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色光束貫穿大軍，被霞光殺死的子嗣，又被同伴踏為齏粉。

　　很顯然，它們沒有思想，沒有感情，隻為殺戮而生。

　　“走吧。”莫魚緩步迎接蟲潮。

　　在霞光面前，這些精心培育的殺戮機器，就像雪花一般脆弱。

　　“我們怎麽……”孫岱玄滿臉的不情願:“它們人多呀。”

　　“多有什麽用。”莫魚再次擲出霞光，帶走成排的子嗣。

　　若不是考慮到孫岱玄，莫魚大可以把霞光往地上一丟，走過去就好了。

　　還有些事情沒弄清楚，這家夥暫時不能死。

　　起碼……要搞清楚他的願望。

　　“跟著我。”莫魚拋出霞光。

　　長矛釘在半空，死灰色光流傾瀉而下。

　　空間被同化，規則被改寫，無可言喻的力量，構築出一條不斷延伸的隧道。

　　“小心點，不要亂碰。”莫魚微笑示意前方。

　　張牙舞爪的子嗣大軍，連同聲音一起，消失在這抹顏色之中。

　　“這是什麽東西?”孫岱玄嘴巴半張，發自內心地讚歎:“太吊了。”

　　“它叫霞光。”莫魚頭也不回，淡然走在死灰色的照耀之下。

　　他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盡早去找女神，然後為這場鬧劇拉下帷幕。

　　因而，連這些子嗣的樣子，莫魚都懶得去看一眼。

　　隨手就能碾死的蟲子，幹嘛費力去記住它們?

　　莫魚安心操縱霞光，最大限度地遏製它的力量，免得電梯也被毀掉。

　　而沒有了扭曲人蟲的威脅，孫岱玄也放心下來，跟在莫魚身後左右張望，嘖嘖稱奇。

　　“莫魚，這玩意哪兒搞的?”孫岱玄探頭望著出口。

　　無數怪物衝入這光芒，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那樣，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倘若睜眼細看，就能發現這力量的可怕。

　　在接觸到的霞光的瞬間，子嗣的血肉之軀，頃刻間便被同化，成為擁有萬千平面的顏色。

　　每同化一頭子嗣，它的體積就膨脹一分。

　　壓製這種力量需要專注，莫魚根本不想說話。

　　但是，目睹流淌的死灰色，以及其中難以訴說的力量，孫岱玄還是本能地問了聲:

　　“你這東西，賣嗎?”

　　莫魚駐足回頭，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美人臉。

　　“呃，小的明白，明白。”孫岱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死灰色的隧道中，二人沉默向前，直到電梯門映入眼簾。

　　“呼……”莫魚松了口氣，緊急收回霞光。

　　如此長久的抑製霞光，讓本就虛弱的身體，愈發感覺疲憊。

　　恍惚之中，莫魚聽到了無法拒絕的聲音，某個意識直入腦袋，試圖將他帶離肉體。

　　“喂，喂?怎麽了?”孫岱玄的呼喊聲，遙遠得像是在天外。

　　莫魚驟然驚醒，平靜擺手笑笑:“沒事，走神了。”

　　“你臉色白得嚇人。”孫岱玄滿臉的關切:“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沒那個必要。”莫魚徑直走向電梯。

　　剛剛那種‘剝離’感，讓他不得不確信，某些意料之中的事情，的確有可能發生過。

　　人體實驗，血肉改造。

　　“我們沒時間了。”莫魚重複了女神的提醒:“地下基地的能源，很快就會耗盡，到時候所有設施都會癱瘓。”

　　“你怎麽不早說！”孫岱玄撒腿就跑，“走走，我們趕緊跑路。”

　　望著那驚慌失措的背影，莫魚不由得雙手拄著膝蓋，彎腰短暫歇息。

　　肉體上的乏力，能夠咬牙強行壓製，可精神上的疲倦，卻沒有任何快速恢復的手段。

　　“再堅持一小會兒，就快了。”莫魚低聲自言自語。

　　‘吱’

　　鏽蝕嚴重的電梯門徐徐打開，一盞發黃的燈泡亮起。

　　“快進來，快進來！”孫岱玄探身招手。

　　“等等。”莫魚不緊不慢，目光鎖定燈光照不到的黑暗。

　　在電梯旁，無人注意的角落裡，一具無頭屍體靜靜倚在牆上。

　　無數細小絨毛，大口吮吸著尚未凝固的鮮血，肥胖蛆蟲在裸露的胸膛中穿梭。

　　一個剛死不久的英特奈爾人，他被利刃貫胸，然後被割掉了腦袋。

　　“他都死了，沒救了。”孫岱玄撇過頭，不敢去看屍體。

　　“我知道。”莫魚在屍體前蹲下，拿過他懷中的武器。

　　嶄新的雙筒霰彈槍，上面沒有磨痕，也沒有標識，只有握把上纏著一塊銘牌。

　　在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後，是悲傷而又堅定的信念:

　　‘兄弟姐妹們，拿著我的槍，繼續前進。’

