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吉凶人定,可是真正籌措起來才發現力不從心。
司馬交不出兵甲,司農交不出糧草,司徒引導不了民心,單靠殺是殺不出一支完備的軍隊的,所有人都期盼奇跡的發生。
不過要說是不是人人焦頭爛額,倒也不盡然。比如喬竺就很清閑,因為劉関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忙,沒空刺殺她,她在王宮遊手好閑很是自在。再比如說徐郯君也很悠閑,反正劉関已經將他排擠在權力之外,他索性天天撫琴品茗,陶冶情操。
徐公府門外天天有大臣徘徊不散,管家一次次出來婉言勸送他們離開,他們一次次不甘心地欲言又止,一牆之隔,悠揚的琴聲表明撫琴者的立場。
雨生百谷,今歲終霜,往年劉関都要帶著眾嬪妃一起去郊遊踏青,今年情況特殊,別說鋪張奢侈地賞春,就是一兩桌酒席都是能免則免。更何況甯美人的父親因為調糧不力被革職,潼美人的父兄貪汙軍餉被斬首,武良人的弟弟裝殘疾逃避征兵被人揭發後連累了家人,薛良人勾結叔伯倒賣鐵礦被滿門抄斬……后宮三千佳麗折損過半,剩余一半位微言輕,更不敢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劉関面前。
宴席之上只有袁王后、榴珠夫人以及大公主陪著劉関飲酒。
不知喝了多少悶酒,劉関有些不清醒,一手拉著袁王后一手拉著大公主要跳舞,還要榴珠夫人為他們奏樂。箜篌深深,舞蹈混亂,滿室荒唐。
“噗通——”劉関摔倒在地,索性一屁股坐在大殿中央,嚷嚷道:
“人呢?其他人呢?徐郯君呢?喬娘子呢?孤的貴客呢?”
大喊三聲不應,他勃然大怒,一下子跳了起來,抄起隨身佩戴的刀就亂砍亂劈,嚇得宮人四處逃竄,大公主也被嚇得哇哇大哭。孩子的哭聲喚醒他的一絲理智,他叫人帶公主下去,又繼續朝王后發脾氣。
混亂的宴席上,只有榴珠夫人愣愣地,紋絲不動,手上雖然在撥動箜篌,眼睛卻盯著窗外看。
劉関感覺被無視了,更加惱怒,拖著大刀疾步跨到她桌前,一刀劈開她手中箜篌,若非有桌子隔著,她的一雙手必然會被砍下。即便如此,她也只是驚了一瞬,雙目無神地朝向他。
“你是啞巴嗎?你是瞎子嗎?你是不會喊不會叫還是不會躲?”
她的順從沒有得到劉関的憐惜,反而被從後面揪住頭髮,一路被拖到大殿中央,身上的大氅在拖行中掉落,又被劉関踩在腳下,她終於流露出心疼的情緒。
“孤要你看著孤,孤問你你這什麽什麽表情?”
榴珠夫人死死把住自己的髮根,緩解頭皮的拖拽痛感,滿面微紅,聲音顫抖道:
“妾不敢有表情。”
“賤人!”
說著,劉関抬刀就要砍,袁王后驚恐地撲過去,可是一切都為時已晚……
鐺鐺!
刀身劇烈顫抖,握刀的手臂一麻,不受控制地脫手,千鈞一發之際榴珠夫人和刀一起摔在了地上。
刀面照亮門口的人,來勢如風,迅疾如雷。
“臣有急事奏報,可否請大王借一步說話。”
劉関的酒醒了一半,看到是徐郯君,打心底湧起一陣心虛,就這麽被徐郯君“請”到偏殿。
喬竺和謝敏之隨後走進大殿,謝敏之從地上拾起半根針,正是它救了榴珠夫人。榴珠夫人沒有劫後余生的恐懼,也沒有感激,就這麽默默地爬起來,擦乾臉上不受控制流出來的眼淚,拾起大氅,自顧自離開。
王后心有余悸地跌坐回座位上,強裝鎮定地命令宮人收拾殘局。大公主的哭聲時不時從外面傳進來,她聽著也不自覺潸然淚下。
“以前袁氏都會主動拿錢出來支持打仗,這次王后怎麽沒回母家?”
王后心酸道:
“阿兄做黃玉買賣墊了一大筆錢,還拿老宅抵押給了歸心堂,我也是才知道的……”
喬竺的眸子暗了暗,好似在替她擔憂,
“怎麽會想到做這種傾家蕩產的買賣的?若是叫劉関及時查封,損失也是有限的,無非挨兩句罵。”
袁王后搖了搖頭,
“雍州的礦,私底下見不得光的交易,本來想賺一筆就撤出來,結果越陷越深。”
“貪婪”二字,總有人能演繹得得不償失。袁氏作為冀州第一望族都深陷泥潭,其他家族更是好不到哪裡去,難怪劉関的北伐大計舉步維艱。可惜劉関不知道這些事,他腦子裡只有兩件事——打仗,兒子。現在仗打不起來,兒子生不出,難怪他要發酒瘋。
喬竺沒什麽想說的了,只能勸袁王后“好自為之”。
許久,徐郯君和劉関走出來了。不同於剛才發酒瘋時面紅耳赤的樣子,此時的劉関面色紅潤,喜笑顏開,徐郯君也一掃幾日陰鬱,雲淡風輕。
袁王后小聲問喬竺發生什麽了,喬竺告訴她打仗的糧草有著落了。
早上徐郯君照例撫琴抒志,彈撥半曲,管家進來通報,說是有個奇怪的客人要見他。他以為是那些官員的說客,不想見,管家卻猶猶豫豫地不肯走, 半天掏出一塊令牌。
青銅令牌呈祥雲狀,中間浮雕好似一“心”,背面用小篆刻寫著“甲木爭”三字,輪廓邊緣箍了一圈無名藤枝。
來者是歸心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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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心堂?”袁王后失聲叫出來,立馬意識到自己失態,“又是它……據說這是一個自皇朝建立時就存在的勢力,百行百業無不滲透,尤其在經商壟斷上手段了得,積累的財富可以填海造山。我阿兄就是被他們在雍州散布的謠言所騙,深陷‘黃玉局’,損失慘重!”
同樣是這麽個神秘強大的勢力,主動派使者找到徐郯君,願意不計得失地資助冀州軍北伐,唯一的條件只是要殷墟城內一塊地皮。雖然知道這是歸心堂將手伸向冀州心臟的第一步,可是換誰都拒絕不了這麽大的誘惑。
徐郯君第一時間找到喬竺,想要和她商量,喬竺似乎對歸心堂很抗拒,不願討論,直接帶他來找劉関。
聽聞劉関要召見使者,袁王后打心底不安,可是她不敢這個是和劉関唱反調,只能求助於喬竺。
“大王一直說喬娘子一人可抵千軍萬馬,是不是只要喬娘子願意加入北伐,就不用和歸心堂談判了?”
她看向喬竺的眼神充滿哀求,還是被拒絕了,
“我如今的狀況別說幫你們打仗,自保都夠嗆。再說了,雙拳難敵四手,我一個人打不下江山,也養不活那麽多人。”
明知道是這個結果,袁王后還是抑製不住地表達失望。
谷雨終霜,誰知道等來的是風調雨順還是江河泛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