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天幕,沒有一絲星鬥,猶如化不開的濃墨,將整座伏牛山脈盡數籠罩其中,四散奔逃的火炬如螢火匯入墨汁,盡數吞噬殆盡。
有二人立於一處懸崖石壁之上。
身姿縹緲,宛如謫仙。
一位著白衣,戴高帽,繡“一見生財”四字,左右背負一柄白色龍旗,在令旗旗杆頂端閃爍著寒光,宛如璀璨銀河。另一位著黑袍,戴高帽,繡“天下太平”四字,左右背負一柄黑色龍旗,在令旗旗杆頂端流動著暗黑色暗芒,宛如黑色血河。
他們的面容一般冷峻。
宛如老君山上長年覆蓋的冰雪,終年不化,眼神卻透露出一股莫測的神秘,在風中烈烈作響的黑白袍子,襯的他們二人,亦如隱匿在黑夜中的黑白無常尊者,靜靜等待著新的亡魂誕生,準備將其拘入陰曹地府。
“師兄,我們要救這凡人嗎?”
抱劍站立在陡峭懸崖石壁上的白衣尊者,低語問道:“他救了這個和尚,還有那個山賊,卻反被和尚拋棄,山賊送入蛇口,這世間人心真是難料。”
另一位黑衣尊者,按住腰間一柄黃金鐧道:“師父說過,我等修行之人不得輕易干涉凡人命數,先看看吧!”
“好!”
……
半人高的篙草地裡,唐棣被人猛的一把推了出去,他的身體飄飛在半空中,鋸齒形狀的篙草葉,在他的眼中無限放大,放大的瞳孔裡還映著那個將他推出去的山賊。
此時,他才來得及細看上一眼這個山賊。
他長得極其醜陋,渾身橫肉。
一雙小眼閃爍著凶惡的光芒。
他的頭髮像一蓬枯黃的亂草,似乎大半個月沒有洗過了,散落在他那寬大的額頭和髒兮兮的臉旁上,可他露出的手臂和臉上布滿了交錯的傷痕和淤青,這些都是他戰鬥的勳章。
他的皮甲破舊不堪,上面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血跡,那是一個個倒在他刀下的亡魂,附著在他身上最後一絲的怨恨和詛咒。
在他的腰間,還別著一把刀口殘缺的大刀,刀口上偶爾閃爍著寒光,一如他此時的眼神,就像這把殘缺的大刀,既透露出對生命的漠視,也磨損的不堪一擊。
他的大黃板牙正張大到無法合攏,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口臭,更是帶出一陣古怪的隱約笑聲,仿佛是從地獄中逃出來的餓鬼在朝他齜牙咧嘴。
這一刻。
唐棣後知後覺:他長的好像頭野豬。
周造“二當家,危險!”的呼救聲,此起彼伏。
還有人和猴喊著他的名字。
回蕩在他耳跡。
“唐棣……”
“吱吱吱……”
綠色的大蛇在他背後張開血盆大口。
那森森的白牙下,有腥風血雨兜頭而下。
這一刻,他慘笑一聲,閉上雙眼,再一次憤恨自己的愚蠢:“呵……人心似鬼,劇毒如蛇,你竟還心存僥幸。”
下一刻,他猛的睜開雙眼,目眥欲裂瞪著對方,對方眼裡先是閃過害怕、僥幸、最後強詞奪理辯道。
“我我我……你死,我活……天經地義。”
“好一個天經地義!”
唐棣咬牙道:“那你就和我一起下地獄,去找閻羅王說理去!”
