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室。
靠近狼門的前排房間裡,盤膝在床上修煉的少年睜開了雙眼,他看了眼門外的火把,沒由來的自我娛樂般的對之道了一聲辛苦。為何道辛苦?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燃燒著,怎麽不辛苦?
起身下床活動一下身體,少年開始引火燒水。每天引火一次,置木炭六七塊,什麽時候燒完算什麽時候,這已經算是少年這段時間的“必修課”了。是因為節約嗎?還真不是,純屬是他自己沒事找事。
重新散發著光與熱的炭爐旁,蹲坐著的少年微微發呆。如今空閑時間多了,他本可以借此機會好好修行,可是賭手的一句“友情提示”讓他一直惴惴不安。若他修行到開田境還沒選擇堂口,當真會被強取丹田嗎?他覺得可能性確實很大。可若是因此選擇“躺平”,他又有些不甘心。
誰說少年不知愁?
發了一會呆,他甩了甩腦袋暫時驅散雜念,然後左手握石頭、右手握刻刀,開始了另一種沒事找事。刻刀刀尖與石塊的摩擦聲斷斷續續,少年身前飄落的石屑如碎雪。原本胖乎乎的石頭如今已經消瘦了不少,隱約有了人形的大致輪廓。
咚咚咚。
一個腳尖在敞開的房門上踢了三下,隨後一個身穿獸皮上衣的老者直接走了進來。他左手拎著一壺酒,右手拎著一隻叫花雞,外層裹著荷葉。腳尖輕勾,老者把長木凳往外拉了一些距離,大大咧咧坐下。嘩嘩啦啦倒了兩大碗酒,窸窸窣窣攤開叫花雞外層雞的荷葉,老者扭頭看著那依舊蹲坐的少年,聲音洪亮的開口道:“小蠻子,別倒騰那玩意了,來,上桌,趁熱吃”。
少年無奈收起刻刀,正入佳境呢。他邊走邊用衣襟擦了擦左手的半成品,隨即就把它放在桌子裡邊。
“李老,又出去了?”
“怎麽,羨慕?”
李老嘿嘿一笑,擰下雞頭塞進嘴裡,嘴裡含糊不清的反問一句。他是這裡的丹藥師兼廚師,就住在後排房子裡,同時也是少年的老鄉,蠻人。相比遇見的第一個老鄉,第二個老鄉對少年就親近了不少,時常過來走走,趟趟不空手。
少年沉默不答,只是雙手端起桌子上倒滿的酒碗,喝了一大口,緩緩咽下,如吞火龍。或許是“火龍”的火氣衝淡了少許胸中抑鬱不平之氣,少年那平日低垂無神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明亮,只是稍縱即逝。
李老對少年的冷漠並不在意,反而眼神深處中暗含著些許讚賞。在那眼神明亮的瞬間,他看到了一顆永不放棄的心、勇敢的心。好得很呐,蠻域兒郎就該是天空中的雄鷹,縱然身處囚籠,心中依然不失飛天之志,不死不滅。
“呦,看模樣貌似是個男子”
嚼了幾口便吞下雞頭的李老拿起桌子上面的石雕,正反看了一眼。
“曾聽人說‘刀勢如人言,刀意如人心’,與那‘以字觀人’異曲同工。這個石雕,下刀之處力氣頗重且手法狠辣,想必你當時心中戾氣不輕,大概是仇人了。至於是誰,那就不好說了”
李老自顧自的點評一番,隨手又將石雕放回原處。蘇天明對此不置可否,他只是雙手端碗默默喝酒。
“李老,我們才是一夥的”
“就是,老這樣胳膊肘往外拐,不合適吧?”
房間外,兩個少年,一個靠著門框,一個靠在靠著門框的少年的身上。
“老子就看蠻人順眼,怎滴?”
