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味樓,整體類似四合院的布局。南邊是一棟八間三層的木樓,大體為淡紫色,屬待客之地。西邊有四個獨立的小苑,分別命名為春夏秋冬。廚房、食堂,以及食材都在東側房子。北邊的閣樓是全味樓的主人住所,名為盈台閣,共有五層。庭院中建有一座石樓,最高。從外面看石樓是由一層層大致相同的巨石塊堆砌而成,自下而上從第二層開始都向裡縮進半寸,所以整體是下寬上窄。石樓的四周是景觀園林,以綠竹、青草、奇石為主,點綴著顏色不一的野花,園林內小徑蜿蜒。
第一天到來的蘇天明,被管事的交給了一位負責內務的女子,名為溫晴。在她的帶領下了,蘇天明領取一些生活用品,然後就被安排到秋苑的一處房間休息。房間內桌椅床櫃一件不差,木材中等,打掃的很乾淨。既然沒有被安排事情,他便待在房間內接著翻看武縣縣志。
傍晚時分,蘇天明獨自來到食堂,雖然食物很充足,但他隻選了一碟菜一碗飯。這次他沒有狼吞虎咽,終於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吃飯了。碟、碗皆空之後,少年摸了摸肚子,七分飽。看了眼櫃台上豐富誘人的食物,少年起身把碟、碗收好,毅然離去。
以前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吃不飽的,偶然幾次吃飽之後,他卻後悔了。現在他會有意識的讓自己一直處於饑餓的狀態,因為饑餓感會讓他的反應更加敏銳。酒足飯飽?他覺得他現在沒有這個資格。
吃完飯,蘇天明沒有四處轉轉的打算,更沒有與人結識的想法,而是徑直回到房間接著翻看武縣縣志,對於這種單調甚至是枯燥的生活,他早已習慣了。
深夜,蘇天明放下書,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睛,移步走到窗前。推開窗,舉頭望明月,月明星稀。關上窗,低頭思故鄉,有家難回。這突然慢下來的生活對他來說既是恩賜也是一種折磨,他開始想家了,可是他又不能回,不敢回。熄燈,上床。平躺在床上的少年感覺自己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動不想動。
能歇歇了吧?
能嗎?
少年咬著下唇,緩慢用力,直至疲憊的精神痛的逐漸恢復清醒。修行如逆水行舟,第一任先生是這麽教的,他也是這樣做的,這麽多年,一直不敢忘。艱難盤膝而坐,他抹去嘴角的血跡,調整氣息、凝聚意念開始了修行。如今他不是太擔心開田境的事情了,相反,修為的提升在他看來成了當務之急。一定是修為高一些,自保的幾率就大一些。是一定,不是也許,也不能是也許。
天還未亮,全味樓東邊一排房子便早早亮起了燈,隱約可聽磨刀聲。坐著睡著的蘇天明察覺到聲響陡然一驚,眼睛在房間掃了兩圈才意識到如今自己身在全味樓,睡意全無的他下了床於房間內緩步走樁。自己如今雖是自由身,但感覺就像個逃犯,心難安。
吃完早飯,他在秋苑門口等到溫情,接著便跟在溫情身後走進東邊一間以寒石建造的房子。房子的門口有人守護,守護者的旁邊還豎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東廚重地,閑人免進”。像這樣的房子,還有好幾間。
寒石房內,跟在溫情身後悄然前行的蘇天明認真的觀察以後乾活的地方。這個房間裡面又分割成了九處獨立的區域,以半人高的寒石來間隔。九處區域內,有七處都有人在專注的忙活,絲毫不好奇他的到來。
大致轉了一圈,溫情便走出了寒石房,站在門口搓手、跺腳。
“好了,今天就這樣”
“就這樣?”
