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月按住惡靈的那隻手,只是稍稍用力。
但在那隻惡靈的感受裡,它就仿佛跌入到了宇宙之外,光線永遠無法抵達的黑暗之中,有無數密密麻麻糾纏交錯的黑色絲線、扭曲觸手、以及有生命一樣、且不明意義的瘋狂囈語在分食自己的靈魂。
此刻,它再也壓抑不住植根於靈魂深處的恐懼,本就緊縮成“囧”字的臉,像是蛞蝓掉進鹽堆裡迅速“溶解”,就連周圍的空氣都隨著那張臉一起扭曲。
儼然成了一副,某位挪威著名畫家所繪的世界名畫。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嘯,不受控制地再度響起。
哪怕是不聽那陣隨之而來的淒慘尖叫,僅憑視覺,就都直觀的感受到它仿佛靈魂被扭曲、撕裂的強烈痛苦,以及殘存的意識被恐怖所消解、崩壞時,才會誕生的絕望。
這已經不是恐懼不恐懼的事情了,
而是一種宇宙的本源法則對脆弱靈體的根源性壓製。
不過,司無月才不會管他痛不痛苦,絕不絕望,被那陣像利器摩擦著劃過黑板一樣尖銳刺耳的驚叫給煩得皺眉,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
瞬間,那隻惡靈就真的如同被點燃的紙張一樣,身體快速崩壞湮滅,轉眼就化為了黑色的余燼煙霾飄散在空氣之中,直至完全消解,沒留下一絲痕跡。
“當啷。”
書店重新回歸到寂靜之中。
只有那把剪刀掉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響,以及隨之而來的一陣嗡鳴。
“終於能學會怎麽保持安靜了嗎?”
“我已經說過了別吵……非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那陣煩人的嚎叫徹底消失,司無月皺起的眉頭才逐漸舒展開。
怎麽說,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輕松……
其實最開始,司無月也沒有想到,他想象中的“詭異”並不存在,或者說即便確實有“詭異”的存在,但也並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種——可以按照規則本能行動的類型。
而是一種無法感知到外界、無法自主行動的物品道具類“詭異”。
雖然,說這把詭異剪刀的規則本身確實足夠逆天,但它卻是被一隻與其“規則”相性極差的惡靈所操控,最後的效果反而是1+1小於2了。
對於司無月來說,它們兩個的組合遠不如被克萊因蝶寄生的平野弘樹難對付。
如果得到那柄剪刀並開始作亂的不是惡靈,而是像平野弘樹那樣的病態殺人狂,或者乾脆就是一個發了瘋的精神病患者……
反而,都要比在那隻惡靈手裡更為難纏。
甚至可以說,在這起事件當中,唯一讓司無月耗費時間來思考的,也只有最初的時候——需要去考慮怎麽從外面進來。
雖說小豆沢春菜處於夢男的規則中,司無月也確實可以通過借用夢男的“特性”,直接來到小豆沢春菜的夢中。
但這都要建立在“她處於被詭異威脅的狀況中,還能睡著並入夢”的基礎之上。
如果她並沒有入睡或者已經死掉了,不管是夢男還是司無月都無法及時救場,也還會與那把剪刀失之交臂。
很簡單的道理,沒有入睡或已經死掉,夢境便不會存在,夢男的所有規則也會統統不起作用。
司無月也知道,不能立即起到效果,只有在特定時間段才會生效——這也是夢男作為第一則怪談的缺陷。
畢竟最初撰寫第一則怪談的時候,他創造夢男的標準,就單純只是能夠快速傳播、並且無視區域的限制,同時在多個地區中產生作用,以此來達到他快速獲取大量點數的目的。
那時,司無月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其他詭異存在,並且“它們”還有可能隨時對自己產生威脅。
所以沒有情報,他也自然忽視了“即時生效”這一點。
不過好在,怪談筆記中已經收藏了克萊因蝶這一詭異。
起初,司無月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消耗點數放出了蝴蝶,想看看效果具體會是怎樣的。
既然一定區域內,克萊因蝶可以直接在現實與人的想象中穿梭,那麽按照這一條特性,只要“不存在的空間”還切切實實處於現實中,按理來說,克萊因蝶也可以飛到那樣的封閉空間裡,並寄生於空間裡的人的想象之中……
進而,通過它的另一條特性,將那人所處的現實轉變為夢境。
自己也就可以順利地借用夢男的特性,從外面進來了。
現在看來,夢男與克萊因蝶特性相結合,確實會起到和想象中一樣的效果。
不對,應該說比想象中的還要驚人。
因為克萊因蝶將現實變為夢境的效果,除了能將整個現實世界全部都變成一場夢之外,還能自由選中某一個現實中已經發生過的具體的經歷、乃至事件的結果……
等夢醒後,那些“經歷”和“結果”就會在現實中被抹除……
甚至是,它還能將現實中的某一片區域,除了區域中的其他人之外,一並剪切再粘貼到夢境裡,就和那把剪刀能將空間剪切下來一樣,將那片區域完全變為一個封閉的“領域”。
而那把剪刀……
想到這裡,司無月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最後那排書架一旁的角落,看著這間書店裡眼下唯一還活著的人。
只見,小豆沢春菜此刻依舊怔怔地,癱坐在一片血泊之中。
她瞪大的眼眸中滿是震驚、難以置信的神色,就連嘴巴都因驚訝,而張大到了可以塞下一整個雞蛋的程度。
按理來說,自己趕到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她應該已經被那剪刀的規則命中,並且死掉了才對。
甚至結合她的記憶以及那把剪刀的規則信息來看,早在最初惡靈進門,第一個發覺它的顧客開始尖叫的時候……
這個名叫小豆沢春菜的女生,就已經必死無疑了。
她是怎麽做到一直活到現在的?
