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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龍途:閻浮那檀》第15章:2個傳說
  “你到底知道什麽?”

  蘇礪文深吸了一口香煙,把還剩半截的煙狠狠扔在地上。香煙在板結的地面上彈跳了幾下,蹦起數點火星。

  伽哈恩嘿嘿一笑,道:“這麽說答案是肯定的咯。”

  蘇礪文一聲不吭,他握緊拳頭踏上一步,直視著伽哈恩的眼睛。

  “哦哦哦,別激動,夥計。”伽哈恩笑著搖了搖手,退後了幾步,“看來,你擔心程小姐的安危遠過於擔心封經板的安危啊。”

  “少廢話!”蘇礪文牙關緊咬,那三個字就像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一樣,“你到底知道些什麽!你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裡!”

  見蘇礪文滿臉怒容,伽哈恩反倒笑了。

  “我們找個地方說吧。”

  伽哈恩邊說邊一轉身出了客棧大門。蘇礪文也快步跟了上去。

  客棧就在官道旁邊。對面是一處光禿禿只有岩石的山丘。伽哈恩頭也不回,自顧自越過道路向著山頂而去。蘇礪文也不甘示弱,他暗暗提起一口氣使出輕身的功夫,沒幾步就趕到了伽哈恩身邊。兩個人暗中較著勁,都不說話,腳底誰也不松懈。山石嶙峋,並無道路,但這又怎麽能難倒兩人。伽哈恩和蘇礪文手腳並用,迅捷輕巧的攀石而上,遠看就像兩隻靈活的猴子。

  蘇礪文到底是有功夫的底子,眼見離山頂只有最後幾步,他看準幾塊突出的岩石,雙腳連環蹬踢,在山石上連續借力,“蹭”的一聲便躍上了山頂。

  被超越了的伽哈恩哈哈笑著。他毫不介意地向“勝利者”伸出手去。蘇礪文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拉,伽哈恩也上了山頂。

  兩人並肩而立,極目遠眺,但見天際處一道烏沉沉的山嶺崷崪崢嶸,無窮無盡,一直蜿蜒向視線的盡頭。站在這籠山絡野之處,極穹皓月之下,不禁讓人胸臆間頓生蒼涼悲壯之感。

  伽哈恩長出了一口氣,他從腰帶上解下一個錫製的扁酒壺,自己喝了一口,又遞給蘇礪文。

  蘇礪文接過來,一仰頭,醇厚熱辣的酒液順喉而下,一股暖烈的氣息頓時在四肢百骸遊走開來。

  蘇礪文抹了抹嘴,道:“酒好。身手也好。”

  “老了。早十年你未必能贏我。”

  蘇礪文知道這是實話,自己畢竟年輕,到了伽哈恩這個年紀是不是還能有這般身手還真是難說。

  “哼,我也就是客氣客氣。”

  他把酒壺遞還給伽哈恩。

  “我也是。早五年就夠了。”

  兩個人都頗不服氣地對視了一眼,又同時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蘇礪文撿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來。一陣疾奔之後,心境已不似剛才那般急躁,他看著伽哈恩,語氣平靜地道:“說吧。”

  伽哈恩席地坐下。他掏出兩隻香煙叼在嘴裡一起點燃,遞了一根給蘇礪文。蘇礪文伸手接住煙,回手抽了起來。

  “當過兵?”

  蘇礪文問。

  “嗯。”伽哈恩深吸了一口煙,道:“不好意思,習慣這麽分煙了。歐戰的時候我在廓爾喀軍團,在巴士拉和索姆河受過傷。”

  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

  “你呢?”

  “沒上過戰場。不過我讀的是軍校。”

  蘇礪文回答道。

  伽哈恩點了點頭。他轉過身,目光有些深邃地望著遠方。

  “我已經很多年沒回過這裡了。這裡還是老樣子。山川不改,人事依舊。世界的天翻地覆在這裡仍然不過是從遠來商客嘴裡聽來的兩句閑話。有時候我會想,時間在這裡到底有什麽意義?”