蘇天明很疑惑,聽口氣好像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就這樣。第一天辦理手續,第二天熟悉工作環境,第三天你自己看一看全味樓的規矩,入職三天松”
溫和一笑,溫情快步離開了。蘇天明轉身看了眼寒石房,門旁的守衛對他點了點頭,他亦點頭回應,敢情今天就是混個眼熟。
充實的修行了兩天之後,蘇天明在第四天寒石房亮燈的時候走了進去。裡面的七人中,一個身前掛著皮圍裙的青年向他走來,手裡還拎著一個筐子。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朱濤,是刀工師四部的領班,有什麽事情可以找我”
“我叫蘇天明”
“嗯,年少有為,跟我來”
朱濤微笑著帶著蘇天明走到一個空的工位,然後把手裡的筐子放在上面。
“給”
放下筐子,他從身前的皮圍裙的兜裡掏出一副長袖手套,白色,近乎透明。
“謝謝”
“好好乾”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朱濤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蘇天明掀開筐蓋,看著竹筐裡的“纏繞的青色”,一陣頭大,居然是青水蛇。他覺得他可能是與蛇有緣,孽緣。青水蛇又被稱為水中小霸王,攻擊性強,毒性更強,而且速度快,不易躲避。於是常有人說,“青水蛇水裡遊,勾魂鬼岸邊坐”。
蘇天明帶上白手套,雙手伸握幾下,薄的猶如無物,這能阻擋蛇擊?看著面前工位上的一排工具,他挑選了一把利刃,試試便知。右手握刀,蘇天明小心的從蛇群中抓起一條,左臂瞬間被攻擊六七次。
“好東西呀”
蘇天明看了眼左臂上面的幾個血點,疼歸疼,但長袖手套未破,也就不用擔心中毒了。開工,他左手的大拇指在蛇頭附近捋了一下,找到心臟的位置。稍稍移動左手,猛一用力,原本纏繞他手臂不斷收緊的青水蛇逐漸癱軟了下來。
凝聚注意力,他以利刃的刀尖在蛇腹正中直線剖開,蛇頸處作環形切口。然後一隻手抓住蛇頸,一隻手捏住蛇皮,順勢往尾部方向一撕,完整地剝去蛇皮。剩下的,就是拆骨了,這是個更加細致的活。
待天色完全大亮,一個手握掌心壺的老者慢悠悠的走了進來,三步一口,悠哉悠哉。
“諸位,看這裡”
老者放下掌心壺,拍了拍手掌。他叫眾人看他,他卻眯著眼沒有看眾人,看樣子可能是酒還沒醒。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刀工師四部新來的大師傅,姓李。好了,你們繼續吧”
簡單的兩句話之後,老者重新拿起掌心壺往正前方的椅子上一坐,斜著身子、翹著二郎腿。他的左手在扶手上輕敲不停,右手肘抵在扶手上,伸出椅外的右手在掌心壺上輕微摩挲。不一會,鼾聲便起。
乾活的八人對此自然不會說什麽,甚至都謹慎的減少了乾活的聲響。這就是以後的老大了,今兒第一次見面可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老者終於醒了過來。他先是唆了一口掌心壺,接著便有些無聊的對著默默乾活的八人一一看了過去。環視一圈的他突然坐直身體、眼睛一瞪、一臉喜色,這個小家夥還活著?!
“小蠻子!”
正在認真乾活的蘇天明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行刀一半的右手直接把青蛇切成兩截。他顧不得如此嚴重的失誤,眼神陰沉環顧,身體緊繃。在全味樓,可沒人知道他這個名字。
“慌個錘子,老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蘇天明持刀而立,腦子飛速運轉,這聲音確實有些熟悉,是那同鄉老者,李老?!
“毛毛躁躁”
那坐在主位的老者走到了少年的面前,手裡依舊握著掌心壺,滋溜吸了一口。看著眼前無論是長相、身高、體型都與李老判若兩人的老者,蘇天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愣著幹嘛,乾活”
老者嚴詞訓斥一句,繼續在房間裡巡視。其他人往這邊看了一眼,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正常。當天晚上,蘇天明破天荒的沒有修煉,他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坐立不安,若是這個李老就是胎室中的那個李老,那全味樓是不是也是屬於貪狼?
咚咚咚。
胡思亂想的蘇天明看了眼房門。不等他前去開門,房門就被一腳推開,一個老者拎著一壺酒和一隻荷葉包著的叫花雞走了進來。擺碗倒酒,順帶解開荷葉撕下雞頭塞進嘴裡,連著骨頭吞下,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習慣。
“李師傅,有事?”
“別猜了,是老子!”
老者右手在臉上一抹,瞬間恢復成了蘇天明熟悉的模樣,除了身高和體型。
“你到底是誰?!”
