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周雲。
他收到風,說是縣衙出事,故此聚集手下的力量來此,這於都縣衙在計劃內極為重要,一環扣一環,若是出了問題,他吃罪不起。
摸著臉上的疤痕,望向台上的年輕官員。
周雲的眼睛裡面滿是怨毒。
為什麽?
每次都是你來壞我好事!
不過,他還是很快冷靜下來,讓手下人盡快打聽清楚情況。
不消片刻,他就差不多知道,這於都縣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刁珣突然而至,打了阮中青一個措手不及,因為帶著人數未知的武力隨從,故此,很容易就掌控住了局面。
如今,在弄什麽升堂問案。
呵,當真以為,憑著你一個人,就能讓這個渾濁的天下,玉宇澄清麽?
就是這小小的於都,怕是都洗不乾淨,更別說天下之大。
周雲臉上浮現出不屑的笑容。
“去,通知少寨主來此,還有,摸清楚這刁運判,到底帶了多少人手?”
“喏!”
他的思路還是很清楚,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而且,昔日仇人在此,定然要通知到王賀年。
還有,阮中青這人再廢物,也得解救出來,以便掌控縣衙,雖然到如今已經算的上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夜色漸深,而公堂之上,並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仍然在斷案判案不止,案卷都摞起來一堆。
這圍觀的百姓數量,也不見減少。
忽然,人群之外,傳來一聲奇異的啼叫,似貓非犬。
周雲心中一動,他知道,是王賀年到了。
擠開人群,朝著外面走去,卻見王賀年身邊站著幾名精壯的漢子,還有那胡三刀,皆是面色肅然。
“出了何事?”
王賀年皺起眉頭,盡管在來的路上,已經聽手下人斷斷續續的說了些消息,但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刁珣怎麽就突然來了,而且還把阮中青一乾縣衙的人,打的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少寨主,的確是刁珣,阮縣尉以及賴主簿,眼下都被扒了官服,鎖在一邊。”
王賀年眼中震驚怨毒之色一閃而過。
他還記得當初在吉水,自己所受到的凌辱,登時怒氣勃發。
深吸了一口氣,王賀年強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如今,沒有什麽比義父交待的事情來的重要,哪怕是仇敵當面。
他必須保持冷靜。
“刁珣有多少人手?”
“據屬下查探,最多不超過三十人,就是手上有強弓。”
周雲說道,此前查探的消息派上用場。
白日裡直接出現在公堂的護衛約莫十名,隱藏於附近高牆的人手,他多方查探,判斷不超過十個人,且料敵從寬,一共不會超過三十人。
“無妨。”王賀年擺了擺手,沉吟道:“若僅僅是這三十人,我帶來的兄弟足有一百人,就是正面相對,也能絞殺對方,強弓也不能彌補。”
周雲候在一旁,他知道,對方還有話說。
“卻是不知道這刁珣是故意為之,還是湊巧......”
王賀年皺著眉頭,繼續道:“弄什麽升堂問案,這樣一來,百姓聚集於此,我們反倒不好動手。”
若是月黑風高,便是縣衙又如何,知縣都殺了,再殺個運判,同樣算不得什麽。
因為,朝廷在他們眼裡,一直都只是草台班子,便是反了,也是天公地道!
一旁的胡三刀聞言,滿臉不屑:“就這群烏合之眾,我帶兄弟們殺上兩圈,保準跑的一乾二淨,又有何懼之?”
“沒有那麽簡單。”
王賀年面無表情,扭頭看向周雲,道:“你且說說。”
“若我們一直乾鹽匪的活,如今提刀便砍,很符合我們的做派,這群百姓望風而逃,倒是有著極大的可能性,但這次,我們要扔了鹽匪的衣服,穿上新衣服,不能取得他們的支持,想必支撐不了太久。”
周雲斟酌著言語,緩緩說來。
他們這次來於都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贛州、同安軍將一同舉事,造他娘朝廷的反!
造反簡單,但想要在官軍圍攻下撐住,甚至割據地盤,卻是極為艱難,所以,裹挾百姓壯大自身很重要,若是失去信任,將舉步維艱。
在贛州老百姓眼裡,朝廷與鹽匪皆算不得什麽好東西,平日裡狗官欺壓良善,鹽匪則是奸淫掠虜,同樣可惡,要是眼下直接亂殺一氣,結果難以挽回,人人畏懼,他們這點人手,在於都難以成事。
於都縣在整個計劃當中,極為重要,誰都不敢有半分差池。
“不愧在衙門中待過幾日,看事情就是透徹,比這滿腦子動刀動槍的大老粗好上不少。”
王賀年面露讚賞,根本懶得胡三刀愈發陰沉的臉色。
“不過,就這樣任由其繼續發展下去,也是不行,還是得殺了他,免得壞事。”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快意:“此人手段陰毒,唯恐有什麽後手,你繼續召集我們的人,手上的活全放下,全數趕到於都縣衙。”
“他刁某人就算是鐵打的,我看能撐多久?”
