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隧道中,高強度的能量流衝刷而過。
伴隨著難以辨認的嘈雜,無數張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如流星出現又被遺忘。
針對思維的干涉,形成光怪陸離的閃回,在莫魚眼前交錯變幻。
按照記事本上所寫,跨越世界屏障只需一秒。
但是,直到莫魚睜開眼睛,吐出一串水泡為止,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鍾。
能量洪流細密如絲,宛如手術刀割過,剝離每一根神經,又好似針線在骨頭上穿梭,將肌肉重新縫合。
即便窮盡語言,也無法用語言描繪,宛如分裂又重組的劇痛,瞬間便擊潰了所有幻想。
“咕嚕嚕……”莫魚咬牙張嘴,一連串水泡吐出,順著臉頰飛往頭頂。
疼痛讓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現身的地點有些古怪。
莫魚只能感覺到水,上下左右都是,重若山巒負於肩頭。
透過水層睜眼望去,卻是塊肉眼可辨的玻璃。
某種感知不到,極為強大的力量,束縛著每一塊肌肉,讓莫魚動彈不得。
“我已經虛弱到這種地步了嗎?”莫魚在心中歎氣,懷念起昔日的強大。
放在以前,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頂多也就是從‘稍稍用力’,變成‘用力’的區別。
別說抑製他的行動,就算是面對整個世界,最壞的結果也是‘玉石俱焚’。
對方整個種族死得七七八八,莫魚則拄著拐杖回家養傷。
“不複當年。”莫魚吐出一個拳頭大的水泡。
泡在水裡的感覺,並沒什麽傷害,只是讓人不舒服,有種難以表達的厭惡。
眼下情況未知,也不急著出去,得先看看外面,究竟是什麽樣的世界。
莫魚將眼睛眯成一條縫,透過濁水和玻璃,借著些許紅光,俯視昏暗房間。
正對的大門敞開,房間內、走廊上都是漆黑一團,四周靜得嚇人。
從大門直到眼前,是呈弧形、排列分布的桌子,桌上則滿是按鈕和推拉杆。
桌子上方的天花板,已經嚴重傾斜,整塊整塊地沉降。
莫魚拚盡力氣,也只能小幅度轉動脖子,完全看不見背後的情況。
不過從視野邊緣,層疊泥土和岩石,以及被埋葬的桌子來看。
身處的玻璃罐,大概已經是半掩埋狀態了。
唯一奇怪的,便是房間裡,既沒有戰鬥的痕跡,也沒有任何遺骸。
只有厚厚灰塵,與被遺忘的死寂。
“沒人?”莫魚困惑轉動眼球,嘗試分辨按鈕下方的文字。
只可惜,在濁水和玻璃的阻隔下,根本看不清。
“這裡發生了什麽?”莫魚暗中猜測,掌心光芒流轉。
就在他打算掏出武器,破壞不明玻璃裝置時,昏暗通道的盡頭,卻傳來了腳步聲。
‘噗颯’
‘噗颯’
門外的路似乎不怎麽好走,來人一腳深一腳淺,在長長的台階上,走得不是很‘穩當’。
隨著腳步聲的接近,昏黃燈光在閃爍幾次後亮起,照亮門外走廊。
突如其來的光芒下,莫魚停止召喚武器,眯眼看向門外。
嚴重報廢的門框外,是一條歪斜向上,被泥土和岩石掩埋的走廊。
目測至少兩米厚的鋼鐵牆體,在地殼運動之下,被扭曲成了歪斜向上的‘台階’。
裸露在外的粗壯根須,在這狹小的走廊中,竟再次發芽、成長,用翠綠枝葉,將盡頭遮掩。
門簾似的藤蔓被撥開,來者的身影走入燈光。
透過厚度驚人的玻璃,兩人的目光在門檻處碰撞。
短暫辨認後,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嘿,小子,就算看不清路,也不至於長這麽多眼睛呀。”莫魚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見,張嘴吐出一串水泡。
燈光下站立的生物,是一隻……條直立行走的猿猴。
準確地說,它的上半身才是猴子,下半身則是帶‘蹼’的蟲類節肢,關節處依稀可見貝殼、珊瑚的殘骸。
不僅如此,它還沒有頭蓋骨,病菌般的肥大肉團,從鼻孔、眼眶中滋生而出,上面長滿亮黃色的眼球。
在聽到‘咕嚕’聲,並察覺自己被目光‘鎖定’後。
那些細長瞳孔之上,顯露出‘恐懼’之色。
瞬間,眼球便縮回胸腔,藏匿於肋骨之間,試圖隱去蹤跡。
只是,透過破爛皮毛間的孔洞,莫魚仍能看見亮黃色的光芒。
“喂……”莫魚吐出一個水泡,卻是完全無法說話。