“又是這句”
“服”
兩個少年,靠在靠著門框的少年的身上的少年首先離開,靠著門框的少年其次離開。
“雅興難起卻易散,不喝了”
李老酒碗往桌子上一摔,黑著臉起身離去。他剛離開,走了沒幾步的兩個少年緊跟著掉頭走了進來,他們齊齊看著桌子上只是少了個雞頭的叫花雞,稀罕物呐,說不眼饞是假的。
“那個,其實我們是來還錢的”
賭手用手肘頂了一下妖手。
“啊,對,這不剛發了月錢嘛。我這人心裡放不下事,欠人錢就睡不著”
視線一直盯著叫花雞的妖手回過神來,他袖子一抖,掌心嘩啦啦掉下幾枚錢幣,隨後往桌子上一拍。小蠻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銀幣共有六枚,四枚純銀幣,兩枚普通銀幣。依照正常一枚純銀幣相當於十枚普通銀幣的算法,六枚銀幣共計四十二兩銀子。
“正好”
小蠻子左手平伸抵著桌面,右手在桌面上一抹,六枚銀幣跑到左手的掌心。
“我說人都去哪了呢,原來在這裡。你們兩個沒良心的,我不過療傷半個月,怎麽,這就另結新歡了?合不合適?傷不傷人?”
房門處,療傷剛結束的鬼手大步走了進來,一臉憤憤不平。
“別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是誰的地盤,沒大沒小”
賭手突然對著鬼手訓斥了一番,他這突如其來的操作讓在場幾人都傻了眼,一時間都摸不著頭腦。
“這個叫花雞,賣嗎?”
訓斥完鬼手的賭手一臉和氣的看著小蠻子,試探性的問一了句。
“賣”
“多少錢?”
“你開個價”
“十兩?”
賭手給了個不低的價格。叫花雞在外面肯定不值這個價,但是在這裡可是緊俏貨。
“十兩你們三人不好分,不如十二兩,你們每人四兩,好算帳”
“有理,那就十二兩”
賭手又用手肘頂了頂妖手。妖手內心嘀咕一句,“有個屁的理,九兩也好算帳的呀”。抱怨歸抱怨,他還是快速付了錢。在這裡每天都是一樣的夥食,早就膩了。
“那我就拿走了?”
“請便”
賭手伸出雙手連著荷葉一起捧了起來,深吸一口,真的太香了,在他們那邊都能聞的著,一直吊著他們的胃口。
“回了”
賭手對著小蠻子點了下頭,小心轉身,邁著小碎步,匆匆離去,剩下二人緊跟左右。賭手的房間裡,三個少年鼓著腮幫、嘴角冒油。
“你們去找他是為了買叫花雞?”
鬼手含糊開口。
“嗯,也是還錢”
賭手以與鬼手同樣的語氣做了回答。
“還啥錢?”
“鬥地主欠的錢”
“你們什麽時候和他玩鬥地主了?”
“不就是你趴窩的這段時間嘛。這個小蠻子剛開始一點不懂,但是進步賊快,輸著輸著就變成了時輸時贏,後來是一直贏”
“你們不知道這個遊戲就是從蠻域傳過來的嗎?那裡的蠻人稱之為‘鬥老虎’”
“啊?”
賭手小嘴大張,口中“飛劍”亂射,“這麽說來,這個小蠻子...”
“壞的很”
妖手抹了把臉上的雞肉碎末,盯著賭手,幽幽開口。
“別氣,別氣。生氣長不高”
賭手虛拍了幾下妖手的肩膀,身子不自覺的往後挪了挪。妖手這家夥愛乾淨,瞎講究,而且生起氣來賊嚇人,翻臉不認人的那種嚇人。
“走了”
妖手擺了擺手起身離開,他必須要去洗一洗,一臉的雞肉味讓他很煩躁。賭手與鬼手對視一眼,神秘一笑,接著吃。
兩個月後,賭手三人依規矩開始了閉關修煉,另外三個人接替了他們的任務。
“小蠻子,聽說你現在還沒選擇堂口?”
少年的房間裡,一個雙手負後的少女先是不請自進,然後自顧自的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嗯”
蹲坐在炭爐旁的少年簡單應了一聲。
“為何還不選擇?”
那少女最終在少年的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語氣不善。
“關你什麽事?”
“怎麽?是看不上,覺得貪狼見不得光,上不了台面?”
“你要沒什麽事就請回吧”
“呵,聽說你是硬骨頭,我看叫賤骨頭還差不多”
少女冷笑一聲並未離開。
“請你離開”
“你讓我走我就要走?你算老幾?”
少年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少女,不知她為何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敵意,自己好像沒有招惹過她。
“隨你吧”
少年也不強求,他走向木床,邊走邊脫衣服。
“你幹什麽?”