“等到百姓散去,本寨主打下於都縣衙,將之頭顱割下,為本次舉義祭旗!”
說罷,王賀年抬起頭,看向屋簷上掛起來的明月。
“快了。”
恍惚間,他看見三州之地,燃起戰火,馬蹄聲嘶,旌旗獵獵。
而他,則是在指點江山。
......
斷案審案,一夜時間,倏忽而過。
雞鳴之後,天邊射過一絲晨光。
面色枯黃的刁珣被這道陽光晃了晃眼,身子差點沒有穩住。
“諸位,且先用些早飯,歇息半個時辰,繼續!”
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好!”
“運判辛苦了!”
“且去用些早飯吧。”
圍著的百姓倒是顯得通情達理,紛紛喚道,經過這麽一夜,這年輕官員,在他們心裡,已經是極為能信任。
所受冤屈,若是能當場調查清楚,絕不拖延,直接脫罪。
於是他們很是放心的就近尋早點攤子,吃喝起來,大概是縣城裡面的人都知曉這邊的事,一時間,衙門前後就像是大集市一般,聚集了不少攤販,做起了生意,吃喝自然不愁。
刁珣用冷水洗了把臉,拿過魯聽潮遞過來的早點,囫圇的吃了個乾淨,隨即,並不回到後衙休息,仍舊是坐在公堂之上,閉目養神。
事到如今,容不得一絲大意,他是擔心自己一旦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就會生出變故。
因為,刁某人確信,外面有一群人,虎視眈眈,任何能攪亂局勢的方法,對方都不會放過。
半個時辰過去。
大日掛在縣衙屋角之上。
刁珣猛然睜開雙眼。
砰!
“升堂!”
爾後,只有用飯時稍作歇息,審案不停。
直至夕陽西下,夜幕再一次襲來。
王賀年一行人在面攤前坐下,臉上皆有些難看,沒想到這刁珣,已經堅持一日一夜還不止,當真是難以理喻。
“不成,不能讓他再繼續下去,耽誤事情,縣衙必須盡快拿下。”
周雲聞言,點點頭:“等會我找兩個機靈的兄弟,見機行事,以百姓之情請求他歇息,量他也不會反對。”
公堂之上。
刁珣此時可以稱得上形容枯槁,臉上泛著枯黃,而嗓子更是不堪,宛如十幾顆石頭在一起摩擦,很是生澀。
“此案,確實有冤情,只是人已經判流刑,本官會發公函至提刑司衙門,案卷重開,若是冤案,定將人放歸,與爾等團聚。”
說罷,刁珣忽然咳嗽不止,一時間連腰都難以直起。
等候在衙門前的百姓,面面相覷,這樣的朝廷官員,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
“刁運判,若是有心,不妨歇息一日,後面再繼續,身體緊要!”
“是啊!”
不知何時,人群中冒出來接二連三的話語,紛紛得到響應。
有這樣的好官在,又不會跑掉,他們何必急於一時?
人心都是肉長的,越是好官,越得要珍惜才是。
刁珣正欲要說話,卻見魯聽潮快步走來,端上來一杯潤喉的茶水,同時,輕聲說著什麽。
“諸位盛情,本官不好辜負。”
他喝了一口茶水,感覺嗓子好上不少,繼續道。
“既如此,我手上的案卷今日處理掉,至於剩下的, 擇日升堂,必然不落下一案,諸位,如何?”
“好!”
卻是沒有人不答應。
“天色昏暗,還有些光亮,若案卷不在本官手上的,可以先行離去,天黑路難行,盡早歸家。”
刁珣淡淡笑了笑,不住頷首示意。
即便如此,還有人不願意離去。
直到月上中天,衙門裡點著熊熊燃燒的蠟燭,這手上的案卷,才全部處理完畢,人群也因此慢慢散去,各歸其家。
“兩位,感受如何?全是爾等造的冤案罪孽。”
刁珣的視線落在阮中青以及賴凡身上,淡淡問道。
眼下,這公堂之上,只有這兩人,就是狀態極差,差不多兩日兩夜的時間,他們就吃了一個餅,喝了兩碗水,比牢裡的犯人,待遇還要不如。
“刁運判,事情做絕,你且等著......”
阮中青張開乾裂的嘴唇,艱難說道。
“讓本官等著,呵。”
刁珣嘲諷反問道:“我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你阮縣尉,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話音剛落。
卻聽緊密的腳步聲從衙門外傳來。
刁珣扭頭看去。
只見刀劍森然的隊伍前方,王賀年一襲白衣,宛如初見,施施然走了進來。
“刁縣尊,別來無恙啊!”
王賀年頓住腳步,嘴角浮現起一絲自信的淡笑。
“這阮縣尉說得不錯,他等的時候已經到了,就不知道刁縣尊,不,刁運判,有沒有準備好,下去陪你那同窗好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