  蘇礪文被伽哈恩最後一句話戳中了心頭的隱秘。程曦霖竟然能夠如定格一般懸空漂浮,這樣的“神跡”面前,時間與空間也都沒有了意義。

  他望著伽哈恩的目光裡漸漸浮起些不安之色。

  伽哈恩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絲毫沒注意到蘇礪文眼神的變化。他略帶苦澀地笑著搖了搖頭,曲起一條腿半臥在地上,完全不介意尖利的石頭會磨損他身上那件考究的羊皮夾克。

  “我的祖輩在唐朝的時候就來到了這裡。皇帝對他們不錯,在都城的禁軍裡給了他們將軍的頭銜,又封他們做遠地的都督。可是皇帝隻將他們當做冠冕上的點綴,卻從沒有將他們當做自己人,他們也不認為這裡是家鄉。”

  伽哈恩隨手撿起一塊石子遠遠扔出去。石子一脫手就隱沒在黑暗裡,許久,也聽不到落地的聲音。

  “我的祖先世世代代總想著恢復他們的榮光,走到哪裡也念念不忘他們的傳統。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好像也沒有什麽意義。”

  伽哈恩彈掉已經結了很長的煙灰,仰頭抽了一口煙,對蘇礪文笑了笑,接著說:“有人說,時間唯一的意義就在於它能讓一切都失去意義。歷史注定會變成傳說,傳說也將成為神話,當人們已經記不清一件事情本來的樣子時,人們才能賦予它意義。為一件事賦予意義,才能成為它的主宰,哪怕高貴如佛陀的教義,最終也難逃獅身蟲口的命運。除非你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站在時間的湍流之外,隻感慨逝者如斯,卻不弄濕自己的鞋底。那樣,因時間而改變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不必從別人的描述裡去了解真實,所有的虛構都奈何不了你。可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那麽他口裡的真實,一定會被人視為假語村言。人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

  蘇礪文沉默不語,腦海裡不斷閃回著程曦霖“神跡”的畫面。如果這一切不是隻他一人所見,如果這一切被人四處宣揚,口耳相傳100年之後,人們崇拜的神班仙列裡,是不是就會增加了一位凌空度虛的“神女”?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忘記了與伽哈恩在這山頂夜談的初衷。

  伽哈恩似乎也有些忘我,自顧自地繼續道:“這片土地上曾經有過一個傳說,由此往西,越過沙漠和戈壁,在天盡頭處有一大片溫暖的海洋,海邊的土地會湧出牛奶和花蜜,而土地之下流淌著一條黑色的河流,那河流在地下一直向北流入群山之中,順著河流,人們就能找到天下最高的神樹,那神樹就是凡間與天界溝通的路徑。神明從樹上灑下了無數的寶石,住在樹下的人們將寶石視作上天的恩賜,他們虔誠獻祭之後才將寶石開采出來。然後一路向東,獻給凡人中最尊貴的可汗。可汗非常慷慨,賞賜給他們無數的金銀、絲綢和瓷器,價值是寶石的十倍百倍。他們見獲利如此之大,便毫無節製的開采寶石,甚至顧不上獻祭。於是神明發怒了,讓那條黑色的河流轉道,帶走了所有的寶石。他們慌了,要祭司們想辦法取悅神明。祭司們說火是神明的化身,只要聖火不滅,神明終有一天會原諒他們,再一次將財富賜予他們。於是他們就在所到之處都建造起巨大的聖火壇,又在聖火壇之上建立巨大的廟宇,為聖火壇遮風擋雨,讓聖火長燃不息,任何靠近聖火壇人都必須帶上面罩,以免世俗的呼吸玷汙聖火……”

  “我知道,這傳說是在說粟特人和祆教。”

  蘇礪文插口道。

  伽哈恩不置可否,接著說:“無數的聖火壇和神廟耗費了他們積攢的全部財富。可是神明卻並沒有再一次賜福給他們。他們不得不離開故鄉,向東遷徙。離開故鄉越遠,他們越記恨他們曾經供奉的神明。認為是神明將他們流放於故鄉之外。他們放棄了聖火壇,摧毀了神廟,殺死了祭司。祭司們臨死之前,詛咒他們的族人絕不會在世界任何角落獲得立錐之地,詛咒他們永遠漂泊,詛咒他們的後代遺忘他們的事跡,將異族視為自己的祖先。而祭司們則甘願為這詛咒獻出自己的靈魂,化身厲鬼,永遠糾纏著那些背叛的族人。祭司們的詛咒真的應驗了。他們建立的城邦紛紛為外族摧毀,他們的後人逐漸忘記了自己的文字和語言,用異族人的姓氏作為自己的姓氏,用異族人的名字作為自己的名字。許多年過去了,甚至連這個傳說,也已經幾乎完全被人忘記。人們只知道,在西域許多舊城邦的廢墟之下,生活著會飛的怪物,每當天際流火、河水倒灌,大地震動,風沙蔽日的時候,這些怪物就會從地下來到人間。他們就是災禍將至的預兆……”

  “這些怪物,背生雙翅,人面獸口,鄂下還有一捧長髯?”

  蘇礪文聲音有些陰沉。他心裡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覺,卻又無法真切地把它們聯系起來。

  伽哈恩手裡的煙已經燃盡了。他扔掉煙蒂,盤腿坐起,目光嚴肅地望著蘇礪文。

  “這當然只是一個傳說。每一代講述傳說的人都會根據自己的好惡、自己的利益為傳說添枝增葉。但是,倘若能將時間的積垢從這傳說之上剝離,你覺得事實會是什麽樣的?”

