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沉默中，電梯驟然開始減速。

　　‘吧唧’

　　轎頂外傳來異響，像是什麽東西被擠爆，汁水四濺。

　　莫魚仰頭看了眼，見燈管和鋼板仍舊完好，便放心按下開關。

　　‘嘎啦啦’

　　電梯門縮入井道，鋼板變形聲尖銳而刺耳。

　　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呈現在兩人眼前。

　　“這是哪裡?”孫岱玄打破沉默。

　　“不知道。”莫魚走出電梯，站在燈火前，望向寧靜黑暗。

　　找不見邊界，看不清道路，認不出方向，聽不見聲音，仿如來到了沒有星星的宇宙。

　　“這裡也空了吧，連塊石頭都沒有。”孫岱玄探頭張望。

　　“你能看見?”莫魚猛然回頭。

　　“你看不見嗎?”孫岱玄環視一圈，指向電梯左側:“喏，電梯門在那裡，不是很遠。”

　　“嗯。”莫魚警覺起來。

　　那隻高階子嗣沒有派出小弟，那就說明這裡也是‘遊戲’的場所。

　　如此安靜環境，必然暗藏殺機。

　　“我看了，這一層沒人。”孫岱玄豎起大拇指，自信步入黑暗:“跟我走。”

　　莫魚不動聲色，站在燈光下，喚出霞光做好攻擊的準備。

　　本能發出警告，有無數條視線，正死死地盯著他們。

　　黑暗裡藏著動物。

　　“小心點。”莫魚好意提醒，根本沒有走入黑暗的打算。

　　“又沒人，小心什麽?”孫岱玄端著槍，勇猛地叫出聲來:“吾乃江東孫白馬是也，誰來……媽耶，好漢饒命！”

　　未知生物從天而降，將囂張的挑釁變為慘叫。

　　霞光驟然射出，死灰色的光芒一閃而逝，準確貫穿黑暗中的怪物。

　　“回來。”莫魚喊了聲。

　　翅膀振動聲，瞬間出現而又消失。

　　如果不是狂風撲面，莫魚甚至以為那是錯覺。

　　“什麽鬼東西！”孫岱玄大叫著，雙手高舉霰彈槍，連滾帶爬竄進電梯。

　　“蟲子而已。”莫魚頭也不回。

　　“開玩笑，哪有這麽大的蟲子?”孫岱玄坐在地上，死死抱著霰彈槍。

　　“屍體就在那裡，你又不是看不見。”莫魚指著他跑回來的方向。

　　重新恢復安靜的世界，給了孫岱玄莫大的勇氣，他端著霰彈槍，躲在莫魚背後，不信邪地看向那具屍體。

　　“嘔。”孫岱玄轉身乾嘔。

　　“怎麽樣，沒騙你吧。”莫魚笑著甩出霞光。

　　不可觸碰的死灰色出現，嗡嗡振翅聲瞬間響徹，無數蟲子爭先恐後遠離霞光。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孫岱玄高仰腦袋，瞪大眼睛，用自己的方式描述這些蟲子:

　　“長得什麽鬼樣子?六對人手你用得過來嗎?胸平的跟穿了護心鏡一樣，年紀輕輕的，嘴怎麽就長屁股上了?背著這麽圓的龜殼，你也拜老鼠當師傅?怎麽，會飛了不起呀?你當你是蟑螂?看你那張臉就知道是野怪，你……呃，莫魚，他們的臉跟你好像哎！”

　　“?”莫魚拎著霞光，露出親切而又友善的微笑。

　　“沒事，我看錯了。”孫岱玄雙手高舉霰彈槍，奉承道:“天底下最帥的就是咱倆了。有句老話說得好，天下帥比，唯岱玄和魚爾，呵呵哈哈……”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莫魚緊了緊腰包，指著自己的臉道:“這就是我來這裡的目的。”

　　“明白，明白，我懂，我懂。”孫岱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得到肯定答覆後，莫魚背過身去，盯著黑暗陷入沉思。

　　要想殺光蟲子，那真是再簡單不過，丟出霞光毀掉穹頂即可。

　　但不要忘了，這裡還有個孫岱玄，他可無法觸碰霞光。

　　像之前那樣，抑製霞光形成隧道，莫魚可不保證能夠堅持下來。

　　太多次使用許願機的力量，讓他現在無比虛弱。

　　“沒有辦法了。”莫魚轉身背對黑暗，看向孫岱玄:“你跑得快嗎?”

　　“你想做什麽?”孫岱玄不解其意。

　　“兩個辦法。”莫魚伸出兩根指頭:“我先把這裡毀了，不保證你不被誤傷。”

　　“要我做什麽?”孫岱玄咽了口唾沫。

　　“跑。”莫魚指向電梯所在的方向，“躲進電梯，剩下的交給我。”

　　所謂殺人容易，救人難。

　　對於此時的莫魚來講，蟲子沒有任何威脅，他完全可以將其無視。

　　可若是想保護某個人，卻有些無計可施。

　　“想活，那就跑。”莫魚又補了一句。

　　“這……”孫岱玄抬頭望著穹頂，不安嘀咕:“我都看不見它在哪兒。”

　　“大概是偽裝吧。”莫魚懶得去推測怪物的能力。

　　一碰就死的蟲子，沒有被記住的資格。

　　“不是，你不明白……”孫岱玄端著霰彈槍，愁眉苦臉地望著空曠平地。

　　“我們距離電梯有多遠?”莫魚問。

　　“大概……”孫岱玄豎起大拇指量了量，給出一個不確定的答案:“800米?有可能1000米，至少1500米，反正開車得半小時。”

　　“你能看到，就說明地形平坦，沒有阻礙。”莫魚不耐煩地皺眉:“跑就對了。”

　　“給點防身的武器行不?”孫岱玄伸手乞求。

　　“你不是還有一發子彈麽。”莫魚指指霰彈槍。

　　“開玩笑，我跑不動了給自己一槍?”孫岱玄氣憤地捶著胸膛，惱怒道:“那不成生的偉大，死的搞笑了嗎?”