雖然司無月對於小豆沢春菜還活著,感到有些驚訝,但問題的重點倒不在她的身上。
因為眼下處於“偽全知”視角,司無月可以透過她身上層層包裹的信息,直接看到關於記憶的那部分。
問題的重點,肯定是出在那個名叫五鬼助真琴的女生身上。
是她身上就存在著某種“詭異”嗎?還是說她像是平野弘樹一樣,因為陷入到“詭異”的規則中而被某種“詭異”的特性所汙染……
這個問題,即便司無月處於“偽全知”的狀態,但在小豆沢春菜的夢境世界裡也依然找不到答案。
那個名叫五鬼助真琴的女生,也並不在夢男的規則裡,所以眼下看來,就算她已經被克萊因蝶把其所經歷的現實變成了夢境,自己也依舊無法潛入進去獲取情報。
不過好在,自己晚飯時才剛剛做出的推測,眼下就已經得到了驗證。
而且,既然她和自己在同一個班級,以後也會有很多機會讓她陷入夢男的規則。
只需要不經意間地看一眼……
稍作思考,司無月的思緒又回到了眼前。
不過他並沒有急著,將那把剪刀收容進筆記,而是緩緩邁開腳步,向著角落裡的小豆沢春菜走去。
眼下,還是得先將她處理掉才行。
“小豆沢春菜……”
“我記得你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
聽著身前那冰冷如霜但又莫名溫柔的聲音。
驚訝到仿佛失去神智的小豆沢春菜,怔了怔,眼中終於有了一抹明亮的神采,仿佛靈魂出竅很久,才又重新回歸到她的身體。
早已失去血色,像梔子花瓣微微泛白的嘴唇,顫抖著動了動。
“你你你你……”
只不過,她的語言系統好像並沒有從震驚當中恢復過來,就像是結巴了一樣,只能失語到不斷重複同一個字眼。
他他他!他走過來了!
我我我……我還活著……
我這是得救了嗎?我竟然真的得救了!
怎麽辦……怎麽辦……
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可是該說些什麽呢?
首先……肯定是應該道謝吧!
可是,明明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為什麽就是說不出口!
小豆沢春菜努力地調動著喉嚨,想要將那些關於感謝地千言萬語送出口,可是話到嘴邊,就統一的變成了一個個“你”字。
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
不僅眼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失真到像是只會出現在夢裡,就連她對於身體的控制,也像在夢裡一樣手足無措,甚至就連想開口說話都詞不達意。
其實早在那個駭人鬼影尖叫著,隨著眼前少年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變成了余燼一樣的黑色煙霾在空中消散, www.uukanshu.net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得救了。
也是在個那個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或者這一切,會不會僅僅只是自己在臨死前一廂情願的幻想。
畢竟,那隻惡靈的恐怖自己是親身經歷過的,怎麽可能就那麽簡單就被祓除了?
眼前的男生,真的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半吊子靈媒師嗎?
僅僅只是一句話,一句“別吵”而已,
這……
未必太隨便了點……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感受著屁股下面黏糊糊已經有些乾涸的血跡,還有自己裙子和底褲——濕答答的溫熱感覺是那麽真實……
血……
還有……頭!
對了!那個女生……
霎時間,從小豆沢春菜的心底陡然攀升的情緒,並不是發覺自己得救後的激動和喜悅,反而是某種無法壓抑的悲傷,像是氤氳的水汽眨眼便在心中蔓延。
他會有辦法嗎?
他那麽厲害……應該會有辦法的吧?
小豆沢春菜的臉色一片煞白,嘴唇顫抖著似乎想哀求司無月救救那個已經死掉的女生,可卻怎麽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情急之下,她早已乾涸的淚腺又泛起了淚花。
可司無月見此卻皺了皺眉。
接著,他突然開口。
雖然他的語氣非常平和,但在小豆沢春菜聽來卻有種魔力,就好像言出法隨,絕對無法違抗的命令一樣。
“將今天發生的一切——”
“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