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藥室的燈光明烈,穿過視網膜,刺痛王璣的眼球。
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有些飄忽,帶著回音,在王璣腦中回蕩。
“同~學,你~沒事~吧?”
是誰在說話?
王璣費力睜開眼,又一次被燈光刺痛,下意識閉了會眼,才再次睜開。
面前好像是個穿著白大褂、帶著方框眼鏡的黑發年輕男子,還有...方格地板、白色牆壁、在陽光下發亮的玻璃?
這是哪?
眼中的視界在不斷搖擺,像極了有個人在不斷晃動他的身體;所幸,這種晃動正在逐漸變緩。
幾十秒,或是幾分鍾?王璣不能清晰地感受到時間,他只能在因晃動而惡心的眩暈中低頭撐著牆,忍受這種生理上的極度不適,勉強讓自己不吐出來。
當晃動徹底結束,眼中的視界穩定下來時,耳邊的聲音也再次響起——這次不再有回音:
“同學,你沒事吧?”
王璣抬頭,與那人的目光對上,認出了對方。
“李校醫?”
“是我,王璣同學,你感覺還好嗎?”
王璣正要張口,腦中突然閃過一絲回憶,剛才的經歷湧現出來,讓他一怔:
等等,李校醫?哪個李校醫?
是現實的李校醫,還是“第二視界”的“李校醫”?
他恍若初醒,猛然回頭,身後的配藥室內燈光明亮,手術床上空空如也。
沒有“人皮犬”,沒有“秦進”的求救聲,就連那股濃重的血腥味也蕩然無存。
一切都和他主動窒息前的截然不同,溫暖、正常且平靜。
王璣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他向手術床跨出一步,試探性去“人皮犬”躺過的位置伸出手去,卻只能摸到一團毫無觸感的空氣。
都...消失了?
自己...回到現實了?
“啪。”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王璣一驚,身體緊繃,驟然扭頭,卻隻對上李校醫那張顯得有些年輕的面孔下殷切、溫和的笑容:
“你是王璣同學吧?那天你昏倒後我給你看過病,後來讓你同學叫你來拿藥,他們沒和你說嗎?”
王璣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半響,一言不發,從中看不出半點兒不對勁來。
面前這個李校醫,和記憶中的那兩個李校醫都不一樣,既不是那副唯唯諾諾、連藥都找不到的古怪李校醫,也不是那個笑容可怕、似人非人的“李校醫”。
剛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嗎?
見王璣不說話,李校醫也並不著急,將手從他肩上收回來,然後擱地上撿起王璣的手機,塞到他兜裡,隨後向大廳走去,不多看王璣一眼,隻留下一句:
“你剛才是看到視幻覺了吧?”
?!
聞言,王璣心中激起一道驚雷,連忙快步追上去,堵在李校醫面前,語氣中帶著疑惑和不解,向他發問:
“你...你為什麽會知道?”
李校醫停下腳步,輕輕一笑,解釋道:
“那天你暈倒,是我出的診,當時順手翻了下你的病歷,才確定是學校和我打過招呼的那個得了枕葉腦癌的學生。這病是我大學的結業論文,我當然知道。”
“你連《醫務室及學生就醫管理規定》都不管,未經我允許就躲到配藥室來,還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剛進來時候你看我眼神跟大白天看見了鬼似的;都這樣了,我還能猜不到嗎?”
說罷,李校醫沒再理會站在原地發愣的王璣,而是錯過身位,走到藥櫃櫃台前,開起抽屜來,像在找什麽東西。
“嘩~”
“嘩~哐!”
“嘩~”
變故太多,王璣一時沒回過神來,愣了半響,才想明白李校醫剛剛說的話。
他...
目光注視著對方,代表醫生職責的白大褂套在那張年輕的面孔下,雖然難免會令人有些質疑,但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危險”上。
相反,那淡淡的笑容配上年輕而普通的面容頗有一股親和力,若是換上一身休閑裝,像極了電影中比較經典的“鄰家小哥”形象。
視線下移,被櫃台擋住了;王璣無奈隻得稍稍往裡走幾步,拉進距離,才得以看清對方的鞋——是雙不大不小的休閑鞋,和剛才自己在床底看到的一模一樣。
沒錯,是自己鑽在床底時外面的李校醫。
聲音,好像也大差不差。
但...他會是真的“李校醫”嗎?
王璣眼神閃爍,嘴唇微微張開,卻又合上。
他在猶豫,該不該出口,詢問剛才的事。
李校醫絲毫沒有在意王璣的動作和目光,只是一心一意翻著藥櫃,但最終卻什麽都沒拿,搖搖頭站了起來。
看來, 他沒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奇怪,上次放的藥不知道去哪兒了。”
“你跟我過來吧,我給你現配點。”
配藥?配什麽藥?
王璣猶豫片刻,還是沒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跟在李校醫身後進了配藥室。
看著熟悉的屋內陳設,王璣不免有些拘謹,想了想,還是退後一步,停在門口。
這地方太邪門,如果沒算錯的話,他已經在這兒進入三次“第二視界”了。
雖然沒搞懂自己為什麽藥效會失效這麽快,但無論如何,至少現在自己不在“第二視界”中,不妨就先看看這個李校醫要做什麽。
他看過自己的病歷,也知道枕葉腦癌,也許...他會對自己有些幫助。
李校醫在手術床旁的托盤上拿下一個鑷子,又打開幾個沒貼標簽的瓶瓶罐罐,從中倒出幾顆顏色不一的藥片或是膠囊來,小心翼翼地用手術刀切開其中幾個,動作很熟練,也很快。
不一會兒,他就將被切成小塊的藥片以一個小錘子搗碎,和被打開的膠囊顆粒混在一起,放在幾個小紙包裡——和三院醫師分裝奧氮平片差不多的小紙包。
大約弄了三個小紙包,李校醫才停下來,看了眼一旁站著的王璣,閑聊似的開口:
“別看我長的年輕,其實也來這兒工作許多年了,算是北洋理工的‘老人’,和你們學生交道打的不少,你不用這麽拘謹。”
“好。”
“你今天闖進配藥室是犯病,我能理解,放心,不會上報學校的。”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