的就是夕陽西下時的風光,他是不是也在欣賞這美麗風光。”

  譚珺如道:“若非多情客,怎好戀斜陽?”

  楚山河道:“四姐。”

  譚珺如道:“你在想什麼?”

  楚山河笑道:“我在想人至暮年總是不盡人事,可是為什麼日落黃昏卻沒得格外出眾?”

  譚珺如輕歎一聲道:“因為太陽活得比人長。”

  楚山河道:“四姐的答案倒挺別致。”

  楚山河道:“興兒呢?”

  譚珺如道:“那孩子很累很累,魚姑娘看著他已經睡了。”

  楚山河道:“少不經事。”

  譚珺如道:“不能這樣說,想想要不是你當年跑了不也跟他一樣嘛。”

  楚山河道:“是啊,興兒出身皇室擁有的東西是尋常人想都想不到的。”

  譚珺如道:“你為什麼會選擇放棄?”

  楚山河道:“我不知道啊,當時太年輕沒考慮太多。”

  譚珺如道:“我們已經開始慢慢變老。”每個女人對於容顏將逝都有種莫名的惆悵。

  楚山河道:“四姐在我們心裡永遠是那樣年輕漂亮。”

  譚珺如如沐春風笑靨溫和動人,道:“你呀,唉,你讓大哥他們去暗中保護關則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楚山河道:“因為我是個好人呐。”

  譚珺如大笑道:“你可真對得起‘好人’二字,不過我可不覺得你就是簡單的成人之美。”

  楚山河道:“的確如此,我懷疑白易川留有後手。”

  譚珺如不解地道:“後手?我沒明白你的意思,何況連他親生兒子都在我們手裡了。”

  楚山河道:“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個局。”

  楚山河將跟關海升說的話又對譚珺如講了一邊,譚珺如聽後感覺不可思議,深吸口氣道:“這些年你就這樣過來了?”

  楚山河道:“所以,我在猜他的後手會有多強大。”

  譚珺如道:“到有一個以絕後患的方法。”

  楚山河道:“以絕後患的方法,我只知道死人做不成皇帝之外想不到別的方法。”

  譚珺如苦笑兩聲,道:“所以你不會做的。”

  楚山河乾笑兩聲道:“做過一次畜生就夠了。”

  譚珺如歎了口氣道:“這裡面牽扯的太多太複雜我一時還不能想通。”

  楚山河道:“我們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但是不能簡單地去思考問題。”

  譚珺如道:“雖然我還沒想通,不過我並不同意你的看法,問題也不能想得太複雜,你就是想的太多。”

  楚山河道:“這就是做人的難處,無論用什麼方法解決問題,只能無限去接近答案,但是永遠不會找到最正確的答案。”對於楚山河來說有這樣的感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有這樣的經歷,比如說一滴水加上一滴水還是一滴水,即便形態變大了也還可以用一滴水的常識去理解,可是一根筷子加上一根筷子就變成了兩根筷子,事物的形態不同產生的答案也就不同更何況複雜的人呢,所以他才有了這樣的感慨,僅限於此。

  魚小丸道:“我聽你們說了一堆話連個答案都沒有,結果都是廢話嘍。”

  楚山河道:“我遲早要把你嫁出去。”

  魚小丸道:“你們真是笨的不開竅,還什麼人到暮年不盡人事,日落黃昏美的出眾,還什麼太陽比人活得長,真是笨呐,太陽就知道升、發光、落、回家吃飯哪像你們一個個跟個老狐狸似的,簡單點不行,幹嘛活這麼心累,大道還至簡嘞。”

  楚山河笑道:“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被你教訓,受教了。”

  譚珺如也笑道:“小丸姑娘說的不錯,教訓的是。”

  魚小丸道:“你做事就是前怕狼後怕虎,能不能做事乾脆些,相當皇帝你有本事就當啊,當不上回家種田唄,管那麼多幹什麼。”

