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
刁珣心神稍緊張起來,這可是生死對頭,當初那番山水有相逢的話,尤言在耳。
只是,這南方的話,便是贛州,甚至廣南東路,民風彪悍,環境險惡,是貶官的好去處。
好好的吉州不呆著,跑去這等危險之處,或許有著什麽圖謀?
“大概率也不會太遠,吉州最南邊或者贛州。”江公宜不是很篤定,主要是這知縣流轉速度較快,著實搞不清,大概連知州也拿不住吏部的脈。
刁珣微微頷首,經此一激,卻是從之前的憤懣情緒中完全脫離出來。
至於黎德魁即將再有差遣,倒也不必時刻掛在心上,這本就是可以預料的事,天南海北,待到再次相逢,不知哪個年月了。
大概是來到這個世界太久,刁某人有些忘了,凡事不能豎旗。
“前次來信,你說有去拜訪昔年左相周必大,是否成行?”刁珣不再繼續說些煩心事,終究是沒辦法解決,就是吐吐苦水罷了。
“確實成行,周相公身體不錯,時常關注朝政,與他聊了一個時辰,收獲頗豐。”說起此事,江公宜臉上露出笑意,顯然十分滿意這次拜訪的效果。
刁珣欲言又止,他覺得這位故友,似乎是過於鑽營,但對方待自己卻又親近,這一下倒不知道怎麽說。
“是不是覺得我謀求遷轉之心過於功利?”江公宜似乎是看了出來,倒也不避諱,直接說了出來,旋即好像是在解釋,繼續道。
“我等地方選人官,非有大功,或者有人薦舉,想要遷轉京官,著實難上加難,所幸有這樣的機會,何不抓住,周相公門生故吏遍及朝野,起複就在旦夕之間,據我所知,有不少人都想周相公再入中樞。”
“可這黨禁......”刁珣還想再勸。
“當初我可是吃盡了苦頭。”
眼下韓侂胄大權獨攬,為打擊政敵,興起黨禁,道學被認做偽學,和道學沾染者,均被貶斥,周必大便是昔日道學在朝堂之上的領軍人物。
如此燒這個冷灶,難免惡了韓相公。
“這是說起了你的傷心事,去年榜下捉婿,因為此事,你可是錯失了一位美嬌妻。”江公宜笑著說道,見刁珣臉色有異樣,也不再多言,只是解釋。
“朱子三月病逝,道學衰微,聽說韓相公將要解除黨禁,如此,應該會安撫老臣,況且他已經是大權在握,手段當會和緩。”
“如此便好。”刁珣微微頷首,對於這段歷史,他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北伐在即,成熟的政客,應該會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應無大礙。
旋即,心裡閃過一道想法,若是不能團結,是不是該清洗了?
“光鬥,你公事繁忙,我暫去歇息,容後再敘。”江公宜這時起身告辭。
“好。”刁珣來不及多說,站起身送走對方,站立良久。
這官場,刀光劍影,未必要比戰場來的差,一念之差,有可能就是深淵。
......
次日。
丁常任回到碼頭,上了船,行跡匆匆。
倒是和刁珣留了一句話。
“楊主簿在吉水多年,凡事要多商量,當攜手並進,不能互相攻訐,一切以公事為先,大局為重。”
刁珣無話可說,隻當這是在敲打當初和黎德魁之間鬧出來的事情。
好在,說此話之時,沒有旁人,否則,這吉水的天,該變了,大概對方也是知道此言並不妥當,不能公之於眾。
卻不知,拜訪楊學士此行,楊守春到底給他灌了什麽樣的迷魂湯。
只是,知州前腳才走。
這楊守春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門來。
“刁知縣,有件事需要與你商量。”
開門見山,很是直接,只是見表情,好像掌握了什麽尚方寶劍一般。
“且說來看看。”刁珣抬了下眼皮,淡淡說道。
“知縣也知曉,過去三年吉水欠收,賦稅有減免,今年天公作美,稻米豐收,我的建議是,預借下年之秋稅,以充實國庫,如此,北伐之事有望。”楊主簿收斂起臉上有恃無恐的神情,肅然道。
刁珣一時之間有些愣住,他早就有準備,稻米折錢的價格或有提升,無非似往年一般,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竟是要預借明年的秋稅。
這年年歲歲,今年借了,何時還呢,等到這偏安一隅的大宋朝廷亡了,讓元廷去還麽?!
一時之間,刁珣甚至想把手裡的杯子,砸到對方的頭上,但還是強行忍住。
看著對方言正詞嚴的模樣,他垂下眼眸,看著手裡捧著的茶杯,裡面水波蕩漾。
他的手在抖。
果然,自己的想象力還是有所欠缺,這盤剝的手段,當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只是,若說秋稅一事,僅僅和百姓有關,和他無關,也是自欺欺人。
“楊主簿,你是在說笑話與本官聽麽?”
真要是答應下來,這吉水縣當真是乾坤倒錯,所有人都會知道,在這場鬥爭之中,知縣敗於主簿,今後,自己說的話,可能就是放屁了,還是沒有聲音不夠響亮的那種。
“刁知縣,下官只是在遵從知州的意思罷了,何必與我為難?”楊守春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www.uukanshu.net 帶著嘲諷。
“呵。”
刁珣輕輕將手裡的杯子放下,站起身來,語出冷冽。
“楊主簿,本官提醒你一件事,這吉水知縣,是本官,不是你,而且,丁知州命本官加稅之事,本官從未聽說,你還是莫要攪動風雲才好,真要是惹得吉水百姓不安,鬧出事情來,莫要怪本官彈劾於你。”
“你......”楊守春面色一沉,他沒有想到,知州剛走,對方還敢如此強硬。
“可還有事?”
刁珣拂了拂袖子。
“哼!”
楊守春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反而受到羞辱,當下恨恨徑直離去。
良久。
公署之內的刁珣歎了口氣,這下算是不歡而散,甚至於撕破臉皮,只是也沒有辦法,這都不僅僅是秋稅一事,若是自己當真不要面皮,唾面自乾,加稅百姓,都說得過去,偏偏對方是打算借著此事,搶班奪權。
若要是真讓楊守春得逞,這吉水縣,當真隻知楊主簿,而無刁知縣。
不可退讓一步。
哪怕有著知州的壓力在。
結果麽,無非名聲更差,離遷轉京官,更遙遠罷了。
飲下半杯茶,刁珣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在桌子前坐下,在紙上落筆。
觀如今之情況,這開拓財源,才是第一要務。
【蓋令民間若有契約者,由官府印花,取其微利,是以豪不擾累,民皆易從,而況取諸有利之家,與貧民無涉,當試行於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