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璣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走回學校的,一直渾渾噩噩到了校門口,突然置身於這幫青春洋溢的同齡人中時,他才突然驚醒。
“最近的比賽你看了嗎?八強裡我們賽區佔了四個!”
“哎呀,老公!你什麽時候讓家裡給你買車啊?這每次出去都打車,多麻煩啊,還費錢!”
“郭導,這次區裡的大學生比賽我作品交上去了,您可以幫看看還有哪裡要改嗎?謝謝!”
“...”
各種不同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顯得有些嘈雜,但又那麽和諧,獨他一人格格不入,像個局外人,錯愕又迷茫。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在你浪費光陰、感慨生活無趣時,很多如王璣這樣的人只能站在遠處的角落裡,和陰影本身一樣不起眼,最後連死去都無人知曉。
但,這才是人類脆弱的本質,生命脆弱的本質:
死亡面前,所有的意義都會失去意義,所有的掙扎都是白搭。
...
許是剛才校門口看到、聽到的種種讓王璣有些觸動,他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超市。
北洋理工大學校內是有超市的,分兩個,一南一北宿舍樓集群各有一個,都在專門被校方劃出用於經營的門簾房裡。
王璣去的,自然是南區的,具體位置是在南區A組宿舍樓集群西面,也就是2號宿舍樓西側的一排門簾房內,臨大路。
南區超市很大,佔地面積大約是校醫室加上奶茶店翻個倍,裡面售賣的東西種類也很豐富,基本上沒有學生想不到的,只有找不到的。
雖是上午,超市裡學生也不少,有來買筆的,有來買一些宿舍用品的,也有和王璣一樣,來買水的。
“阿姨,就這個。”
“3塊。”
王璣掃了下學生卡,“滴~”的一聲後,就拿著那瓶水走了,站在超市門外,看了看太陽。
很熾烈,眼睛不舒服,自己現在應該不在“第二視界”中。
挺好。
王璣扭開瓶蓋,從手上提的藥袋裡掏出一個裹著奧氮平片的小紙包,裡面放著三片,剛好是15mg。
奧氮平片的包裝,通常不是這樣的,但醫師怕他服用錯劑量,便提前這樣拆裝好,每次服用一個小紙包裡的就行。
手一拍,將三片藥扔進嘴裡,然後“咕咕咕”灌了一大口水,就著咽下去。
抹了抹嘴角滲出的水跡,瓶蓋扭住,王璣向左撇了撇頭,看向不遠處的漏出最高兩層的九號樓,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去。
今天上午,第一節早八有課來著,康裕興他們應該都不在,回去也沒事做。
算了,溜達溜達吧。
只是...去哪溜達呢?
視線左右環顧,最後停在了西北面,被許多棟教學樓阻擋的大湖,“求理湖”上。
那邊風景最美,繞著湖轉一圈吧。
下定主意,王璣也就不猶豫,憑記憶找出了最短的那條路線,一路往北走去。
北洋理工大學因是在市郊,土地便宜得很,校園佔地面積非常大,甚至在西北面還有一個比尋常初中都要大的大湖,沿湖風景怡人。
圖書館和北體育館都在湖邊上,視野不錯,往日裡很多小情侶都愛去那附近隨便找個椅子坐著,談情說愛,別有一番風味。
王璣雖然沒找過對象,但身為攝影系學生,拍作業是經常在校內溜達的,自然對這些“景點”了然於胸。
時節正是夏末,這條南北主乾道兩側種著許多樹,都綠蔥蔥的,風一吹,王璣鼻子裡也多了萬物生長的味道。
路上行人不多,但也總有,有人往宿舍,有人往教室,有人與王璣同向,也有人截然相反。
要去的地方不盡相同,卻都有一個共同點:沒人著急,腳下都不緊不慢,甚至還有人走著走著停下來,拍拍路邊開得正豔的野花。
王璣將一切都收入眼底,心境漸漸平和下來,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原本揮之不去的沉悶也隨之消散幾分。
也許北洋理工最好的一點就是景好校園大吧,呵呵,自己當初報這裡,也是陰差陽錯。
哪天死了,要是能葬在這兒,也還不錯。
想到這裡,王璣自嘲一笑,又覺得這個念頭很荒誕。
現在都規定火葬了,校方不可能答應的。
火葬...自己死後,會化成一陣風飄走嗎?
如果能飄到江琦身邊,最後看她一眼,也還不錯。
“呵呵。”
不知不覺間,已經快走到北區宿舍樓集群最靠北的這半側了,不遠處能瞭到北體育館那高大的半球形白色建築樣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也算道獨特的風景線。
左手邊,就是北洋理工的鍾樓,獨佔一個小廣場,瘦長的影子在陽光下偏居一偶,遮出一片陰影來,幾對小情侶正坐在其中乘涼,也有人在廣場上用零食逗著鴿子。
這片校園裡的一切都欣欣向榮。
王璣沒多做停留,從體育館東側並入求理湖北面的環湖道路,這也是北洋理工最靠北的一條道路。
一到這條環湖道上,人就少了起來,放眼望去沒幾個行人,還都騎著自行車, 向王璣來時的方向離去,一看便是從北門回來的。
北洋理工的北門建的格外偏僻,前不著村,後不著校,少有人從此通行。
無他,從布局上看,北洋理工的南北區宿舍樓集群都在校園整體的北側,靠著北圍牆,可北門的位置卻是求理湖的西北面,周圍也沒有任何建築物,只是一條長長的南北道,因此明明建的大氣,卻不受待見。
王璣隻走過兩次北門,一次是開學時,父母開車送他進校,繞完環湖路後還感慨了一句“現在大學是真大啊!”;另一次是剛開學不久,康裕興五人拉著他去校外夜騎,吹著晚風,很愜意。
環湖路靠湖的一側,也就是王璣正在走的步行道這一側,每隔一段就有兩個木椅,面向求理湖,是很棒的設計。
只可惜,這條路的位置太偏僻了,這樣好的心思,卻是白費了。
王璣腳步不停,便走,便向左手邊的求理湖望去,雖是夏天,草長鶯飛、柳綠花紅的,道一聲“春和景明”也不為過了。
前方不遠處,一個木椅上,有一短發少女蹲著在椅子上寫些什麽,膝蓋下墊著幾張紙,與景相融,恬靜、柔美。
直到王璣走得很近,那少女才好似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四目相對。
王璣一愣,不是因少女的容貌過人,而是他心中一顫,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對方。
少女見王璣呆在原地,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向王璣來時的路走去。
錯過身時,王璣耳邊隱隱有百靈鳥的歌聲飄過,如風,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