  楚山河道:“做事就該學小丸。”

  譚珺如道:“小丸姑娘看上去溫柔善良可愛,沒想到性格卻如此直爽,讓姐姐實在敬佩。”

  魚小丸道:“本姑娘一向如此。”接著又道:“既然你擔心白易川有後手,我在這原州城耳目眾多,你怎麼不讓我去給你打探打探。”

  楚山河道:“我不是擔心你的安全嘛。如果白易川真的有後手,在關則寧不知情的情況下突遭襲擊有大哥、二哥、三哥、小堂出手相助我就放心了,我可不想讓我們美麗的小丸姑娘獨自冒險。”

  魚小丸鼓著臉不服氣地道:“這話聽著到不假。”

  譚珺如大笑道:“你這話聽著到不假。”

  魚小丸道:“哎,我說,你大哥用劍世所罕有呐。”

  楚山河“唉”了一聲道:“我大哥的武功可是我翻不過去的山,跨不過去的河喲。”

  魚小丸道:“你真的不如你大哥?”

  楚山河道:“遠遠不如。”

  魚小丸瞪眼看看譚珺如,譚珺如道:“大哥的武功境界我們自是遠遠不如的。”

  魚小丸問道:“你們能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

  楚山河道:“這到可以。我大哥文崇禮生性平淡,劍法極高你是知道的;二哥湛奕問生性灑脫,只求自在,身上不管帶多少銀子第二天一定是花個分毫不剩,拳腳功夫獨樹一幟;三哥秦重沉穩厚重,他這樣的人最適合用刀,他的刀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四姐處事精明,做事有方,喜歡做生意,走到哪裡我們就幫她把生意做到哪裡,她每天的時間就是數銀子,她是我們幾個人的財庫,武功嘛,自然也不弱;小堂聰明伶俐,做事大大咧咧,雖是世家公子,卻與世家的身份格格不入,做事情我行我素,喜歡江湖風情,武功沒得說,劍法別致。我嘛,比他們都稍微差一點兒,樣樣精通而已。我們幾個人中也就我和小堂的身份稍微好一些,而他們都是平民家的孩子。”

  魚小丸撇撇嘴道:“一夥大老爺們兒行走江湖竟然靠一個女人養活,還恬不知恥地說自己樣樣精通。”

  譚珺如笑了笑。

  楚山河看著魚小丸笑道:“行走江湖自然是要花銀子的,難不成還要我們要飯?”

  魚小丸道:“看來你們朝夕相處對彼此的了解都很深呐。”

  譚珺如道:“肯定是比你們隱衛深。當然,並非朝夕相處就了解的通透,而是用心交所以才了解的透。”

  楚山河道:“四姐說的對,在我的隱衛中你是跟我混的最差的一個。”

  魚小丸撇嘴道:“正是跟你混所以才差,若是跟著別人混老娘我早飛黃騰達了。”

  楚山河唯諾道:“是啊,是啊,小丸姑娘聰明伶俐,美麗可人,乃世間少雙之才,肯定能在江湖上混的風生水起。”

  魚小丸不屑道:“你沒有和他們比過武功?”

  楚山河道:“我們的相逢奇奇怪怪,有的打過,有的沒打過,就比如我大哥,我是從來沒有跟他交過手,但是我這三十多年來遇到過的高手中絕對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而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魚小丸道:“你大哥的劍法為什麼如此厲害?”

