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兆府一帶,道路便像是被截斷了一般,曠野之上荒無人煙,百裡之內不見一縷青煙。而此時三山鼎立,綿延八百裡的伏牛山脈更是人跡罕至,古木高聳入雲,樹影參差交錯。除了偶爾能聽到蟲鳴和鳥獸的出沒聲外,幾乎是一片寂靜無聲,暗無天日。
只是走在林中,便能感覺到陣陣陰風襲來,毫無老子歸隱之地,福氣盈盈、紫光冉冉的洞天福地之象。
“嗷嗚……”
薄暮冥冥之中,反而還不時地傳來陣陣虎嘯,長貫山林,即使在白日裡也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一白馬,脖鈴一路“叮當”作響,拉著一駕四輪馬車,沿著幾近廢棄的驛道走過伏牛山脈,顯得十分突兀,突然在這無人山林,一根橫木“轟然”從天而降,從驛道兩旁呼嘯著躥出數十個手持棍棒刀斧的山賊,凶神惡煞地堵住馬車。
一肥臉絡腮胡的山賊,齜牙咧嘴,舉著一對狼牙大棒,腳踩著倒地的參天古木上前吆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
“哼……留下買路財!”
“籲……”
車夫及時一拉馬韁,才免於撞上橫木。
“怎停車了?”
車上正在看書的唐棣,吃痛摸著撞痛的腦門,打起車簾一看,只見馬車外赫然圍著數十個流寇,不禁緩緩闔上書,搖頭一笑:“沒想到我才出京兆府,就遇上強盜,想來我大唐的治安有待加強了。”
一眾山賊聞言大笑:“當今天王老子都自顧不暇,正和太原昭義兩地打的火熱,你小子還想加強治安?”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牛二爺,不怕告訴你,此地的團練使都是我們哥幾個的拜把子兄弟。你小子若想活命,便將你的香車寶馬留下,興許我們還能放你們主仆一條生路。”
喚作“牛二爺”的山賊頭子舉著一根狼牙棒“呸”的一聲就要一棒揮下,震攝他一下。
“否則,休怪你牛二爺我棒下無情了!”
“是嗎?”
馬車上的書生聞言只是微微挑眉,又丟了兩片乾薄荷葉進嘴裡:“忍功,我記得此地衛所就在附近,你去問問,他們所說是否屬實?”
山賊壞笑道:“我看你們怕是沒命去問囉!”
話落,車上車夫卻突然一松馬韁,一踩馬鐙,解開拉車的白馬,獨自騎馬,一溜煙跑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
一眾山賊見此不禁捧腹大笑:“二當家,你看他這車夫倒是識趣的很,丟下他的主子,自個騎馬跑了。”
“這車夫倒是機靈。”牛二爺摸著下巴道。
“那我們追還是不追?”
牛二爺一巴掌揮向跟班:“追什麽追,這車如此豪華,怕是有不少好寶貝,把它拉回去都夠我們寨子花銷一陣子了。”
“給我上!”
“宰了這書生,喂大蟲。”
“再把剛才綁的小娘子一並帶回寨子裡。”
……
伏牛山中的一處茶寮中,沿著終南捷徑,走了一日的春嬌正吃著饅頭,喝著茶湯,與茶寮老板閑聊著:“老丈,您在這伏牛山中賣茶多久了?”
老漢擦著桌面,笑著回道:“自從我有記憶起,就在這伏牛山上跟著阿爺阿娘討生活了。”
祝春嬌看著這無人的山崗,看著老漢問道:“那有好些年頭了吧?”
“嗯……隻記得那時,我還很小很小……安祿山的叛軍余黨還在打啊打,一路從北打到長安又退回北方,然後北方各大藩鎮開始鬧自立,處處都是戰火,沒完沒了……我就跟著逃難的阿爺阿娘一路逃啊逃,逃進這深山老林裡,才免於一死。”
須發皆白的老漢仰頭望著山崗上那片藍湛湛的天空,白雲,仿佛那些年顛沛流離的日子還歷歷在目,不禁唏噓道:“只可惜這些年過去了……這世道還是不好啊……除了南方富庶安逸,北方那些藩鎮,各道牛鬼蛇神依然鬧個不停……每日光從我這經過舉家南下避難的都不在少數……故, 還是我等這鄉野山裡好啊……”
“呵……誰說不是呢?”
“還是這山裡好啊……”
祝春嬌聞言若有所思,點點頭,似憶起往日太乙山上的歲月如花,有師傅,有個雖然沒見過面的師兄,還有那每日被偷窺而不自知的笨書生,她可以每日坐看太乙山的雲卷雲舒,笑看花開花落。
可是後來師傅下山了。
書生下山了……
她,也下山了……
“來,小娘子,再喝碗茶湯解解乏。”老漢又端著一碗茶湯上前,春嬌謝著接過茶湯,一飲而盡:“多謝。”
老漢熱情的又撿了兩碟小鹹菜端上桌:“這有什麽好謝的,這裡還有我家婆子做的鹹菜,娘子也嘗一下。”
“嗯。”
二人正說著話,突然只聽遠處的山林裡傳來一聲女子的呼救聲。
“救命!”
“老丈結帳!”
祝春嬌神色陡然一變,當即放下木筷,木碗,走出茶棚,牽起她的蓮花馬,老漢見此害怕的提醒道:“小娘子,此地不太平,時常山賊出沒,你可千萬別去多管閑事啊。”
“多謝老丈提醒。”
然而祝春嬌只是點頭一笑謝過,轉頭就大步走出茶肆,翻身上馬,徑直往那發聲處奔去。
她隨後似又想起什麽,回身對那茶肆老丈遠遠喊了一句:“老丈,如若方便,能否幫我跑個腿,去通知本地縣尹,就說此地有山賊。”
老漢愣愣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