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不能去，你還沒成年呢。”

　　“你也沒成年。”

　　“……”

　　“我經驗豐富。”

　　“我還是羅網司潛力新人呢。”

　　“……”

　　項鹽看著秋糖一臉認真的臉，無奈妥協:“好吧。”

　　在末日裡，像是項鹽這樣的年輕人，很多時候都會處於一種沒有選擇的狀況。

　　有時候是沒有選擇生的機會，有時候是沒有選擇死的機會。

　　項鹽覺得秋糖是明白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麽的人。

　　於是他答應了。

　　他正要說話，突然從拐角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

　　男人穿著鐵灰色的夾克，應該是羅網司的人，一臉躊躇:“剛剛聽見你們要去參加戰鬥，我想，我可不可以也去……我會開車，也有戰鬥能力……就是害怕……”

　　他聽見了剛剛的對話，所以他對著項鹽說話，似乎是把他當做什麽大人物，低垂著眼睛，一副羞愧的樣子。

　　“可以，幫我們開車，你的名字是?”

　　“竇信。”

　　項鹽沒有廢話，他猜得出大概的情形。

　　他們找了一輛軍用運輸車，是竇信熟悉的，走地下通道出發。

　　亥豬城的地下，有著錯綜複雜的地鐵隧道遺跡，它們大多建立於三十年前，在2006年的世紀法案中，被宣布停止一切民用地下交通的使用。於是這些耗資巨大的地鐵，就成了衰敗腐朽的地下迷宮。

　　2012年，城市防衛軍清理了其中的一條，用作緊急軍用通道。

　　2019年，羅網司成立，接手了城市防衛軍特異事件部的基礎設施。

　　其中就包括這樣一條橫跨亥豬市西區和東區的9號地鐵線路。

　　當然，這些知識項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秋糖是完全沒想過的，講解這些的人是在駕駛位上面異常活躍的竇信。

　　項鹽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由來是因為，從他出生起，就是沒聽過地鐵這東西的，但是偶爾會在一些世紀前的小說看到過地鐵之類的描述。

　　然後去查資料，得出的結論卻是含糊其辭的影響地表建築，破壞水土，或者城市發展規劃需要之類的話。

　　只是項鹽暗自感歎，果然世界是存在暗面的，只是出於某種理由，普通人完全不會知道真相。

　　就這個問題，項鹽也問了竇信。

　　竇信撓撓頭，說道:“大人物的決定，我也不會知道，總之就是和汙染有關。”

　　“汙染?”

　　“對，據研究，恐慌和了解，會增長汙染的成長，而無知才會安全。”

　　“聽起來像鬼故事。”

　　竇言愣了一下，爽朗地笑起來，“說起鬼故事，有次渾天司的人來我們基地，每年會有評估，每次這時候我們都很煩他們，吹毛求疵。但是我偶然聽他們聊天說笑，

　　說啊，其實我們生活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型的汙染源，我們見到的世界完全不是它本身的樣子，我們的感知都被汙染源改變了，原本世界是危險而恐怖的，但是我們的感官只要欺騙我們，我們就可以安心生活啦。”

　　“更恐怖了，像某種詭辯，像是指著白說它原本不是白，是因為我們看到它是白才說它是白，其實它是黑色的。”項鹽並沒有在意這個鬼故事。

　　看了眼秋糖，她卻似乎被這個說法嚇到，出神地低著頭。

　　“我餓了。”秋糖仰起臉，眼神堅定，“我覺得這車上肯定有吃的。”

　　說完她從座椅上站起來，奮不顧身地撲向項鹽的座椅下面，“我肯定是看見了！”

