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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滅絕終焉》第0章 烏鴉與風暴
  風暴正在醞釀,像是灰霧的軍隊掃蕩遠方的城市。

  空中盤旋著鴉群,碎紙屑一樣繞著破碎的玻璃幕牆飛行。

  一隻烏鴉發出一聲尖細的叫聲,脫離群體,穿過茂盛瘋長的綠化帶,掠過一輛輛鏽跡斑斑的汽車,撲打翅膀停在鐵絲網的頂端。

  它隔著鐵絲網和老式院落,好奇地看著項鹽。

  項鹽的目光短暫地與那隻烏鴉相接。他平靜地收回視線,合上百葉窗,房間裡的光線頓時暗下去。

  簌簌的聲音,項鹽走到書桌面前,坐下來,把堆得高高的書堆猛然推倒,顫抖著抓住了一支筆,一張紙。

  他打開台燈,開始書寫。

  “2046年1月21日,我不知道這是人類的末日,還是只是我的末日。”

  “如果有人……或者任何智能生命體看到的話,請原諒我此刻如此感性,所有的無線電頻段依舊沒有回應,理性也該得出同樣的一個結果。”

  “我曾不眠不休地盯著那台老式收音機,但是它發出的只有陣陣雜音。”

  “是異變,那該死的異變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我來自一個內陸的城市,那裡只有高聳的工廠,還有低矮的樓房。”

  “事情發生在2025年高考完的那個九月份,我十七歲,乘上了去大城市的硬臥,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世界也在那個九月改變了,戰爭、災害、瘟疫,城市崩潰。一切又都只是那東西的序章。”

  “當戰爭像是雷霆一樣殺人,當災害像是巨獸一樣殺人,當瘟疫像是睡夢一樣殺人,人類的病變成為新的噩夢。就好像死神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又重新布置餐點。”

  “避難所在十年之前已經就只剩我一個人了。我感到孤獨。”

  “有時候我聽著收音機的聲音,夢見大海和草原。但睜開眼睛,就只是雜音而已,沉悶的千篇一律的雜音。”

  “讓我講一個謎語,有一堵牆,往上無窮盡,往下無窮盡,往左無窮盡,往右無窮盡,這堵牆是什麽?”

  “哈哈哈,它是死亡!死亡一直在這個避難所裡,和我朝夕相處,等待著捕獲它最後的靈魂。”

  “直到我失聰,再也聽不見了。”

  項鹽劇烈地咳嗽著,大片紅黑夾雜的血噴濺到他赤裸的胸口,顏色像是腐肉。

  變異的前兆就是感官的剝奪,可能是失聰,也可能是失明,直到死去之後變成怪物,才重新獲得感官,卻永遠失去了人性,只剩下瘋狂的嗜血本能。

  他走過地上的收音機,旁邊的一個改裝的屏幕自動繪製著不斷延伸的音頻線。

  他走到房間一角,那裡放著一具風乾的屍體,奇異的是它還長著滿嘴的尖牙。

  項鹽輕輕從一疊沾灰的手寫的曲譜上拿起一根笛子,不顧灰塵塞進嘴裡,笛子在房間無盡的底噪中發出一聲走調的嘶聲。

  他難看地笑了笑,手指在嘴裡搗弄了一下,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在他聽不到的遠處,窸窸窣窣地有東西走動,發出嘶啞的低吼,一團陰影從一根柱子的陰影走向另一根柱子的陰影,幾十對昏黃的眼睛在陰影裡饑渴地盯著西方落日最後的一線。

  項鹽回到書桌前坐下,沾著血跡的手指拿起那隻鋼筆。

  “我也曾背著包,很多次離開避難所,尋找可能的幸存者,最後一無所尋。”

  “我有槍,有炸藥,有食物,有水源,有書籍,有歌,但是沒有另一個幸存的人。”

  “我的生命好像停在了那年十七歲,我縮在火車硬臥下鋪,抓著新買的手機,陌生人在打鼾,我在聽歌,對世界有著希望和夢想。而現在,我的生命已經好像風中的燭火,只需要一口氣,一滴水,就會變成一陣煙,一堆塵。”

  “但我愛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愛音樂,還愛做夢。”

  “我仍然深愛這個世界。”

  項鹽站起來,冷漠地把收音機連帶著屏幕踢到床下面,掏出一個布滿裂痕的手機,打開音樂播放器,點開最上面一首歌,音量按到最大,扔在床鋪上修長的木盒旁邊。

  然後又一個,又一個。

  款式各異的手機躺在床鋪上,它們有的來自曾經避難所的夥伴,有的來自項鹽這些年外出的偶遇,他一次次地從屍體上彎腰拾起它們,更換電池,修複電路,即使這樣,能夠打開的也只有一小部分。

  這樣的末日裡,一些死在亂七八糟地方可能從未見過的人卻都保持著奇異的默契——很少設置鎖屏密碼。

  可能是即使孤獨死去,也想有人知道自己的故事。

  此刻正在播放的,有的是王菲的《夢中人》,有的是鮑勃·迪倫的《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有的是德彪西的《月光》,有的是《殺死那個石家莊人》,有的是《情人節不說話》,有的是《扒馬褂》……

  十一個手機聲嘶力竭地發出它們的聲音,歌曲風格各異,年代也不同,在此刻卻隻起到相同的意義,讓人類的聲音震動黑夜!