玻璃罐中的渾濁水流,隨著莫魚活動微微蕩漾。
‘啪’
房間內,傳來氣球爆炸的聲響。
莫魚詫異望向猿猴,卻見它搖搖晃晃倒退數步,才堪堪站穩身體。
緊接著,那滴落著鮮血,卻腐爛、發臭的雙手,用力掰碎了蜈蚣般密集的下肢。
‘哢吧’
‘哢吧’
猿猴握住脊椎,將蟲類節支生生折斷、剝離,再像垃圾般拋棄。
缺少指節的白骨,化為腳掌強撐地面,一路爬行到莫魚眼前。
‘咚’
‘咚’
它將腦袋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金屬轟鳴,像是在乞求寬恕。
沒有頭蓋的顱骨不斷叩首,骨渣亂飛,不少眼球都從喉部甩出,撞碎在桌子擋板上。
不明所以之下,莫魚下意識開口阻止:“嘿,別這樣,看著都疼。”
一連串水泡吐出,猿猴沒有任何反應,仍在機械的、極有節奏的,用頭骨親吻地面,像是虔誠信徒朝拜神明。
“不是說猴子進化來的生物,是最具智慧的嗎?這見面就磕頭什麽意思?”莫魚在心裡嘀咕。
當年四處‘維護世界和平’,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
別說頭上長角的,背後長翅膀的,小腹有文身的,就算是喘氣的骷髏架子,會說人話的無機物,能夠用眼鏡、戒指、寶石、腰帶、卡片等奇奇怪怪道具,變身成另一種生命的家夥,莫魚都交過手。
區區一隻……呃,哎你別說,長成這樣的生物,莫魚還真是第一次見。
從蟲類下肢來看,像是營養豐富的昆蟲,處於‘蛻變’的過程中。
但從脊椎和甲殼的連接處看,又像是有什麽東西,將血肉吃光,留著骸骨與表皮,充當‘保護殼’。
這種生物,不像是自然進化來的,倒像是人為的,被拚接起來的。
“什麽種族喜歡乾這種事情?”莫魚眯眼陷入沉思。
此時此刻,在漫長生命中,所養成的習慣性下,莫魚熟練地神遊天外,竭力複原消失的記憶。
別說前來的目的,就連破除裝置,先行脫困的打算,都甩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第三者的出現,這難以捉摸的一幕,才被暴喝聲擊碎。
“邪物!你的對手是我!”
手持鋼叉,頭系紅白繃帶,渾身破爛好似乞丐的中年人,衝出走廊跳過門框,左腳踏上門口椅子,踩著桌面飛身跳至兩人中間。
“你哪位?”莫魚回過神來,皺眉吐出水泡。
突然出現的男人,像是被野獸襲擊過,後背數道爪痕,傷口泛白,已有糜爛的跡象。
而男人卻像是感知不到,肌肉牽動傷口擠壓繃緊,鋼叉對準猿猴,聲音低沉而有力:
“兄弟,有我在,別怕,躲在我身後就好!”
“嗯哼?”莫魚皺眉歪頭。
想當年,連中子滅殺炮都能用腦門接,區區碳基生命體,能翻出來什麽花來?
何況,眼前猴子毫無反抗之意,仍趴著用頭骨撞擊地面。
就連突然出現的敵人,也無法吸引它的注意力。
而面對口中‘邪物’,渾身血跡斑斑的中年人,高舉鋼叉卻劇烈喘息,像極了初臨戰陣,被恐懼籠罩的士兵。
“邪魔之子, 你休想蠱惑我!”
中年人暴喝一聲,似是掙脫某種束縛,鋼叉驟然上挑,戳穿空洞洞的喉管。
正五體投地,行跪拜之禮的猴子,被鋼叉挑起,又被重重摔到地面。
僅剩兩齒的鋼叉,根本不給它反應的時間,對準胸腔瘋狂戳刺。
‘劈啪’‘劈啪’……
肉團中傳來爆裂聲,冒著熱氣的蒼白色血點,濺落在灰塵中,揮發成刺鼻白霧。
直到‘猿猴’變成一堆‘碎骨’,所有組織喪失活力,徹底死亡後。
男人這才停手,拄著鋼叉仰頭喘息,眉目間滿是‘欣喜’。
‘咣當’
鋼叉摔在了地板上,腐蝕嚴重的尖端崩裂,滾過滾燙、新鮮的血泊,最終停在看不見的犄角旮旯。
“呵哈哈……”
男人用力踩踏著‘猴臉’,發出了暢快而又滿足的歡呼,就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靜觀一切的莫魚沉默不語,二者之間的‘恩怨情仇’,他不甚了解。
剛才,不過是一個生命殺死了另一個生命,僅此而已。
只不過,前者長得像‘人’。
“在沒有了解事情真相前,保持沉默,保持中立,不予干涉。”
莫魚自言自語,並吐出一串水泡,俯視眼前這出鬧劇。
在將顱骨踩成碎片後,男人這才平靜下來,乏力地倚著桌子,抬起那張失血嚴重,滿是水漬的臉:
“別害怕我的兄弟,我就是從這裡面出生的。當初肯定是那些粗心鬼,撤退的時候把你給忘了,我這就放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