  楚山河道:“你可聽說過多年前江湖上曾有過兩位絕世高手。”

  魚小丸道:“莫非是……”

  楚山河打斷她道:“你年紀雖輕,卻涉獵江湖很深,聽說過也不足為奇。他們就是一位攻劍術創始人軒轅百戈,一位守劍術創始人司徒寒山,此二人亦敵亦友為了讓自己勝過對方不停的追求更高的劍境,實在有趣的很。軒轅前輩自稱他的劍攻無不破,天下無敵;司徒前輩自稱他的劍固守不敗,縱橫無雙。”

  魚小丸道:“厲害又如何,塵歸塵,土歸土,人死歸閻王。”

  楚山河歎息一聲道:“你說話為什麼總是這樣直白,小姑娘家的能不能講話溫柔些、婉轉些。”

  魚小丸道:“我不說不就行了,你快接著講吧。”

  楚山河長歎一聲道:“兩位高手彼此競逐,免不得冰劍寒霜,而且還不止一次。”

  魚小丸道:“我更關心結果。”

  楚山河自顧自道:“浩渺天下,萬古長流,巍峨青山,蒼茫雲巔,絕世一戰。兩顆孤寂的心流著滾燙的血,兩柄落寞的劍帶著徹骨的寒,兩種無端的道詮釋有形的術,經此一役二人對劍的認知好像都發生了奇妙的變化。軒轅前輩從此自稱他的劍攻之不竭,司徒前輩從此自稱他的劍守之不倦。”

  譚珺如道:“勝負的答案化作一江春水,春水的溫柔撫平了兩柄受傷的劍,兩顆受傷的心。”

  魚小丸道:“麻煩讀書人講話能再直白點兒嗎?”

  楚山河沒有理會魚小丸道:“道有原而無端,用者實,弗者觀。我想兩人對於他們自己的劍道已經大徹大悟。”

  譚珺如道:“能用勝敗的論法談論二道相爭嗎?道沒有辦法爭強弱,他們生而不滅,長存於天地,誰都不知道歸宿是什麼。”

  魚小丸道:“你們還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他們好像忘了魚小丸一樣,楚山河歎了口氣接著道:“大哥曾經給我說過,軒轅前輩的劍沒有攻破司徒前輩的劍。”接著笑道:“我也是軟磨硬泡他才勉強給我透露點兒的。”

  魚小丸道:“他給你透露是什麼意思?”

  譚珺如道:“意思是我大哥是軒轅前輩的親傳弟子。”

  魚小丸驚呼道:“真……真的?”

  楚山河道:“然也,然也。”

  魚小丸道:“怪不得他劍法這麼高。”

  魚小丸又接著問道:“你沒有讓他教教你?”

  楚山河道:“我和小堂跟大哥學過幾天劍,得其形卻不得其意,因為大哥的劍道我們做不到,就像道理一樣,誰都能聽明白可就是極少的人才能做到。”

  魚小丸道:“什麼道理?”

  楚山河道:“劍理。”

  魚小丸道:“是何劍理?”

  譚珺如道:“看我們小丸妹妹如此求知心切,果真好學不倦啊。”

  楚山河道:“四姐,咱別給自己惹麻煩了。”

  魚小丸白了譚珺如一眼看向楚山河道:“那就快說。”

  楚山河道:“大哥劍法雖然師承軒轅前輩,專行攻道,可是他的劍理在我看上去就是一灘‘死水’。”

  魚小丸疑惑不解道:“死水?”轉頭問向譚珺如道:“珺如姐,死水是什麼意思?”

  譚珺如婉然笑道:“你竟然喊我姐姐,真是姐姐的好妹妹。”

  魚小丸道:“本姑娘雖然性情直爽,美麗可愛,但不是不懂禮法。”

  譚珺如道:“是是是,我知道,不過我沒跟大哥學過劍我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山河竟然用‘死水’形容大哥的劍理。”

  魚小丸道:“果然問了也是白問。”

  楚山河道:“死水在我們任何人眼裡都遠遠比不過活水那樣靈性、靈動,可是死水亦有死水的妙處。死水,應天而生,應時而亡,遊走乾坤,孤絕蕭寂,不在乎別人的冷眼相待,不在乎別人的隨意踐踏,甚至不在乎別人的獨斷專殺,就是一副生死無畏的樣子。死水就像大哥的人一樣,他的劍永遠不會有絲毫波動,不求於人,不悲於己,不喜於物,不怒於事,無情無欲,任己生滅。”

  魚小丸道:“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樣嗎?”

