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很早之前,早到書店裡的顧客一個接一個地,發出不明緣由的驚恐慘叫……
突如其來的鮮血,就如同被春風吹散的櫻花那樣紛紛飄落下來,飛濺到天花板、牆面、書架、以及自己的臉上。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
小豆沢春菜隻覺得愣了愣神,隨著手上的動作緩緩停下,自己的大腦就緊跟著宕機了。
因為只是余光的匆匆一瞥,就看到了一個可怖、滿身鮮血的駭人鬼影,出現在了書店的大門前。
它的身形因腐爛而枯槁,那張臉也是像紙一樣毫無血色的慘白。
整個鬼影,都被一團仿佛余燼似的黑色煙霾所籠罩,就像是那東西剛從地獄走出來。
明明已經看過了很多部恐怖電影,無論多麽驚悚的畫面,自己都應該免疫了才對,至少不該被嚇成這個樣子……
但親眼目睹了那東西切實的出現在現實中時。
小豆沢春菜隻覺得雙腿發軟,身體眨眼便失去了支撐,像斷了線的風箏飄搖地癱在地上。
她好想拚命尖叫,以來發泄心中的恐懼,
但嘴巴卻不知道被什麽人給死死捂住,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直到現在為止,都是那樣。
她只知道自己的身體被人推開了,跌撞在書架的角落裡。
而推開自己的人,那顆頭就像一塊被平整切割開的豆腐,緩緩地滑動著掉在地上,滾落到自己的腳邊。
緊接著,匯聚在地的鮮血漫了過來,將自己的裙擺染成了曼珠沙華那樣的猩紅。
是……那個古怪的女生……
她竟然真的也是靈媒師嗎……
可是……
為什麽要救我呢?
自己的長相本來就不夠可愛,成績也很差勁,在學校裡也沒有朋友……即便是兼職也要精挑細選一個比較清閑的書店前台然後一心摸魚……
這樣好吃懶做、沒有任何優點的自己,
到底有什麽值得她放棄生命也要拯救的地方呢?
如果原本只有她一個人的話……她是可以逃掉的吧?
如果沒有自己這個拖後腿的累贅……她應該早就逃掉了!
明明自己這麽沒用……
明明是恐怖片愛好者,但真正地見到那東西,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從另一個地方流出來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一部小說的話,和那些光鮮亮麗的主角相比,自己簡直是毫無魅力以及存在感的路人角色而已。
按理來說,隻配活在焦點之外的角落裡過著平凡的生活。
為什麽……
為了我這樣的人,要白白犧牲掉你作為主角的寶貴生命……
為什麽……
現在還活著的——會是自己啊!
和五鬼助真琴不同,看著到處都是的血跡、滾落在腳邊的人頭、滿地的早已冰涼僵硬的屍體、以及那個駭人至極的鬼影。
——好像是只有在地獄才能看到場景。
小豆沢春菜是真的,已經坦然地接受了自己馬上就會死掉的事實。
畢竟,到現在為止,她的雙腿還在不停顫抖,發軟到完全不聽使喚,若不是被人攙扶著根本就站不起來。
而那個鬼影,似乎只要動一動剪刀,
下一秒,自己就會和其他人一樣腦袋搬家。
所以,像自己這樣的人即便活到了最後,也躲不掉死亡的命運……
她閉上了眼睛,默默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直到最後一刻,她滿腦子還是在為那個古怪女生的白白犧牲而感到不值。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突兀的響起。
是天使嗎?
不對,應該是擺渡人吧?
“我還當是什麽呢……”
“原來只是一隻惡靈而已啊……”
那個聲音冷冰冰的,仿佛真的就像擺渡人一樣。
可是,為什麽聽起來這麽熟悉?是我認識的人?
抱著疑問,小豆沢春菜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想親眼看看那個聲音的主人。
可眼中的身影,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她的嘴巴卻下意識地微微張大,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是一個穿著高中詰襟製服,氣質有些斯斯文文的男生。
他的身邊,還有一隻夢幻般的明藍色蝴蝶,在撲棱撲棱扇動著翅膀,圍繞著他翩翩飛舞。
而男生那張帥氣到讓人印象極為深刻的臉——
是他!
是上次那個半吊子靈媒師!
逃!快逃!
這是小豆沢春菜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根本來不及細想,他到底是怎麽出現在這裡的,也顧不得自己一旦發出聲音,是不是就會立刻被惡靈給殺死……
小豆沢春菜張開泛白的嘴唇,調動著早已僵住的聲帶,拚命將那句話從喉嚨深處送了出去——
“你快跑啊!”
求求你了!別管我……
你的同行已經死掉一個了,像你這種半吊子……
可第二句話卻因聲帶一直在顫抖,怎麽也喊不出來。
為什麽說他是半吊子呢?
