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璣繞著求理湖畔走走停停,時不時找個地方坐下來賞景,感受活著的滋味。
風、樹葉被吹動的聲音、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熾熱...這些都是世界的一部分,也是人能感受到的,活著的滋味。
...
一直呆到中午十一點多,王璣才動身離開,向宿舍走去。
北洋理工的校園很大,尤其是從靠西北角的求理湖走回東南角的九號宿舍樓,步速不快的情況下,這段路程顯得尤為漫長。
用了整整三十分鍾,王璣才推開404的宿舍門。
上午只有一節課,是早八,但此時四零四空蕩蕩的,就汪洋一人在,其他幾人可能是去食堂了,畢竟也到飯點了。
見王璣進門,躺在下鋪的汪洋放下和女友的手機聊天頁面,打了個招呼:
“喲,璣哥,回來啦?”
“嗯。”
“吃了飯沒?”
“沒。”
“那就行,我剛讓康給你帶上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
“好。”
許是剛才所見所感,王璣此時心如止水,不喜不悲,也沒有太多說話的欲望,便將藥袋扔回櫃子裡,翻身上床,躺下了。
睡是肯定睡不著的,這個時間點,何況還沒吃飯。
汪洋本準備和王璣問詢兩句,關於他去三院後醫師怎麽說的。
但見王璣這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他想了想,還是選擇把話憋回了肚子裡。
等王璣想說了,肯定會說的;現在沒準是病情不太樂觀,心情不好,自己別上去觸霉頭了。
這樣想著,汪洋又解開手機屏鎖,和對象接著聊起天來。
王璣盯著天花板發呆,腦中不斷有思緒閃過。
他在想,究竟能不能找到一個辦法來更準確、更及時的確定自己什麽時候發病呢?
或者說,該怎樣找到個辦法,保證自己能隨時辨認身處現實還是幻覺呢?
毫無疑問,病情雖然在惡化,但腫瘤至少還沒到立刻要他命的地步,最防不勝防的是突然切換到“第二視界”的閃回;若沒法確認何時進入第二視界,自己就沒法規避對應的危險。
好比奧氮平片對他們這些枕葉腦癌晚期的風險一樣,沒辦法確認自己是否身處第二視界的話,別說藥物,任何食物其實都是致命的。
因為他根本無法確認自己“吃飯”時,究竟是真的在現實世界吃飯,還是在“第二視界”的遮蔽下吞掉一個致命的刀片。
這也是他一上午思索的結果:醫師說的是沒錯,服用奧氮平片有風險;但王璣認為,風險並不是來自奧氮平片,而是第二視界本身。
藥,是一定要吃的。
危險,想辦法規避吧。
能活一天是一天,能多活一天也是一天。
“嗡,嗡~”
兜裡的手機傳來一陣振動,王璣沒開靜音,所以排除電話,這只能是來消息了。
不過...誰突然給他發消息?
如果是康裕興問他吃什麽,肯定會在微信上問的,但微信提示音不是振動。
王璣沒接著去猜,而是直接掏兜,解開屏鎖,一看,是QQ消息,江琦發的:
【怎麽不接我語音電話?】
【消息也不回!】
【王璣!你是不把我拉黑了!】
看著這三條消息,王璣懵了,江琦的消息發的每一條消息他都記著,怎麽可能不回?
況且...啥時候的電話?
QQ電話他可沒設置振動,怎麽可能會聽不到,不接?
手指從下往上一劃,對話框卻彈到了頂,這是沒有更早本地對話聊天記錄的反應。
王璣心裡疙瘩一聲,頓感不妙,連忙點開二人的漫遊聊天記錄,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唯一亮著的日期就是今天。
不對!
自己明明三天前和江琦聊的天,她問的自己吃了什麽;中途還有過一次對話,是她讓自己帶她去遊樂園。
怎麽可能會沒有聊天記錄?!
王璣慌了神,翻來翻去,以為是軟件故障了,甚至還重啟了一遍手機,但聊天記錄依然是空空如也,只有剛才這一條。
不對,不對!
三天前和江琦發消息時,自己的枕葉腦癌還沒惡化出“第二視界”,只有視幻覺這一種症狀。
當時自己是一定發了消息的,一定!
可現在不但沒有之前的聊天記錄,看江琦的意思她還給自己打了語音電話,但手機裡也沒有語音通話未接聽的消息.
唯一的解釋,就是消息被別人刪掉了...不,不對!
靈光一閃,王璣想到早上去三院時醫師說的那些話,突然明白了什麽:
聊天記錄不是被別人刪掉了,是被自己刪掉了!
是自己在“第二視界”時,現實世界的自己刪掉了消息!
怪不得江琦這兩天都沒給他消息, 他還以為是江琦太忙,結果是自己“看不到”。
明明是大夏天,屋裡熱得很,王璣卻冷汗直冒,大腦飛速運轉,用這三條消息想通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就在自己病情惡化的這幾天裡,江琦給自己發了消息,但每次都被“第二視界”攔下,甚至連聊天記錄都刪掉,導致自己感受不到異常,下意識忽略了進入“第二視界”第一晚後那樣自己以為在屋內,卻被現實世界的汪洋發現在屋外差點凍死的情況,沒往大腦會繼續屏蔽、異化現實世界感知去想。
大腦不僅編織了“第二視界”,還利用他進入“第二視界”時無法真正“看到”現實世界的信息差,抹去了一些二者不和諧的地方,讓“第二視界”看起來更真實,自己更難分辨虛實。
大腦是在故意欺騙他!
如果不是喝下了奧氮平片,抑製了幻覺的產生,他現在還悶在鼓裡,繼續低估幻覺的變化程度,直到某天莫名其妙死在無法被確認的“現實”中。
我的大腦,真的要殺了我!
王璣瞳孔緊縮,被這結論激了個透心涼,連忙起身,翻下床,猛地打開櫃子,從裡面一把拽出藥袋子,打開了一包未開過的,從裡面掏出一片,扔進嘴裡,扭頭找起水來。
桌子上剛好有杯不知道誰的水,王璣也沒空去管,拿起杯子就“咕嚕咕嚕”灌下肚,直到清晰感覺那片藥已經進了胃,才松一口氣。
自己的病比和醫師說的程度嚴重,15mg的量根本不夠,必須得加這一片到20mg,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