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還在上升。

　　只不過，原本悄無聲息的滾輪滑行，變成了金屬摩擦的吱呀聲。

　　井道結構發生改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彎道。

　　若不是二人反應迅速，及時拽住側面扶手，估計早就撞了個頭昏眼花。

　　如此不同尋常的情況下，莫魚已經全神貫注，戒備突然而來的襲擊。

　　但是孫岱玄還在喋喋不休，一個勁地闡述‘賺到1個億後的花錢計劃’，這種極度無聊的事情。

　　“噓，小點聲。”莫魚站在門縫上，抓著扶手貼耳靜聽。

　　井道中傳來的聲音，好像高速滑行在軌道上，金屬摩擦所產生的熱量，讓邊角處微微發紅。

　　“沒事，你聽我說。”孫岱玄毫不在意，抱著豎起來的扶手，面不改色想入非非:

　　“你知道傳說中的人造人17號不?等我有錢了，買上一顆星球，我要擱上面造人玩，到時候沒結婚的兄弟，可以找我，我給他們打99折……”

　　孫岱玄滿臉幸福的笑容，如此危險的環境，都無法阻止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金錢、美女、事業和家庭，就是他想要的一切。

　　莫魚很能理解，盡管那些東西對他毫無吸引力。

　　“我們快到了。”莫魚輕聲提醒。

　　電梯的速度緩了下來，尖銳摩擦聲正在減小。

　　終於從夢中清醒的孫岱玄，舔舔嘴唇頗有些意猶未盡，隨即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哎，莫魚，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我?”莫魚搖頭笑笑，直視著那張美人臉回答:“我沒有那種無聊的東西。”

　　“不可能”孫岱玄光速反駁，繼而又反應過來，咕噥道:“不想說就算了，哪有人沒有願望?”

　　莫魚撇過腦袋，回避了這個問題。

　　很久之前，莫魚就去認真思考，若是繼續戰鬥下去，到底有什麽意義。

　　許願機無法摧毀，而‘莫魚’這個生命，注定會死亡。

　　因而，做好眼下的每一件事，直到生命終結，這遠勝於虛無縹緲的願望。

　　‘吱嘎’

　　電梯門塌了下去。

　　早有準備的二人，松開扶手跳到地面。

　　眼前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公路，無數顆眼球充當路燈，整齊懸浮在道路上方。

　　沒有任何支撐的路面下，卻是看不見底部的深淵。

　　“這是什麽陣仗?”孫岱玄趴在路邊探頭張望。

　　黑暗之中，霧氣繚繞，隱約可見巨型機械運轉，無數條傳送帶運行。

　　“走吧。”莫魚一眼就瞧見了出口。

　　道路盡頭的平台上，橢圓形的血肉之門，融入金屬外牆。

　　滋生的腫瘤、血管與神經，即便相隔百米，也能清晰看見它們跳動。

　　“這怎麽走?”孫岱玄狐疑跺腳，試探路面的強度。

　　沒有任何支撐，像是簡單搭建的獨木橋，在巨力敲擊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舉報有人貪汙腐敗呀！”孫岱玄揮舞霰彈槍，氣憤叫道:“我要是還有子彈，非把管事的拉出去槍斃。”

　　“走。”莫魚自顧自走出平台。

　　前方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繼續走

　　多走幾步，就會有人跳出來解釋，這都是經驗。

　　“但願這玩意不會塌掉。”孫岱玄雙手合十祈禱，然後著槍追了上去。

　　正如莫魚所預料的那樣，兩人不過走了一小段路，陰魂不散的聲音便從天而降。

　　“歡迎，來到我的工坊。”

　　冰冷的機械合成音，帶著滋拉滋拉的電流聲，打破了世界的寧靜。

　　“煩人。”莫魚默默掏出霞光。

　　這家夥若是老老實實滾蛋，莫魚還能放它一條生路，現在看來是必須找到本體，送它上路了。

　　不能讓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搗亂。

　　殊不知死期將至，藏在暗處的高階子嗣，仍在自顧自地發出嘲諷:

　　“兩隻可憐蟲，走在腸管中，一個蠢一個傻，一個憨一個呆，他們沒有腦子，他們沒有腦子……”

　　“你再罵！”孫岱玄惱羞成怒，持槍大喝:“打爆你的頭哦。”

　　相比於他的反應，莫魚則淡定得多，低頭看路，話都懶得說一句。

　　沒有必要跟死人廢話，只要敢暴露本體，霞光就會貫穿它的腦袋。

　　大眼球將二人的表情，盡數傳遞給高階子嗣，它的聲音頓時充斥著幸災樂禍:

　　“你們知道這裡是哪裡嗎?不妨好好看看，看看這裡是不是記憶猶新。”

　　看看深淵兩側的銅牆鐵壁，莫魚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孫岱玄。

　　“看我做啥，我又不是本地土著。”孫岱玄理直氣壯。

　　“我也不是。”莫魚淡定回應，直接將這個問題無視。

　　久久沒有等到回答，又見二人沒有反應，高階子嗣隻得道出真相:

　　“愚蠢，這裡就是你們誕生的地方。”

　　“你才出生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呢。”孫岱玄破口大罵:“你孫爺爺出生的時候，光護士姐姐就好幾千個，你看不起誰呢?”