  楚山河道:“我不知道,但是大哥做到了,他的精神仿佛已經融於天地,因道升華,隻留身體在人間行事。”

  魚小丸“咦”了一聲道:“真玄妙啊,可是這樣的人還有朋友。”

  楚山河道:“沒有人看得起一片死水,可是裡面還是有生命存在的,他們與這片死水共經生死存亡。”

  譚珺如道:“所以我們就是他生命裡的小生命?”

  楚山河道:“也對也不對。”

  魚小丸道:“這是什麼意思?”

  楚山河道:“我們這些小生命,看似微不足道,實則是組成了死水的生命。”

  魚小丸道:“那不還是有情?人是絕對不能做到無情的。”

  楚山河道:“你認為的情是心中的情,他的情是要做什麼和不做什麼。在我看來他以天地為對手,而不是以我們為對手,所以他的劍才能在這天下如入無人之境。所以我和小堂就算知道大哥的劍理、踐行的劍道、修練的劍術也根本學不來。”

  譚珺如道:“看來還是你更了解大哥。”

  楚山河微微一笑道:“主要是大哥從不給我們提及遇到我們之前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

  魚小丸道:“算了算了,不聽了,聽了也不明白,奇奇怪怪,道理一大通。”

  楚山河道:“我自己也不能說的很清晰透徹,但是就是有這樣一種感覺,以言難描。”

  魚小丸道:“這樣說來,你大哥得軒轅百戈真傳,武功之高豈不是天下第一?”

  楚山河搖搖頭道:“大哥劍術的確師承軒轅前輩但是他選擇用自己的劍理、劍道去詮釋攻劍術,這也是他適應天地的法則。天下第一我不敢說,江湖之大還不知道究竟隱藏了多少武學中的曠世之人,我們畢竟經歷的有限,只是至少目前來說所遇到的人還沒有能在劍法上勝過大哥的。”

  魚小丸道:“你們很敬重你們的大哥。”

  楚山河道:“這是自然。”

  魚小丸道:“有這樣的高手給你撐腰做個皇帝豈不是兒戲?”

  楚山河道:“張口皇帝,閉口皇帝,這皇帝也太不值錢了,你要拿皇帝當兒戲那當之何用?”

  魚小丸道:“伶牙俐齒。”

  楚山河道:“做了皇帝,我就不是我了,你也不是你了,還是現在的好,不是嗎?”

  譚珺如道:“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果真是一種福分。”

  雨小丸低聲道:“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果真是一種福分。”

  楚山河朗聲大笑道:“難得被我們的小丸姑娘誇獎一次。”

  魚小丸道:“誰誇你了。”

  譚珺如道:“交一個懂情的朋友的確是一種福分。”

  楚山河道:“此時的我們只是被權力蒙蔽了雙眼,可是權力終歸是造福於人的。”

  譚珺如道:“權力能帶給擁有者很多價值,他們卻甘願犧牲一些看似普通實則寶貴的東西來換取這樣的價值。”

  楚山河道:“看似權力是他們的工具,實則他們只是權力的奴隸。”

  譚珺如道:“你可以做權力的主人用它造福天下。”

  楚山河道:“我可以別人也可以。”

  魚小丸道:“你相信關則寧可以?”

  楚山河道:“不信。”

  魚小丸道:“那天下不就遭殃了?”

  楚山河道:“不信不代表不可信,察其言,觀其行。”

  魚小丸道:“我該說你太豁達還是心太大?”