少女大聲呵斥一句。
“我要休息了,你隨意”
“你無恥”
眼看少年是真的在脫衣服,少女憤怒的罵了一句,氣呼呼的離開了。
時間又過了五天,在那條明亮通道盡頭的房間內,被警告過的少年再次接過一柄筆刀被迫“頂雷”,身體撞擊在牆上滑落在地。這次的傷害比上次強了一些,大概是因為天道將之視為“慣犯”。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鮮血,一聲不吭。身在鐵門外,猶在牢籠裡,有什麽辦法呢?受著、忍著。
嗯?無法提前離開的少年發現此次負責刻畫神秘符文的少女在刻畫完成之後,被束縛在刑具上之人的丹田處並無光點浮現。莫非是失敗了?
“蠢貨!”
早就發現不對但無法中途干擾的蛇心對著負責此次任務的少女冷聲呵斥,隨之一揮袖子把她震飛出去。少年看了眼那名為春禾的少女,之見她臉上唯有恥辱與不甘,根本不在意傷勢。抱著一絲僥幸,蛇心右手一推,掌心的銀針飛出,然後左手指上的銀線於半空中穿過針眼。他竟手握銀線遠距離操控著銀針嘗試彌補缺陷,變態般的控制力。
大概是開局不利,雖然蛇心補救的很及時,但是刑具上之人根本就沒撐到最後,血盡而王。
“春禾,你這次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
蛇血盯著少女悠悠開口。
“蛇血大人,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
“若是下次再犯這種低級錯誤,你知道後果”
“若有下次,春禾甘願受罰”
“說到就要做到”
蛇血將手裡的銀針擦了擦,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房間,少年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一個嘴角血跡未乾、面色蒼白的少女就找上門來。他看著門口少女的神色,得,也別端茶倒水了,來頭不對。
“你也配看不起我?”
果然,是個單純的女孩,心裡的想法都在臉上呢。少女快步走到蘇天明的面前,毫無預兆的,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還敢反抗?”
右手被少年握住,少女的怒氣更勝,看來僅僅動手還不行。懸空的手掌猛的下壓,牢牢的抓住少年的左手腕,少女右手用力一扯,在那少年被拖拽過來之際,右膝提起,直奔少年的心口。少年沒想到對方還要糾纏,同時也暗暗心驚對方的臂力,他一時間無法掙拖對方的鉗製,只能蜷起右手,以右手肘硬抗右膝的攻擊。
碰,一聲悶響,看表情,都很疼。疼歸疼,二人後續的出手可都不含糊,手腳並用,一攻一防。相互鉗製的左右手讓二人的活動空間十分有限,所以這個小小的房間對於交手的二人來說到顯得綽綽有余。
“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再次與少女互換一拳的少年這次是直接抓住了她的左手, 爭得了一個說話的機會。從第一次見面,春禾就在有意針對他,今日借著任務受挫說自己看不起她明顯就是一個借口。自己看不起她了嗎?自己都沒看她幾眼好吧。
“廢話少說”
春禾根本就沒解釋的打算。此時她右手握著少年的左手腕,自己的左手腕被少年握著,雙手一時間都掙脫不掉。沒關系,那就比拚下盤功夫。
“呀!春禾,我聽說女子與男子牽手可是會生小寶寶的”
房門處,另一個聞聲而來的少女盯著春禾的腹部一臉“擔憂”,隨後她又一臉疑惑,好似在想為什麽沒有反應呢?
“松手”
春禾率先收手,一聲怒斥。她原本就消耗很大,又挨了蛇心“一巴掌”,此時每次動手都是對身體的“雪上加霜”。只是在門口名為春雨的少女到來開口之前,她依舊沒有停手的打算,就這麽倔。少年松開了手掌,後退一步,他本就不想與這個少女糾纏。再說“頂雷”的他同樣身體帶傷很不好受,雖說他在七號礦針對療傷“久病成醫”磨出了一些小技巧,但是還做不到一邊交手一邊療傷。
“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春禾憤然離去。
“再亂說,我撕爛你的嘴”
門口處,她對著名為春雨的少女瞪了一眼。春雨立即抬起雙手捂著嘴巴,一臉“驚恐”,隨之就笑嘻嘻的轉身離去。少年看著離去的兩個身影,此時有些懷念賭手三人了。針對春禾以後的報復,其實就是四個字,將來兵擋,沒有那麽多彎彎繞。只是看起來呆萌的春雨讓他感覺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