　　還真被她扒拉出來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幾袋方便麵。

　　“咳咳。這個是我常開的作戰車，我就偷藏了兩包方便麵，有時候罐頭和乾糧吃膩了就吃這個。”竇言不好意思地回過頭。

　　“挺懂生活。”項鹽比出大拇指。

　　在末日，方便麵確實是珍品。

　　項鹽湊過去一看，還是老壇酸菜味的。

　　我也是餓了。

　　車內甚至還有飲水機，可惜沒有碗。

　　項鹽和秋糖就乾脆把開水倒進袋子裡，泡開之後再把熱水倒出來。

　　“好像有點慘……雖然我是習慣了。”項鹽默默說。

　　他看著秋糖，秋糖倒是似乎對這種奇怪的吃麵方式毫不介意，並且感到非常新奇，她一隻手抓著扶手，一隻手抓著方便麵，像個男孩子，仰著小口小口地把面條吸進去。

　　項鹽笑出來，這也太損耗美少女的形象了吧。

　　他等泡麵涼一會兒。

　　把頭探出窗外，看著遙遠前方的光芒，似乎很快就要到這條隧道的盡頭。

　　他心念一動，轉過頭去，一隻碩大的烏鴉撲打翅膀跟在他們車輛的後方。

　　車燈經過隧道的反光，照射在這隻怪鳥身上，此刻它如神話中的迦樓羅一樣恐怖又莊嚴，羽毛根根縷縷仿佛泄露寒光。

　　它一半飛行在暗影裡，一半飛行在隧道頂部厚實的混凝土之中。

　　兩翼漆黑，眸子血紅。

　　它在興奮，在睥睨。

　　項鹽白了一眼烏鴉，感到好笑。

　　呆呆傻傻的它只是在表示，衝！衝完殺！這樣的心情。

　　他把視線收回車內，突然注意到秋糖看似大大咧咧的動作，其實在微微顫抖，竇言說那麽多話，其實一直在摳方向盤。

　　他們都在緊張於即將到來的戰鬥，那是他們都沒有把握的事情。

　　秋糖的覓食、竇言的嘮叨只是他們試圖緩解緊張的方式。

　　可愛的少女也會擔心，膽怯的男人勇敢起來又膽怯。

　　對於項鹽來說，觀察這種事情是很有趣的，但是此刻觀察下去好像有點不近人情。

　　“給我講講你們是怎麽進行汙染清理的吧——也方便我幫上忙。”項鹽撓撓頭道。

　　這是實話，信息有時候能決定生死。

　　竇言停止了摳弄方向盤，一下子來了興致。

　　“您是新來的靈容納者吧。”

　　“嗯，靈容納者。”項鹽道，雖然項鹽也不確定，但是此時這種誤會也許剛剛好。

　　竇言一下子放松起來， 秋糖也來了興致:

　　“項鹽哥哥，我可以補充靈容納者的戰鬥。”

　　“麻煩兩位了。”

　　竇言沉吟了幾秒，開口道:“一次驅除汙染行動首次要做的事情是汙染測繪。”

　　另一邊，周伊靜靜看著眼前的測繪報告。

　　一圈人聚在一起盯著那台特製的筆記本電腦。

　　“真的沒弄錯小數點?”蘇羊乾巴巴地說。

　　“我們讓這玩意兒一直待在城市邊上?”張岩池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穿著白夾克的工作人員可憐巴巴地看著倆大佬的問訊。

　　周伊擺手，“好了，別難為別人了，荷魯斯之眼隻觀察城區的動靜，這裡已經超出了范圍。”

　　“大活啊。”蘇飲過來瞅了一眼，轉身對著一旁站立的少女道:“綻青你怎麽看。”

　　叫做趙綻青的少女穿著一身運動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羅網司的鐵灰夾克，上面繪製著普通人員不會有的紅色蛛網。

　　素面朝天的一張臉，卻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

　　長發縷縷從她肩頭垂落。

　　然而過往的工作人員卻都有意無意地繞開她周邊幾米的距離。

　　也許因為她手裡提著刀，近似三角形的寬闊刀面，好像一把殺豬刀。

　　也許是所謂殺氣，在這女孩平淡慵懶站立的時候，依然有如實質。

　　她懵懵地晃晃腦袋，似乎從發呆中剛剛醒來。

　　她湊過來，除了周伊以外的人給她騰開地方。

　　少女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道:“看不懂。衝，然後殺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