　　莫魚收起銘牌，將霰彈槍丟給孫岱玄，一言不發走進電梯。

　　隨手按下上升鍵，鎖鏈攪爛血肉，機器轟鳴振動，電梯在堵塞的井道中上升。

　　“可惜了，就剩一發子彈了。”孫岱玄打破沉默，擺弄著剛到手的槍械。

　　莫魚仍舊保持沉默，目光落在布滿血絲的鋼板上。

　　血肉腐化還在繼續，就連金屬也無法逃過‘病變’的命運。

　　先是神經蔓延，再是肉眼不可見的細微血管，最後附上一層嬌嫩皮膚，再慢慢將鋼鐵消化。

　　被霰彈槍吸引注意力的孫岱玄，根本沒注意到這些變化。

　　他頭也不抬，摩挲著槍管問:“莫魚，你說，他為啥不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

　　“或許……”莫魚回想著銘牌上的話，側臉望向霰彈槍:“他想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你。”

　　“給我幹嘛?”孫岱玄不解其意，輕笑反問:“讓我也一槍崩了自己?”

　　“讓你幫他再殺一頭子嗣。”莫魚平靜道出推測。

　　只要扣動扳機，就能消耗掉的子彈，卻在瀕死之際被節省下來。

　　要知道它的敵人，是一隻喜歡收集大腦的怪物。

　　四肢完好，槍裡還有一發子彈，卻沒能避免腦袋被割掉，想來多半是的。

　　“他就算是死了，也想著復仇。”莫魚嘴角輕揚，露出讚許之意。

　　“這……”孫岱玄眉頭緊鎖，繼而一聲長歎:“唉，他讓我想起了一些先輩。”

　　“是嘛。”莫魚敷衍回應，耐心等著電梯停下。

　　“我說，莫魚。”孫岱玄欲言又止，遲疑半天才下定決心，迎頭問:“你是什麽時候來這兒的?”

　　“剛來沒多久。”莫魚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

　　剛剛抵達這個世界之時，女神就派出英特奈爾人，深入地下尋找孫岱玄。

　　照此推測，莫魚可能就晚到半天，充其量是一前一後的順序。

　　聽到他的回答，孫岱玄語出驚人:“我來得比你早多了，我是從另一個地下城裡來的。”

　　“嗯。”莫魚點頭應聲，並不知道他說什麽。

　　“我在那個城市裡轉了很久。”孫岱玄的臉上寫滿糾結。

　　莫魚扭動脖子，投過去好奇的目光。

　　想來，他在化為廢墟的基地中，發現了什麽值得關注的事情。

　　“你記得城市中心，那棟圓頂大房子不?”孫岱玄說著便連連擺手，自顧自道:“不記得也沒關系，聽我說。”

　　他提到的那棟房子，莫魚自然有印象。

　　畢竟是城市中心，最大、最高的建築，想忽略都難。

　　只是，當時進去的路被堵死了，莫魚也沒心思進去瞧瞧，恰好又找見了孫岱玄，就無視了那棟房子。

　　“我進去看了，你知道裡面是什麽嗎?”孫岱玄臉色發白，抱著霰彈槍哆嗦道:“裡頭全是活體標本！”

　　“然後呢。”莫魚無動於衷。

　　這件事並不值得關注，進行人體實驗嘛，肯定離不開這些東西。

　　“你能想象嘛，這些標本上至飛禽走獸、下至真菌昆蟲，簡直應有盡有。”孫岱玄做出了極為誇張的形容:“它們有些甚至還活著。”

　　“然後呢?”莫魚露出饒有興趣的目光。

　　“它們，它們……”孫岱玄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著莫魚道:“它們都長著同一張臉。”

　　“和我一樣。”莫魚指著自己的臉，微笑道:“對吧?”

　　孫岱玄拚命點頭，兩眼悄悄打量著莫魚的反應。

　　“除此之外呢?你還看見了什麽?”莫魚側臉詢問。

　　“你就沒什麽感想?”孫岱玄下意識捂住了嘴。

　　“我早就知道了。”莫魚平靜給出答案，眼神示意他繼續:“還有什麽?”

　　“樹根。”孫岱玄給出了確切的答案:“很粗、很粗的樹根，它穿透天花板，從圓頂中心垂下，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符號和線路。”

　　“你怎麽確定那是樹根?”莫魚下意識反問。

　　從之前的交手來看，邪神及其子嗣的身上，也有根須一般的觸手。

　　說不定，他看到是‘維度支配者’的身體，就像莫魚看到的，那些深入地殼的血管一樣。

　　“我看到了呀。”孫岱玄伸手指天道:“登陸艙下來的時候，我從窗戶上看得清清楚楚，老大一棵樹。”

　　“有多大?”莫魚不以為然。

　　“跟整個世界一樣大，樹冠遮天蔽日，樹乾撐起天空。”孫岱玄張開雙臂，竭盡所能地形容:“它一條小根須的寬度，頂我十個登陸艙！”

　　“是嘛。”莫魚若有所思。

　　聽他的意思，所謂的‘樹之女神’，應該是一株名為‘世界樹’的植物。

　　在莫魚有限的記憶裡，這種植物通常被嚴加看管。

　　因為它們是天生的飛船，只需簡單的改造，就可以遨遊星海。

　　如果，女神真的是一棵樹，那居住在上面的生物，會是英特奈爾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