  楚山河道:“我隻想安閑自在,安然度世,治理天下的重任非我不可時再為之,況且我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治理這天下,吾命如此何必爭鋒。任他風吹浪滔天,自在江湖看澎湃。”

  魚小丸道:“好吧好吧,你說的都是對的。”

  夜色漸濃,孤獨的心流著寂寞的血,寂靜的夜卻能喚醒內心真摯的情。

  楚山河坐在院子中央,眼睛平靜地著看著遠處,心中往事一幕幕回首,細細思索,如煙如霧,朦朦朧朧,卻又真真切切。楚山河喜歡這樣靜靜地思考,這樣的習慣讓他對經歷過的事情有充分地分析,這習慣讓他變得聰慧。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道:“事情不都是硬著頭皮做的嘛,做著做著回首時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很長的路。若非我身份使然我根本不去管這些事情,我就是一江湖遊民浪客,吃飽穿暖,不求聞名於江湖,但求逍遙寄江湖。”

  楚山河笑了,他總是一個人的時候會莫名奇妙的發笑,笑有很多種有高興的笑,有快樂的笑,有開心的笑,有淺笑,有微笑,有開懷大笑,有小聲哂笑,有無可奈何的笑,而他的笑似乎是對自己命運枷鎖可悲的詮釋,自己的可悲,別人的可悲。他心中想道:“陳天齊、陳貴妃、白易川你們真是把我害得好苦,逼得我做了一輩子弑兄逼父得惡子,唉,白易川我怎麼還沒有看透你呢?你如果為興兒鋪了路,是否預料到其中會有變數呢?你最後的殺招是什麼?事情到底是不是我所料想的這樣呢?他的殺招究竟存不存在?”放不下的始終是放不下,無論擱置多久都放不下,就像一件寶物,放下是寶物,拿起是寶物,不會因放下還是拿起就改變它的性質,無論是放下還是拿起都放在了自己的心裡,心頭的烏雲不掃淨又如何變得清明呢?

  正想的出神,魚小丸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有些擔憂地道:“這裡有封信,白啟興身上掉下一封信,我不知道你看了能否接受。”

  譚珺如站在一旁很平靜。

  楚山河笑道:“哦?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說著接過信來,讀罷道:“白易川的眼力又看在了我的前面,其才力在我之上啊。”

  譚珺如道:“他敢拿你的人性做賭注實在了不起。”

  楚山河道:“識人知性在我之上。”

  魚小丸道:“若是你得了皇位他賭你不會殺白啟興,果然是賭對了。他竟還要白啟興甘心臣服於你,於暗中發展自己勢力,倘若到時你不讓位於白啟興,便讓白啟興與你反目成仇,這得需要多麼堅強的決心。”

  楚山河道:“敢用人性做賭注的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譚珺如道:“善於偽裝。”

  魚小丸道:“想凌駕於人性之上,是神。”

  楚山河道:“神不用賭,神會創造,所以他不是神。人在江湖飄有誰不會偽裝?他或許隻想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也說不定。”

  譚珺如眼睛一亮道:“有可能他隻了解你一個人。”

  楚山河眼睛也閃過一絲精光道:“對呀,對呀,我想得太多了,我才是他最有用的那柄劍,他只要了解他手種那柄劍的劍性不就足夠了?將這封信放回遠處吧,我沒得到那個位子,所以這一切也就不攻自破了,變數他也沒有預料到,一切選擇交給興兒自行決斷。”

  譚珺如道:“他有好的選擇嗎?”

  楚山河道:“選擇在己,得失在命。”

  雨小丸轉身回屋大叫一聲道:“不好了,白啟興跑了。”

  楚山河道:“他路不熟,一定走不遠,我們追。”說罷三人施展輕功分開追去。

  白啟興的確跑了,當他睡醒後發現外衣被人脫了,信不見了就已經想到信是被人拿到了,他要逃命,他偷偷躍窗而逃,他邊逃邊後悔道:“怎麼就忘了將信藏好呢?幸虧之前我看過了信,知道裡面的內容,若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丟了父皇的心血不就白費了。”

  他穿梭在山谷之中,忽然眼前出現了個身影,站立在白啟興面前,白啟興嚇倒在地,結結巴巴道:“白......白......,皇叔。”

  楚山河笑嘻嘻地道:“興兒,信我的確看過了,你也不用跑,我不怪你父親,更不會怪你,我們現在不是皇室中人,你也不用稱我為皇叔,你就喊我伯父吧。”

  白啟興站起身來驚奇地看著楚山河道:“你不......你......”於是點點頭道:“那伯父你有什麼打算?”