因為雖說上一次,他確實僅僅只是動了動嘴巴,就消除了自己身上的壓迫感,仿佛是把纏著自己的夢男給祓除了一樣……
可當天晚上,那個詭異的男人,就又重新出現在了自己的夢裡。
一直到今天為止。
即便壓迫感確確實實不存在了,但現在看來,那個夢男並沒有被完全消滅,僅僅是從附在自己的身上,變為了逃到夢裡苟延殘喘,似乎是在默默積蓄著力量,等待卷土重來。
像那樣的半吊子靈媒師,就連只會托夢浮現的惡靈都不能完全祓除,面對眼前這個已經有了實體的可怖鬼影,又怎麽有勝算呢?
要知道,那東西僅僅只是動了下剪刀,這間書店裡的所有人就都憑空變為了兩截。
包括那個古怪的女生,應該算是他的靈媒師同行,也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現在她的頭還在自己的腳邊……
所以,
沒有勝算的!
逃啊!趕快逃啊!
可剩下的話根本喊不出口,小豆沢春菜只能焦急地在心裡默默呐喊。
還在向神明祈禱著,希望那個男生能夠馬上察覺到這一點。
時間就這樣一秒一秒地過去。
然而想象中,那個男生人頭落地的景象並沒有到來。
甚至,
他還有閑心一邊打著哈欠,另一手拿著一本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封筆記,不緊不慢、優哉遊哉地向那個駭人鬼影走去。
反而是那隻惡靈,原本令人生畏猙獰可怖的面孔——連帶著眼窩位置那兩個黑糊糊的空洞,隨著男生的腳步慢悠悠地向那邊靠過去,迅速緊縮成了一個“囧”字。
接著,是因為恐懼嗎?惡靈也會恐懼嗎?
小豆沢春菜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她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
反正那隻惡靈就是切切實實的,突然間爆發出一陣無比淒厲的慘叫,那聲音聽起來,比最初店裡的顧客注意到它時的尖嚎,還要來得驚恐。
像是老鼠見到貓?兔子見到鷹?
仿佛有一瞬間,那隻可怖的惡靈,給小豆沢春菜的感覺就像食物鏈底端的溫馴動物,見到頂級掠食者天敵那樣,可憐、弱小、無助……
它那道已是實體的鬼影,如同被抽幀一般虛虛實實,仿佛像自己一樣,在因恐懼而顫抖……
就連彌漫在它周圍,宛若余燼似的黑色煙霾,也根根分明地直直豎起,就像是自己因驚悚而豎起的汗毛。
怎麽會這樣?那東西……是在害怕那個男生嗎?
可他看上去,明明就沒什麽可怕的啊?
小豆沢春菜並不知道,其實在那隻惡靈的感受中——
緩緩壓過來的恐怖氣息,就如同某位不可名狀的古神一樣,是這個宇宙中最根源最基本的恐怖法則。
恐怖……到處都是恐怖……
不僅無處可逃……
在這樣被具現化的恐怖所死死籠罩中,它的身影被完全禁錮,就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別吵。”
司無月本來還算不錯的心情,又被惡靈突然迸發的慘叫聲搞得一陣厭煩,隨即才緩緩開口。 www.uukanshu.net
明明只是很隨意的語氣,但在惡靈聽來卻像是龐大的山脈一樣壓了下來,仿若神諭一樣不容置疑,無可違抗。
原本還因恐慌而尖嘯的惡靈,瞬間,噤若寒蟬。
而司無月的腳步,也終於停下。
他伸出手,按在了惡靈的肩膀上,後者則仿佛真的如活人一樣,控制不住地發出劇烈顫抖。
“呃呃呃呃呃呃——”
它滿是黑糊糊粘稠液體的嘴巴,或許因下顎的碎裂張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像是本能地想要哀嚎尖嘯。
但卻因司無月的那句話,除了喉嚨在乾嘔一樣的抖動,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嗯……這就對了!”
“不過,既然你能感受到我,為什麽不試著動用那把剪刀呢?”
不需要聽到回答。
處於“全知”狀態下的司無月,只看眼前一層層不斷包裹著的信息,就能知道答案。
可是惡靈的信息真的太雜亂了,尤其是涉及到意志、思維、情緒、感受等方面的信息,簡直就是一團意義不明,不斷交替、快速變換的亂碼。
即便,他已經依靠提問來做出刺激了,但依舊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答案。
僅僅只是知道了,自己在惡靈的眼中,好像是某種不可名狀、更高位格的存在。
面對自己時,惡靈就像處於“能量守恆”那樣的本質法則中一樣,無論它的意志還是身體,都會被天然地死死壓製住。
甚至,它根本就沒有意識到,
只要輕輕動一下手指,那把剪刀就可以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