蘇天明驚恐的後退一步,又追問了一句。他還是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好不容易才逃出狼口,結果自己又主動走進了狼窩?不帶這麽折磨人的。李老樣貌的老者喝了口酒,笑容玩味的盯著那個極力壓製內心恐慌的少年,捏著下巴故作深沉的開口道:“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你不是說你不懂刀法嗎?怎麽又成了刀工師的老大?”
“老子和你說了那麽多話,你信幾句?”
“你想怎麽樣?”
蘇天明低頭喃喃,眼神遊離不定,腦子一頭亂麻。
“這不是很明顯?他鄉遇故知,彼此無礙。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李老撕了一隻雞腿遞了過去,見對面沒有動靜,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得,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李老隨手扔掉啃完的雞腿骨頭,抹了把嘴角,蘇天明這才抬頭。
“我的故事與你不同,可以說是天壤之別。想當年,老子風華正茂,英姿勃發,隻身出蠻域闖天下,前十幾年如入無人之境,放眼望去,天下仿佛隻我一人,高處不勝寒。世外修行著實寂寞無敵手,我便隻好入世歷練。老話說,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在我第一次踏入城池的第一個晚上,有人就看到了我身上的‘金光’,把我恭敬的請到貪狼奉為座上賓,煉藥師頭把交椅一座就是幾十年”
“後來事情你都知道了,變故突發之時,春禾把你踢了出去。當時以為你必死的我,心灰意冷也不想活了,就是這麽重感情。我便撕裂空間、不顧他人苦苦阻攔走了出去,沉淪暗空間、決然赴死。算了,現在給你說暗空間你也不明白,無知者無畏,你根本體會不到我當時的勇氣,那可是差點驚瞎了他們的狗眼”
“當日變故,是誰出的手?”
蘇天明插了一句。
李老一愣,伸著頭問道:“你就不問問我是怎麽在暗空間裡活下來的?一點不感動?”
蘇天明撇了撇嘴,雖然沒有開口,但是意思已經表露的很明顯了。我信你個鬼,這個老蠻子,能吹的很。
“是武門”
“武門!”
“怎麽,是不是想去武門告發我?”
李老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然後食指豎起放在嘴邊,噓。
“李老,武門之所以能發現胎室,是不是你告的密?”
蘇天明低聲問了一句。
“你可別冤枉我”
李老前傾的身子立馬後撤。蘇天明撓了撓後腦杓,這話聽著怎麽感覺有些別扭呢。
“我知道你希望是我告的密,但確實不是我。我這個人,可能會隨手救幾個不相乾的人,但是要是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不相乾的人,做不到。我雖然可以外出,但身後肯定有白狼堂的人盯著,雖然我不知他是誰”
“李老為何加入貪狼?又為何要離開?”
蘇天明眼睛雖然看向他出,問的卻很直接。
“這是我的小秘密。還是說說你吧,是準備一輩子在這裡當個刀工師?”
“還沒想好”
“你雖僥幸逃離貪狼,但是肯定惶惶不可終日, 說不定有時候還會想不如早日被貪狼抓回去,至少還能睡個好覺,對否?”
“嗯”
蘇天明沒有否認,他的快樂其實就是剛開始離開的那兩天,再後來就如李老所說了。
“想要抵消貪狼帶來的恐懼,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貪狼都忌憚的靠山”
蘇天明轉正腦袋看著李老,對方說的正如他心中所想。
“看我作甚,我連貪狼的一條腿都乾不過”
“李老認為哪些勢力是貪狼都忌憚的?”
“不好說,但作為五指福地首屈一指的武門,肯定是可以的。只是武門收徒時間是不確定的,而且就算收徒,你也不一定能進的去”
蘇天明默默點頭,看了梁州簡述與武縣縣志以後,他對梁州的幾處修行福地與五指福地內的武門都有了一些表面上的了解。
“依我看目前你最好的選擇是先入武院,然後等待時機”
“武院收徒都是在年前三天,我也錯過了”
“正式收徒的時間你確實錯過了,但西武院是有特招途徑的”
“特招?”
“不錯,隸屬於武門的三個武院,北武院重兵術,南武院重道術,西武院則是全面開花,只要在某方面有一技之長,都可進入西武院”
“我好像也沒有一技之長”
“你的刀工底子不錯。若是拜月節後的刀工師大賽中取得前三名,就可通過特招途徑直接進入西武院”
“李老為什麽對我說這個?”
蘇天明試探開口。李老悠閑的喝了口酒,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