　　“這麽多人?病房站得下嗎?”莫魚表示懷疑。

　　“你沒經歷過，你不懂。”孫岱玄拄著霰彈槍，憂鬱而低調念道:

　　“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整艘飛船都呼喊著我的名字……孫岱玄，無數人看著我一點點長大，成為正義和智慧的化身……”

　　“可以了，停。”莫魚將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噓。”

　　事實如何先不提，孫岱玄這麽一吆喝，讓藏在暗處的高階子嗣，直接就陷入了沉默。

　　比起毫無意義地吹噓，莫魚更想弄死這隻‘自娛自樂’的家夥。

　　在霞光的威懾下，孫岱玄只能捂嘴選擇沉默。

　　躲在幕後的高階子嗣，經過短暫沉默後，暴躁駁斥:“胡言亂語。”

　　機械合成音響徹，高階子嗣操縱眼球，在牆上投射出廣袤無垠的宇宙。

　　“看吧，這就是你們所追求的世界，死氣沉沉，危機重重，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莫魚不動聲色，先回頭阻止孫岱玄搭話，再默默看向星光閃耀的圖片。

　　這些東西，他見過，孫岱玄也見過。

　　沒有猜錯的話，這隻高階子嗣將他倆當成了‘英特奈爾人’。

　　“你們的女神在說謊，她騙了你們。”高階子嗣道出真相。

　　眼球投射出的畫面，正隨二人前進不斷變幻，視角不斷放大，穿過星系，走過恆星，最終鎖定在三角形的飛船上。

　　“你們只是實驗品，為了滿足她的瘋狂計劃，才被製造出的零件。”

　　“哦，然後呢?”莫魚輕聲反問。

　　這些所謂的真相，他或多或少都猜到幾分。

　　高階子嗣透露真相的目的，多半是為了瓦解‘英特奈爾人’的意志。

　　只是很不巧，這裡並沒有它想要的人。

　　“你還不懂嗎?”生硬的機械合成音，用最無情的笑聲，拋出一個驚天秘聞:

　　“創造這個世界的，就是你們的女神，她來自宇宙，只因飛船墜毀，才不得不選擇擱淺。你們不過是她修建飛船，所製造出來的工具，當她起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被銷毀。”

　　“還有呢?”莫魚不急不躁，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孫岱玄，淡然繼續前進。

　　它的話跟女神截然相反，後者曾經說過，她存在的意義就是消滅維度支配者。

　　鑒於雙方不死不休的立場，它們透露的真相，莫魚也只能聽聽。

　　真正可以相信的，只有保持中立，親眼所見的一切。

　　“你們以為你是人類?你認為她所描繪的家園真實存在?”

　　高階子嗣的嘲諷還在繼續，它試圖向二人證明，宇宙不過是一個騙局:

　　“看吧，這些荒蕪的‘星球’，才是世界真正的姿態！”

　　眼球投射下的畫面，從毒液、冰封、海嘯、岩漿……依次劃過，沒有一個適宜碳基生命體居住。

　　如果不是真的去過，或許莫魚真的會被欺騙，認為宇宙就是它所描繪的樣子。

　　只可惜沒有如果，這裡沒有‘英特奈爾人’，只有來自星空的超凡存在。

　　這點伎倆，連孫岱玄都騙不過。要不是莫魚眼神示意，估計他已開始對罵了。

　　“繼續，還有呢?”莫魚皺眉裝作十分惱怒。

　　果不其然，藏在暗處的高階子嗣，發出了計謀得逞的陰沉笑聲，怪異的機械合成音再度響起:

　　“你們是憑空捏造的奴隸，是流水線上生產的工具，是可以隨時丟棄的玩偶，她只是在利用你們，可憐的人造人……”

　　“喂，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孫岱玄終於按捺不住心情，手握槍把朝空氣指指點點:

　　“誰跟你說人造人過得很艱難?誰跟你說的?簡直胡說八道，她們的生活我老羨慕了，就拿護士姐姐來說，每天就工作6小時，全醫院就我一個病人不說，她們還不加班，不加班你知道嗎?嗯?你不知道！”

　　讚歎、感慨、羨慕的語氣，讓其他二人陷入迷之沉默。

　　莫魚根本搞不明白，這裡面哪裡值得羨慕，又跟眼下事情有什麽關系。

　　不過看見高階子嗣啞口無言，他也很樂意閉嘴。

　　“你坐過飛船嗎?你去過太空嗎?你知道宇宙是什麽樣的嗎?你就在這兒胡說八道?”

　　孫岱玄怒氣值爆表，潑婦罵街一般，把霰彈槍當燒火棍的舞，嘴裡罵罵咧咧:

　　“你見過直徑兩萬公裡的飛船嗎?你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嗎?你知道那麽多人裡，就我跟老周兩個不是人造人嗎?你懂個錘子，擱這兒教人天文物理歷史地理，怎麽這麽說顯得你很有文化?”

　　高階子嗣的認知被刷新了，就連莫魚都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