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一個電話。
電話被人接過,一個聲音響起:“老板,七十八號完全陷入‘將信將疑’狀態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吩咐依依欺準備轉魂。”
此刻的依依欺已經非常敬業地守在秦意緣床邊,看似樸實無華、實則暗藏玄機的小房間裡寂寞清冷,床上人呼吸粗重,每次喘氣都會從腹腔裡傳出轟鳴。
依依欺來時草草看了一眼報告單,說是姓秦的小姑娘在學校打了一架後被檢查出“早衰症”,通俗來講就是年輕的身體裡各個機能卻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秦意緣這個不到二十歲的人小姑娘,本該享受大好的青春歲月,沒成想意外來得如此之快。為了能保住秦意緣,秦家人費了好多關系才把她送進赤誠大廈,只有通過修仙界的“轉魂”才能換來一具新的身體。
床頭各種複雜的醫療器械伴著閃爍的靈光嗡鳴,那裡擺了一堆珍貴的中藥材,在枯燥的夜裡散發香氣,依依欺奉命來看望秦意源,等床上病人情況好轉一些,就可以準備之後的轉魂儀式了。
“轉魂。”是一種違法的行為,將一個人的靈魂放到另一個人身上本就違背倫理。顧名思義,這種法術可以將兩人的靈魂互換,通常是給那些上了年紀又不想過早離世的普通富人準備的,這些人沒法修行,和修仙者相比短壽的他們也渴望長生不老,於是有不少人鋌而走險,以此獲得全新的身體。
不過這和依依欺有什麽關系呢?他不富裕,在赤誠大廈當老鴇賺不了幾個錢。自己的身體又是髒心爛肺,安全得很。
依依欺自在地把腳搭在床尾,盤算著需要準備的東西,只要連哄帶騙把琪芭帶進手術室“同意”交換靈魂,後續只要按照秦家人意願在琪芭肉體上改造便好,比如整容、變性、什麽的。那就是普通醫生的活計了。
盤算如此,依依欺兩腳一蹬,帶著椅子愜意地在地板上滑了一個圈,迎面接上窗前皎潔的月。
奇怪,剛才還是陰天呢。依依欺皺起眉,心底掠過一絲慌亂。
房門緊閉的屋內妖風四起,床上插滿管子的秦意緣莫名地開始發顫,醫療儀器也開始亂叫。
難道秦意緣熬不過今晚了?依依欺暗罵一聲,媽的,住院部那堆醫生幹什麽吃的?連病人情況都搞不懂!
各種儀器發瘋了般開始尖叫!秦意緣的身體開始抽搐,可憐的小姑娘仍然昏迷,但這已經是最後的安眠了。
依依欺起身欲打急救電話,只是他一瞬間失明了。
頗為奇怪,依依欺竟然感覺不到恐懼。
那溫和的、那溫暖的、順其自然的良夜……
水到渠成的死亡……
來者迫近,來自強者的壓迫感如附骨之蛆惡狠狠吸吮著依依欺的理智,黑暗蒙住了依依欺視線,來者實力遠在依依欺之上。
修仙者的直覺告訴他,來人走至了依依欺身後。
據說人在臨死前,短暫回憶自己的一生作為念想,依依欺艱難回過神,隻覺得胸口瞬間刺進徹骨寒意,死氣遊蕩開,一種“無”的感受從胸部蔓延。
什麽都沒有、沒有痛苦、沒有寒冷、沒有滾燙。
只是“沒有”那一種奇異的感受。
依依欺正在“消失”。
念頭通達之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然頂上了“走馬燈”。
是了,祂早就出手了,只不過自己才反應過來。
“好快的刀。”
頭頂的走馬燈在秘境裡匯成了實物,八面玲瓏的紅木燈籠上蒙著一層皮料,皮料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骨碌碌”旋轉著,它正在蠶食依依欺的力量,
八角玲瓏的燈籠身,黃澄透亮的燈面上在演皮影戲,戲中那個扭捏作態的人正是依依欺。
正立在頭頂的走馬燈燈骨燈面相向轉動,“轂轆轂轆”的琉璃燈轉得越快,燈芯就愈發明亮,依依欺的身體本能地想打落,大腦遲鈍的反應倒令他發笑。
道法之事,玄之又玄,豈是肉眼凡胎所能領悟的?
短暫的失神後他聞到了股股香氣,不是香水的香,是給人燒的香。
青灰色香灰沒來由從地空明中卷卷而來,如秋風、似急雨,帶著蕭瑟與頹然,嫋嫋娜娜纏繞住依依欺……
視野逐漸清明,白日夢般遙遠虛幻的紅色,血紅乾冷的寂寥的天,被火燒過一遍又一遍猩紅發燙的地。
遠、冷、宏。
四周——漫山遍野,依依欺想到了這個詞,但這裡只有模糊不清的黑色起伏和劈啪燃燒的焦土。
招魂幡攲斜著,無數的煙火,無窮的遠方。
猩紅色難辨距離的遠處,一個身著黑衣的瘦長人影綽綽,不用說,那一定是陰差。
雖然看不到陰差表情,但依依欺知道,那人在觀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