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的春節，孩子們的笑聲比以往多了幾分，因為電給的比較早。

　　燈泡的瓦數很低，只有十五瓦，散發著昏黃的光芒，但卻不是油燈和蠟燭所能比的。

　　振東和小櫻桃好奇的看著，似乎覺得這東西很神奇。

　　春節，便在這歡快的氣氛中悄然而過。

　　正月初三，林彩英照例回了娘家。

　　林彩霞一見面便樂呵呵的說:“姐夫，怎把我姐喂成了一個地主婆?”

　　不待張廣回答，姐妹倆便瘋鬧在一起。

　　在嶽父家待到初五，張廣回了家，因為嶽父家也沒那麽多房間，每次都要大舅哥領著老婆去大伯家住。

　　破五吃福餃，張廣吃了兩頓，嶽父家一頓，回來後又在父母那裡吃了一頓。

　　初七，他的那個高中同學郭增哲來了。

　　兩人一見面，張廣笑著說:“老郭，來給我拜年啊，拿的什麽禮物?”

　　高中的時候，兩人坐了一年多的同桌，關系很好，只是現在的通訊和交通都比較落後，所以來往的漸漸少了，但卻沒有什麽生分的感覺。

　　郭增哲不屑的說:“呸，美的你，這是給我大侄子和大侄女的，沒你的份！”

　　兩人進了屋，張廣看了看郭增哲，說:“你這一身也不怕凍死?”

　　郭增哲穿著軍綠色的上衣，軍綠色的褲子，一雙大頭鞋。

　　上衣的領口松開一顆，露出裡面的白襯衫。

　　“你當我傻啊，這是假領子。”郭增哲扯了扯，說，“怎麽樣，像樣不，我媳婦給我做的。”

　　“像樣，還和上學那會兒一樣，臭嘚瑟唄。”

　　“嘁，沒勁。”

　　郭增哲掏出包煙，遞給張廣一顆。

　　張廣疑惑的說:“你發財了啊，還抽上阿詩瑪了！”

　　“我發個屁的財，這是春節的時候在親戚家順的。”郭增哲往張廣身邊湊了湊，“三兒，我來找你就是為了發財的事兒！”

　　“發什麽財?”張廣裝糊塗。

　　“咱倆去一趟南方唄，你知道嗎，的確良在南方兩三塊錢一米，回來後至少能賣八塊錢，電子表的利潤更大，據說南方只要五六塊錢，咱們這邊最起碼二十塊打底！”

　　郭增哲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怎麽樣，怎倆走一趟，不比你種地養豬強?”

　　張廣搖了搖頭，“不去，而且我勸你也消停的。”

　　“怎，為啥啊?”郭增哲一臉疑惑，這麽好的事拒絕的這麽乾脆，連點猶豫都沒有?

　　“我怕被抓起來！”張廣說道，“老郭，你也要考慮好，別衝動。”

　　“狗屁！”郭增哲有點急，“大哥，這都啥年月了，八十年代了，你還當是過去呢啊！個體戶都合法了，還抓起來，誰抓?你到縣城省城去看看，多少人南來北往的倒騰東西，哪有抓的！”

　　張廣說道:“老郭，你先別急，我問你幾個問題。”

　　郭增哲猛抽了兩口煙，說:“好，你問。”

　　張廣臉色變得認真起來，說:“第一，你有合法的經營場所嗎?”

　　“呃......”郭增哲有點卡殼。

　　“第二，你有合法的銷售手續嗎?”

　　“沒有，不過......”

　　張廣一擺手，“不要找其它理由，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郭增哲有點泄氣的說道:“沒有。”

　　“三兒，你說的這些我都承認，可現在確實沒有人抓，倒騰東西的人老鼻子了，一個個都發財了，你就不眼饞?”

　　“我知道，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問你。”

　　“你說。”

　　“抓不抓你的主動權在誰手裡?”

　　“艸！”郭增哲忍不住爆了粗口，“照你這麽說啥都別幹了，三兒，我一直以為你腦子活，是能乾大事的人，啥時候膽子變得這麽小了！”

　　“或許吧，但我真不能讓我父母、讓我媳婦跟著我擔驚受怕的。”

　　“有啥可擔驚受怕的，咱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天就能回來。”郭增哲說道，“而且，就是為了他們咱才要闖一闖，要不然，這窮哈哈的，啥時候是個頭！”

　　“老郭，咱倆同學一場，我就跟你交個底，我是不會去的。而且我也要提醒你，即便去也要小心，畢竟現在外面治安也不大好，不要輕易相信人，回來後也別在省城多逗留。”

　　“你是徹底不想去?”

　　張廣再次搖了搖頭，很乾脆的說道:“不去。”

　　見張廣態度如此堅決，郭增哲便不再相勸。

　　“行吧，那我回去了。”

　　“別啊，吃了午飯再走吧， 待會兒怎倆喝一杯。”

　　“喝個屁，這麽好的機會你都不去。”郭增哲很失望。

　　張廣叫住了他，“老郭，如果你要去的話，記住了，別輕易相信人，東西還是回咱們縣城處理吧，或許能安全些。”

　　“行了，知道了。”

　　郭增哲走後，張廣回到父母那裡。

　　母親問道:“三兒，你同學來找你幹啥?”

　　“不幹啥，就是過年了來看看我，您甭擔心，沒啥事。”張廣說道。

　　“真的?你可別騙媽。”

　　“放心吧，我怎會騙您呢。”張廣握住母親的手說道。

　　張廣不會去南方，所以不打算告訴母親郭增哲來的目的。

　　“三兒，聽媽的話，你倆孩子都那麽大了，媳婦又考上了公家的老師，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母親殷切的叮囑道，“找你耍錢(賭博)啥的可千萬別去，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知道嗎。”

　　張廣說道:“嗯，我明白的，媽，你不用擔心，我才不沾那玩意呢，就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那就好那就好。”母親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張廣也不是絲毫不動心，畢竟現在倒騰東西確實利潤可觀。

　　可是，南下的路並不太平，想想就讓人打怵，現在火車上的那些小偷非常猖狂，和明搶差不了多少，真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

　　在有的地方，火車一到站，就有戴著紅胳膊箍的圍追堵截，抓投機倒把的，而且只要有一個跑的，其他人也都呼呼啦啦的跟著跑，頃刻間亂作一團，那場景真是讓人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