  楚山河道:“我沒有什麼打算,倒是你,你有什麼打算?”

  白啟興道:“我不知道。”

  楚山河道:“你沒學過武功?”

  白啟興道:“是,我沒學過。”

  楚山河道:“按道理來說你應該有武師的。”

  白啟興道:“父親不讓我學,隻讓我讀書思考。”

  楚山河道:“易川教子還真是獨特,那好,你想學武功嗎?”

  白啟興道:“想學。”

  楚山河道:“我教你如何,我會傾囊相授。”

  白啟興道:“為……為何?”

  楚山河道:“幫助你思考。”

  白啟興道:“思考什麼?”

  楚山河道:“武功與讀書有異曲同工之妙,其中蘊含的道理都需要自己細細品味,所以學武功會助於你思考,所以你平常都思考什麼?”

  白啟興道:“我……我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生來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楚山河道:“孩子,你內心雖然痛苦可是卻也勝過內心與身體都痛苦的人啊。”

  白啟興道:“啊?這是何道理?”

  楚山河道:“你年紀小沒經歷的事情有很多,你沒有見過那些真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苦難人,你自幼生於皇宮內院,榮華富貴應有盡有,你要比他們好很多,正因為你不愁吃穿所以你的心思、精力想的就與人不同。”

  白啟興道:“那些人伯父救不了嗎?”

  楚山河黯然神傷道:“我自認我沒有能力能救他們,所以我僅僅只是江湖上一個賣酒客。”

  白啟興道:“難道伯父甘心如此嗎?甘心看著那些人受苦受難嗎?”

  楚山河道:“在很多時候救人與殺人同等困難,何況我走過的江湖也就冰山一角,可天下太大,我的心裡裝不下。”

  白啟興道:“不可能的,我父皇總是給我說你很厲害的,你只是不想裝。”

  楚山河道:“你說得也不錯,我或許真的不想裝。”

  白啟興道:“那你應該去奪皇位。”

  楚山河道:“天生萬民受苦受累自有天的道理,不然為何要生人,有權力的地方就會帶來不公,人們太迷戀權力帶來的價值,可是權力似乎又不能不存在,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白啟興道:“你做了皇帝,你去教給他們呀。”

  楚山河道:“人心難測,總有人會做見不得光的事情,我無法根治他們的劣性,也沒有人能真正統治人性。”

  白啟興道:“那怎麼辦?”

  楚山河道:“天行道非人力所能及,順其自然,吾與萬民同苦。”

  白啟興道:“伯父竟能將此示若平常。”

  楚山河道:“以平常之心視之,一切皆為平常。”

  白啟興道:“我實難理解。”

  白啟興道:“國不重要嗎?”

  楚山河道:“重要。”

  白啟興道:“外敵來犯該當如何?”

  楚山河道:“拔劍。”

  白啟興道:“為何?”

  楚山河道:“因為他們有違天道。”

  白啟興道:“外敵來犯當可拔劍,國之內患為何不拔劍?你就是在逃避,你本可以救萬民水火之中,而你卻不做,究竟是為何?”

  楚山河道:“非我出手不可為之時我會為之。”

  白啟興道:“如何為之?”

  楚山河道:“你父親把我想的太強大了,我自己究竟有何實力難道我不自知?我能做到什麼事情難道我不自知?”