  然而在項鹽耳中卻是無聲寂靜的。

  此時密密的磨牙聲從城市的各處傳來,黑夜吞咽最後的微光,陰影中無數妖魔發出貪婪的嘶吼,從城市衰朽的水泥遮蓋下湧出來,它們興奮地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匯在一起,大街上滿是它們毛骨悚然的吐息。

  項鹽冷冷地打開修長的木盒,從裡面取出來一支沉重的狙擊槍,保養良好的槍身在燈光下發出森森的光芒。

  他拉上百葉窗,打開窗子,架上狙擊槍,牢牢地用肩膀固定槍身,透過目鏡觀察著街上的妖魔們。

  隨著項鹽按動一個按鈕,沿著街道的燈齊齊打開,妖魔們的身形頓時無所遁形,露出了它們昏黃的眼睛,灰白嶙峋的身體。它們爬行著,大張著嘴,尖牙流涎,癡呆地看著頭頂突然亮起的燈,然後被身後湧動的同類們推動,視線重又貪婪地鎖定了這間老宅。

  百鬼夜行!

  “砰——”

  一隻妖魔爬到了一輛吉普車頂上,憑著本能盯住了項鹽隔著目鏡的眼睛,不待它做什麽動作,一顆狹長的子彈隔著三百米準確地鑽進了它的胸口,巨大的衝擊力炸開了它的胸腔,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它仍然活著,爪子痛苦地在車頂抓出劃痕,張開嘴巴,似乎在哀鳴。但是項鹽聽不見。

  “永別。”項鹽輕聲說。

  更多的妖魔爬上來了,飛快地越過它們的同類,更加迅速地朝著項鹽的位置奔來。

  項鹽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胸腔像是著火了,但他還是穩穩地讓準星停在了那輛吉普車上,扣動了扳機。

  一顆火球飛快地膨脹塞滿了項鹽的目鏡,幾隻妖魔在火焰中伸長手臂,像是夜裡枯瘦的樹枝。

  “砰——”

  “砰——”

  “砰——”

  項鹽不停地變換目標,一隻又一隻妖魔在白熾燈和夜幕中被狙擊槍打得高高飛起。

  床鋪上的歌還在轟轟作響,他安靜地執行著瞄準、發射和換彈的循環。

  妖魔像是潮水一樣聚在街道上,發起對生者的衝鋒,項鹽飛速地扣發子彈,黃銅的子彈每次投入這股潮水,都讓它稍稍停滯一下。

  這股嗜血的潮水在中間的一個界限上生生停住了!

  狙擊槍像是一個按著節拍擊掌的死神,從容釋放著狂暴的力量。

  項鹽的手掌摸向一旁,迅捷的動作就此一緩,他慢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在這一個呼吸中,“潮水”突破了那條無形的界限,洶湧地撲向項鹽,撲向老宅。

  天上開始下起大雨,雨水在白熾燈裡像是水銀一樣閃閃發光。

  雨水之下,數百隻妖魔踏著同伴的屍體和血跡前進,尖牙利爪。

  已經沒有子彈了,不過手也已經開始顫抖了,項鹽心裡默念。

  項鹽疲憊地拋下狙擊槍,站著看著窗口。

  他邪笑一聲,用力地按動第二個按鈕,隔著窗口,項鹽看見夜幕中圍繞著這所老宅的幾百輛汽車接連起火,妖魔們並沒有什麽反應,攀援著汽車往老宅前進,尖牙映照著火光。

  而在下一刻,刺眼的火光伴隨著轟隆聲,照得城市仿佛白晝,妖魔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捏斷一樣崩潰在大火中,項鹽站在窗口都能感受到洶湧的熱力。

  避難所的電力系統在這一刻癱瘓,街道上的燈全都熄滅,房間裡也驟然漆黑,床上的手機早都自動熄屏。

  項鹽搖晃著身子,背對著床,在書桌前停下,俯身,卻呆住,不知道該寫什麽來結束。

  他感受到濕熱的水氣從窗口飄進來,看見一隻濕透了的烏鴉撲棱著翅膀, 狼狽地落在窗口,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

  他哈哈大笑,在那張紙上寫道:

  “最後一個人類呆在他的房間裡,敲他門的只會是烏鴉。”

  “真爛啊!”項鹽發起火來,把紙揉成一團,他握著紙團無力坐在地板上,來自窗外的風翻動他髒兮兮的頭髮,他輕聲說:“不管怎樣的結語都是爛得不行。”

  耳邊是一片寂靜,像是天地皆白。

  他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硬臥下鋪,聽著陌生人的鼾聲,離家遠行的火車上,十七歲的他是哭了。

  他無力地松開手掌,紙團在黑暗中滾了幾圈,停下來。

  烏鴉從窗台上跳下來,小心翼翼地蹦了兩下,來到他的身旁,它大膽地站在項鹽攤開的手掌上,歪著頭觀察著項鹽的臉龐。

  此時窗外大雨滂沱,台風將至。

  更多的妖魔在暴雨中匯集,重新聚集的它們對著大雨中也熊熊燃燒的火焰怒吼,發出難以形容的詭異叫聲,暴風鼓動雨水,猶如與天連接的渾濁河流,一切像是地獄降臨人間。

  “抓住你了。”

  房間裡,項鹽發出孩子般的大笑,無力垂落的手掌突然抓住了那隻正準備挑選地方啄上一口的烏鴉。

  他仰著鐵青的臉。

  烏鴉大張著喙、撲騰翅膀,但也只是徒勞地掙掉了一大圈羽毛,兩條腿和半個屁股被那隻手掌牢牢箍住。

  忽然圍繞著高高舉起的手掌和掌中的烏鴉,浮起黑色的旋流。

  這時,有火車響亮地鳴笛,世界輕易被聲音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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