　　說著，孫岱玄晃著霰彈槍，大聲道:“我要有500，不，1000……20000發子彈，我就是滅蟲小能手！”

　　“哦。”莫魚不為所動，冷漠步入黑暗:“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等等，別這樣。”孫岱玄一個猛撲，拽住莫魚褲腿，沉痛道:“容我準備一下。”

　　莫魚一言不發，轉身走入燈光。

　　若不是覺得他還有用，莫魚才懶得廢話，早就坐電梯上去了。

　　毫無退路的孫岱玄，哭喪著臉望向穹頂，說是準備，實則自言自語抱怨:

　　“……這讓人怎麽走嗎，蟑螂有一米多高的個頭呀，只要稍稍想象一下，走路的時候，它們從天花板上飛下來，從耳朵、鼻子、嘴巴裡面鑽進去……啊呀呀，太瘮人了呀！”

　　“快點。”莫魚面無表情地催促。

　　他實在不知道，這有啥好怕的，蟑螂又咬不死人。

　　坐在地上念叨半天后，自知避無可避，孫岱玄只能鼓起勇氣，拿著霰彈槍擺出衝鋒的姿態。

　　“手中有槍，心裡不慌……”孫岱玄默念著口訣，握住霰彈槍大跨步衝鋒。

　　“我乃常……江東孫白馬是也，誰人敢與我決一死戰?”

　　就像萬夫不當的將軍那樣，孫岱玄持槍衝進敵陣。

　　振翅聲驟然而起，聲勢浩大勝過浪潮。

　　莫魚站在燈光下一動不動，霞光幻化成劍，等待那一抹微光的出現。

　　沒辦法看穿黑暗，也就無法確定該朝哪個方向前進。

　　找是肯定能找到，但在飛蟲的干擾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搞定的事情。

　　只要孫岱玄打開電梯門，裡面的燈光就是最好的信標。

　　莫魚將霞光換到左手，右手兜住腰包，緩解過於有些疲乏的腰肌。

　　他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但願，孫岱玄不會被吃掉。

　　“打我呀，孫賊！”孫岱玄的嘲諷聲，將蜂群的轟鳴聲掩蓋。

　　聽著如此生龍活虎的聲音，莫魚不由得發覺，他還是小看了這家夥。

　　他的速度快得驚人，米粒大小的光芒，怎麽看都得三四公裡。

　　然而，孫岱玄隻用了不到一分鍾，就打開了電梯門。

　　他全速奔跑之下，鋪天蓋地的飛蟲，甚至才俯衝至半空。

　　“嘁，果然有點本事。”莫魚輕聲稱讚。

　　說時遲那時快，莫魚傾盡全力，一腳踏進岩石。

　　人影融入黑暗，隻留下半個腳印，以及一縷死灰色的線條。

　　待孫岱玄躲進電梯後，終於接近地面的飛蟲們，瞬間改變目標，掉頭衝向還在移動的敵人。

　　只可惜，它們選錯了對手。

　　“滾開！”莫魚側身躲過利爪，反手揮動霞光。

　　死灰色的劍刃直接切碎空間，利用自身同化一切的特性， 留下一條不可逾越的裂痕。

　　莫魚只是本能地躲閃與回擊，甚至沒有擊中任何一隻飛蟲。

　　在‘空間’本身都無法抵抗的力量前，這些血肉之軀又怎能承受住?

　　就跟之前的怪物一樣，不斷變幻的橢圓甲殼，被碎裂的空間輕易切碎。

　　莫魚身後的屍體，已經鋪成一條道路。

　　隨著他的奔跑，這條漆黑、發亮的馬路，還在繼續延伸。

　　“還有多遠?”莫魚機械地揮動霞光，眼睛嘗試捕捉那抹光亮。

　　竭力控制霞光，所帶來的強烈困意，讓他覺得腰間像是綁了一顆星球。

　　明明是些弱小的，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蟲子，對付起來卻煞是棘手。

　　霞光的力量在不斷增強，莫魚甚至一度恍惚，隻依靠本能去行動。

　　遺留在身側的空間裂痕，將撲來的飛蟲絞殺。

　　但它們的數量，好似無窮無盡。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蟲子在死亡，但振翅聲卻沒有絲毫減少。

　　孫岱玄只需要一分鍾，就能跑完的路，莫魚卻花了十幾分鍾。

　　不知道被甲殼絆倒幾次，也不知道踩過了幾張臉。

　　死灰色劍痕成為醒目標識，將屍體鋪成的道路照亮。

　　莫魚終於站在了電梯門口，沐浴在光照之中。

　　漫天飛蟲自行撤退，遁入穹頂消失不見。

　　在莫魚昏昏欲睡，連眼睛都不願再睜開的時候，震天笑聲突兀響起:

　　“哇哈哈哈……它們被我們打跑了，一個都沒剩下，我們兩個真特麽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