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嬌你你你!!!”
凌雲手指著她,不禁氣的面色漲紅,語無倫次:“簡直不知廉恥……”
那書生見此趕忙又攔住他,拱手深施一禮:“祝娘子,請恕罪,家仆言語無遜,失禮了。”
凌雲氣的叫罵:“唐棣,你才胡言,我哪裡失禮了?”
“要說,失禮的也是她。”
來人無可奈何,只能再度代他開口賠禮道歉:“凌雲說話一貫刻薄惡毒,祝娘子且莫著惱。”
“呵呵……沒事。”
祝春嬌差點面部表情管理失調,只能尷尬強笑:“我知道……他就是嘴巴毒,本性並不壞。”
“難得祝娘子如此開明。”
書生欣慰點頭。
“……”
祝春嬌只能主打一個強笑附和,她就是隨便逢場作戲,應應而已,不說睚眥必報,這書生哪裡看出來她心胸寬廣,就連罵她的人都能容忍?
一句輕歎又自書生口中溢出:“可惜江湖上多的是人道他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視他為邪門歪道……”
“我知道……”
這些茶余飯後的八卦,她聽了不少。
今日算是聞名不如見面。
領教了。
“噢……祝娘子,知道?”
書生那漫不經心眼波流轉的眸子微微一抬,靜靜瞧著她。
祝春嬌的睫毛,微微一扇。
本來逢場作戲的話又從舌尖收了回去,比起昧著良心,下一刻,她還是選擇了誠實:“我知道,那江湖上的說書人,聽書客,以訛傳訛慣了,才將他傳說的不堪入耳。”
“否則,他若真是江湖上傳聞十惡不赦,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他大可棄我二人於不顧,可他沒有!”
聽到這一句,書生凝視著她,唇角上揚一笑,這一笑盯的她只能假借低頭撥發,移開二人對視的視線,濃黑的睫毛輕輕煽動,微微泄漏一絲心跳。
許久,書生淡淡誇讚於她:“祝娘子,真是通透人。”
祝春嬌依然並未將他的誇讚當真,只是客氣疏離一笑:“唐公子謬讚了,小女不過說出實情罷了。”
書生卻再度開口要求:“倘若有朝一日江湖上有人問起今日樓觀派薑左的死因,都懷疑乃凌雲所殺,不知祝娘子可願做個見證,將今日發生之事,據實以告天下?”
“這個……自然。”
不說從小師父的教導,就說事關一個人的清白,祝春嬌沒有多想便應承下來:“不說別的,就說凌大俠今日救我,我也當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說個明白,那石奴不知為何殺了薑左師兄不說,還追殺我等……若非凌大俠出手相救,春嬌必命喪於此地。”
“什麽凌大俠?”
“老子從來沒想當大俠!”
凌雲聞言不屑:“你呢,武功不好,也少逞英雄,多管閑事!老子之事,用不著你一個臭丫頭來管。”
“也用不著唐棣你替我說情!”
祝春嬌聞言垂頭不語,心中卻道,這個凌雲,他家主子這般維護他,他還不領情。
果然不識好歹。
要是我是他主子,真是恨不得撕爛他這張臭嘴,還有這病弱書生唐棣,怕是太好說話,才慣著家奴,任由作踐。
真是可憐。
原來他叫唐棣啊。
想到那後背的青龍,額上的斷眉,真是人如其名,唐棣之華,濃烈至極。
只是這名字好生熟悉……
似在哪經常聽過……
這名字莫不是……長安各大坊市上的說書先生們口中常常念叨的那位北門翰林學士……
坐在地上的祝春嬌,怔怔看著向來人。
一襲暮雲灰的儒衫站定在她面前,走近了,才發現不是沐浴後的天青色,而是雲收後的淡淡暮雲灰。
她久久盯著他的臉:“你是唐棣?……”
唐棣拱手笑應:“正是小生。”
“那位以講話本子名滿京城的唐翰林?”
唐棣,字棣華,本朝翰林學士,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莒國公後人,戶部尚書三子,義姐雅妃,乃當今聖人寵愛妃嬪。
他少好學,博涉經史,學富五車,聽說他的馬車上裝滿了各類經史子集,時人便戲稱他為行書庫,還有一座行書齋,是個地地道道的書癡。二十歲,年紀輕輕便考中進士,選入翰林院,常伴君側。
他最為出名的是與當今聖人極為志趣相投,喜好談經論道,就連聖人也時常讚歎他:“唐棣之華,何彼襛矣!”也因為出眾的相貌引得長安城裡大大小小的公主,郡主,縣主競相渴望成為他的入幕之賓,而他的婚事也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矚目的大事。
沒想到傳聞中深受聖眷,出入宮掖的翰林學士,竟會出現在此, 也不知道他來此是公乾,還是郊遊。
不過,想來也只有他這等身居廟堂之人,才能驅使的動凌雲這等放浪形骸的江湖豪強。
唐棣頷首一笑:“正是不才。”
“就這一頭少年白,還叫唐棣,放眼整個大唐,你還能找到第二個人不成?只要不蠢,都能猜到。”凌雲翻了一個白眼:“真是個呆子。”
“咳咳……”
從小自詡聰穎過人的春嬌,此生還是第一次被人罵作“呆子”,頓時滿面羞愧的低頭,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她剛才只顧去看人,咳咳……
是看臉……
倒是沒有特別留心對方的一頭少年白有什麽特別。
作為女子,隻覺得俊就完了。
真是色令智昏!
丟人啊!
唐棣看著低頭的祝春嬌,低頭,也眨了眨眼,確認道:“不過,娘子,你我,認識嗎?”
祝春嬌狠狠晃了晃頭:“不認識。”
“哼。不認識還搭訕什麽?”
凌雲切了一聲:“剛才還沒偷窺夠?再看,仔細眼珠子掉地上了。”
祝春嬌終於面色曬然的一垂首,起身盈盈一禮。
“小女唐突了。”
“時辰不早,我就不叨擾二位歇息,先行告退了。”
春叢繞舍似陶家,楊花樹下,雪紛紛,唐棣一身儒衫提燈,目送女子紫帛飄飛,倉皇如鼠,疾步低頭鑽入隔壁的廂房,將門關上,最後隻余一條紫帛,如一條紫鼠精的尾巴露在門外,在夜風中輕輕飄蕩。
璨然一笑:“那娘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