一身暮灰色儒衫的唐棣,此刻化身十殿閻羅,他五指驟然成爪,迅猛探出,仿佛要將山賊的胸前皮甲抓破,帶他一同墮入陰曹地府。
“不要!——”
山賊心中大驚,一股恐懼湧上心頭,他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大手朝自己飛速襲來,連帶著唐棣身後籠罩的巨大死亡陰影,將他一同籠罩在地。
他想躲閃,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唐棣的眼神,牢牢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就連那把破刀都忘記拔了。
凡人,終究是凡人。
抵擋不了超越凡人的可怕自然之力。
瀕死一刻,曾經的一句仙人之話,在山賊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凡人皆有一死,唯非凡人,不必死。”
所以。
這就是他們這些凡人的宿命嗎?
然而,就在二人垂死絕望之際,只聽得耳邊“嘣”的一聲,弓弦炸裂之聲響起,一支鋒利的箭矢追風掣電般疾馳而來。
“嘶嘶嘶”慘叫之聲。
立時響起。
不絕於耳。
二人震驚回頭,只見百步之外,樹林中,有人臂力百石,弦開滿弓,一箭直中蛇頭,將那大蛇的尖牙利嘴牢牢釘在地上。那大蛇如被釘住的旱地蛟龍,左搖右擺,奮力掙扎,巨大的蛇尾,上天下地,擺動如龍,修行千年,始終無法化作真龍,掙脫升天而去。
緊接著又是一箭,跟著一箭,弓弦炸開,直追而來。
直中它的七寸、蛇尾。
將它牢牢釘死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條紫帛如紫龍飛來,緊緊纏住唐棣的腰身,一把帶飛。
牛二爺震驚的看著突然從天而降的黃衫仙子,驚呼:“仙女下凡了嗎……”
“還是觀音菩薩顯聖?……”
突如其來的離地讓唐棣的四肢再度懸空,他頓感不適,眼見周圍的景色越來越高,他的四肢像突然凌空飛起的鴨子一樣不停擺動,同時大聲呼救。
“啊!……”
“救命!……”
“哈哈哈……你這書生,有人正救你的命,你還喊什麽救命!”
有人在地上仰頭大笑出聲,牛二爺聞聲驚喜回頭看去,不是腰懸唐刀,背負箭筒,手持角弓而來的牛不巽是誰?
“大哥,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
牛不巽走近,彎腰,跪地,拔刀,一刀直插大蛇七寸,確定它已然死透,便刀鋒一轉,從蛇腹劃開,然後動作利落的抽筋剝皮,接著,同樣的手法,一刀自虎頭頂端切開,卸下四肢,虎尾,手法熟練的剝下整張虎皮。
“來人, 把這兩張皮帶回去,請寨子裡手藝最好的師傅,給這位救了我二弟的壯士製一張虎皮毯子和龍皮墊子。”牛不巽將兩張近百斤重的皮子血粼粼扔在地上。
“是,大當家。”
小鬼們齊齊扛起虎皮和龍皮。
“唐棣,你再叫,可真要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施展輕功的祝春嬌,吃力的帶著他落到一安全處,才扇了扇滿頭的大汗,為了救他,隻恢復了三成功力的她,強行施展輕功。
“還有。”
“你剛剛不是很能耐嗎?”
“殺虎的勇氣呢?”
祝春嬌不停點著他的胸口:“如今這麽點高就怕了?”
唐棣被她的玉指點著胸口,眉頭忍不住一皺,身上忽略的疼,頃刻間疼到了後槽牙。
“怎麽了?”
祝春嬌看著這樣的他,忙要去扒拉他的衣裳,被他按住雙手:“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
唐棣只是皺眉:“並無大礙。”
春嬌拍開他遮遮掩掩的手,只見月色下,他的肩頸處血流不止:“你的脖子還有肩膀!”
“方才被大蟲不小心撓了一爪子。”
唐棣挽起袖子,試圖抹去脖子上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然而,他剛剛擦掉一些,鮮紅的血液又迅速從那道傷口裡“汩汩”湧出,仿佛無法遏製的泉水。
祝春嬌見狀,焦急按住他流血的傷口,說道:“這麽多血,你還說小傷?你可知道,被大蟲抓傷一下,若不及時處理,不說得了風毒會死人,流血過多也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