  白啟興道:“這……這......,可是父親說你就是很厲害的。”

  楚山河道:“孩子,我在很多時候都是硬著頭皮在做事,在我眼裡真正厲害的還是你父親,將我玩於股掌之中,視我如掌上觀文,我又不得不承認他是位好皇帝,所以我厭倦了這一切,所以治理天下這種事情一定賢人居上的。”

  白啟興道:“你將天下苦難人視之若平常,你豈非是以造物者的態度看待這天下的?”

  楚山河道:“孩子,我非神,又如何以神之眼光看待天下呢?”

  白啟興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將自己看成了神,你就想俯視眾生,玩弄他們,若不如此,你怎麼解釋自己心甘情願讓位於人呢?”

  楚山河道:“我不害怕失去得到的東西,我隻害怕沒有能力去得到不應該得到的東西。”

  白啟興道:“你心裡想什麼只有你自己知道。”

  楚山河道:“你父親都對你說了些什麼,你偏偏要這樣看我。”

  白啟興道:“我……,我不是有意說這些話的。”

  楚山河道:“我早已視之若平常,你也不用太自責。”

  白啟興道:“我……我可以不回去嗎?”

  楚山河道:“為何?”

  白啟興道:“伯父年方十二遊闖江湖,如今練就一身好武功,我也想遊闖江湖。”

  楚山河道:“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白啟興道:“我一定答應。”

  楚山河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白啟興道:“難追。”

  楚山河道:“好,隨我學武三年。”

  白啟興道:“啊?”

  楚山河道:“駟馬難追。”

  白啟興道:“我現在不想當君子。”

  楚山河笑道:“偽君子也是君子,你就暫且當個偽君子吧。”

  白啟興道:“我……”

  楚山河道:“那就跟我回去吧。”

  白啟興低頭走路一路無話,楚山河笑道:“道理要將給懂道理的人聽才管用。”

  二人回到草廬,雨小丸和譚珺如看到楚山河後面跟著的白啟興,魚小丸道:“小小年紀你膽子還挺大,這荒郊野外你也不怕蟲狼虎豹吃了你。”

  白啟興一臉嚴肅道:“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自不畏懼蟲狼虎豹。”

  魚小丸道:“一會兒不見你膽子倒是長了不少。”說著拿起白啟興的外衣扔給了他。

  白啟興嘟噥道:“因為我跑了所以就把我的衣服仍那麼遠嗎?”

  雨小丸低聲道:“我才懶得扔你衣服。”

  簡簡單單兩句話確如五雷轟頂一般在楚山河耳邊炸裂,楚山河有些眩暈,脊背一股寒氣直衝百合,他忽然感覺哪裡不對,他環視一圈屋子心想:“不像有外人來過的痕跡,但為什麼就是感覺哪裡不對呢?”

  白啟興望著楚山河道:“伯父,你打算教我什麼武功?”

  楚山河回過神來道:“非善思無以功成的武功。”

  譚珺如笑了,魚小丸疑惑不解道:“四姐,你笑什麼?”

  譚珺如道:“因為我也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武功。”

  楚山河道:“攻劍術。”

  魚小丸目瞪口呆而後鎮定下來道:“你將你大哥的武功交給他?”

  譚珺如道:“這下你明白我為什麼笑了吧,山河行事總是讓人難以置信可又有趣的很。”

  魚小丸道:“你大哥知道了會怎麼樣?”

  楚山河只能停止思維不再思考道:“大哥的武功一定要深入自然切身思考,正符合興兒的品行,又不是大哥教,是我教,師傅想怎麼教就怎麼教,豈容外人道也?大不了就告訴大哥我替他收了個徒弟。”

  魚小丸道:“還真有你的。”

  楚山河道:“興兒你去休息吧,養好精神我們還要練功。”

  白啟興道:“父皇的葬禮怎麼辦?”

  楚山河道:“不用去了,心中有佛,到哪裡都有佛;心中有父,到哪裡都有父。人死不過一縷青煙去與白雲相會,僅留一抔黃塵入得人世間,謹記你父親的教誨,追尋自己的術、法、道便是對你父親最高貴的尊重。”楚山河還有一個缺點就是不太計較規矩而且總是為不守規矩找到借口。

  白啟興道:“我知道了。”

  楚山河道:“讓小丸姐姐帶你去休息吧。”

  魚小丸道:“跟姐姐走吧。”

  雨小丸囑托完白啟興就離開了,白啟興拿起卷在衣服中的信打開看,大吃一驚,頭上如打了個霹靂,道:“這不是我看到的那封信,內容不一樣。”抖抖衣服再也沒有掉出任何東西。然後猛然想道雨小丸說過的話“我懶得扔你衣服”,心中不解道:“那我的衣服怎麼脫掉的?一封信說父親為我創造了一批武功絕頂高強的死士,讓我去秘密與他們聯絡,這封信卻說就算伯父得到皇位他也不會殺我還讓我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以圖而後大業。這是怎麼回事?”

  楚山河看到的信未必就是真的,那白啟興看到的信是否又是真的?若是有人想讓你看到又會怎樣呢?白啟興看到的信與楚山河看到的信內容不同。他年紀太小有些事情自然想不通,楚山河看到的信一定是白易川想讓他看到的,而另一封信才是絕密。白易川吃透了楚山河,他不教白啟興武功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只要楚山河不殺白啟興那他就一定不會棄之不顧,當楚山河看過這封信後他就更不會對白啟興痛下殺手了,因為他要親自給白啟興一個做選擇的機會,讓白啟興決定自己和他的命運,所以他一定會培養白啟興。兩封信決定了未來多少年後的一個大局勢,因為在這片土地上一定會再次迎來一場巨大的風雲變幻。他何苦要如此做呢?

  譚珺如道:“你打算留他多久。”

  楚山河道:“三年。”

  譚珺如道:“為何?”

  楚山河道:“三年之後身強體壯,心智成熟,行走江湖也會少受些欺騙。”

  譚珺如道:“你做事的風格果然與眾不同。”

  楚山河道:“我應該去找大哥他們回來了。”

  譚珺如道:“快去快回。”

  楚山河來到皇城找到文崇禮、湛亦問、秦重、景念堂,問道:“是我想多了, 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景念堂道:“你怎麼知道的?”

  楚山河將如何發現的那封信將給他們,湛亦問道:“這白易川可真不簡單。”

  楚山河道:“我們回去吧。”

  幾人於路無話,回到草廬已是深夜,景念堂道:“皇宮之內熱鬧非凡。”

  楚山河道:“可是注意到什麼?”

  文崇禮道:“關則寧手下的將軍們進進出出可不像沒有事情發生的樣子。”

  楚山河道:“這也無妨,其實最危險的是這原州城,可最安全的也是這原州城,三百萬重甲軍守護一座城啊。”

  秦重道:“此處有多安全,外面就會有多危險。”

  湛亦問道:“邊境能否太平如常?”

  楚山河笑道:“恐怕一切都在關丞相的掌控之內吧,否則敢這樣興師動眾,不顧國危,集兵一處的人就是瘋子,關丞相是瘋子嗎?”

  湛亦問喝了口酒道:“這酒不如你的高粱酒猛,什麼時候再拾起你的老本行,釀你的白藥?”

  楚山河道:“很快了。”

  景念堂道:“到時好好喝一場。”

  楚山河對魚小丸道:“有件事情還要你去處理。”

  魚小丸道:“是不是通知各州的隱衛撤出來?”

  楚山河道:“不錯,而且都散了吧。”

  魚小丸驚訝道:“你要解散隱衛?你可知道隱衛可是你的消息來源,沒有他們你如何掌控天下局勢?”

  楚山河道:“我心意已決你莫要再相勸。”

  魚小丸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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