  蘇礪文望著山下。山風漸冷,砂石在風中滾動碰撞,隱隱似有殺伐之聲傳來。恍惚間,蘇礪文似乎看見黑暗中有一座巨大的城池,烈火熊熊之間,千仞的城牆轟然頹塌,婦孺趴伏在親人屍體上悲鳴嚎哭,幸存的勇士與漫天飛來的怪物廝殺搏命……

  “我不知道,我不是考古學家。我分不清傳說裡哪些是虛構的,哪些才是真實。”

  蘇礪文搖了搖頭。

  “是嗎?可是你明明看見過那怪物……”

  伽哈恩的目光直射向蘇礪文的眼睛。

  伽哈恩也在那條船上,也在舞會現場。蘇礪文知道,自己看見的,他也看見了。

  “……它襲擊了拉爾森先生,這便是他厄運的預兆嗎?”

  蘇礪文猶豫了一下,聲音裡有些顫抖。

  “姑且先將它算作是某種厄運的先兆吧,可是你怎麽確定,它襲擊的是拉爾森先生?”

  伽哈恩沉聲道。

  “它在船上的黑暗中突然出現,就是朝著拉爾森先生的方向……”

  蘇礪文突然愣住了,他張大了口,一下子站了起來。

  那一刻的畫面閃電般在他腦海中劃過:

  他與馮博昊坐在桌子一側,拉爾森先生與程曦霖則在另外一側。那怪物曾經在黑暗中循聲而動,自己如何呼喊卻都沒有引起過它的注意。它一直盯著另一個聲音的方向。在拉爾森先生背後,程曦霖被不知何物絆倒時,曾發出過一聲驚呼。

  那怪物的目標根本不是拉爾森先生!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是……”

  蘇礪文背後冷汗淋漓而下,他心底已經確信無疑,卻依然沒有喊出那個名字,似乎只要不說出口,一切就可以有另外一個真相。

  伽哈恩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當我發現它出現在船上,並且襲擊程小姐的時候,我和你一樣錯愕。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傳說中的怪物。”

  “那怪物他媽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蘇礪文焦急地咆哮了起來。

  伽哈恩又點起一支煙,他抽了一口,看著香煙的火光在黑暗中不斷閃滅,說:“關於那怪物還有另一個傳說。在傳說裡,這怪物叫做扎奧塔爾。沒人知道它們從何而來,似乎他們比人類更早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當粟特人抵達這裡之後,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控制了他們。粟特人依仗它們保護自己的財寶,向他們獻祭,但它們很快就擺脫了粟特人的控制。這裡的人們苦於扎奧塔爾的襲擾卻毫無辦法。於是,有一代部主便發下宏願,誓要找到辦法解民倒懸。他絕食觀想了七天七夜,佛陀才終於向他開示了一切的因果。在佛陀的指示下,他向西一直到焉耆國,與那裡的高僧互相辯難佛法佛理四十九天,焉耆國高僧服膺於部主的高深義理,便派遣了一位龍比丘攜帶著一件威力無窮的法器來到這裡。龍比丘施展法力,所有的扎奧塔爾從四面八方聚集到一起,聽從他的吩咐。於是部主就與龍比丘將所有的扎奧塔爾引入事先建立起的曼荼羅中。從此,扎奧塔爾在佛法的鎮壓之下,再也不能來到人世間。那位龍比丘的後人也世代守護著那件法器。他們在部派中地位尊崇,被部眾稱為‘摩尼尊者’。摩尼在梵文裡是寶物的意思,所以他們又被稱為‘持寶尊者’……”

  “說來說去還是傳說,可真相到底是什麽?那怪物從何而來,又怎麽會出現在船上?還攻擊……”

  蘇礪文吞了口唾沫,又一次把程曦霖的名字壓了下去。

  “傳說裡也多少會隱藏著一些真相,”伽哈恩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無論傳說是從何處而來,自何時而有,但部派之中倒確確實實有一位持寶尊者。持寶尊者掌管著部派內一件極為重要的法器。這件法器絕不允許外人接觸,持寶尊者的職位也是代代相襲。大概在5年前,這一代的持寶尊者突然離世。那件法器也就此不知所終。此事在部眾中引起軒然大波,傳聞四起,有人知道些零散的真相,有人對此諱莫如深。似乎,持寶尊者的死不是那麽光彩。持寶尊者只有一個女兒,原本應該由她繼承持寶尊者的頭銜。可是法器已失,又有何寶可持?於是她便發誓要找回法器,恢復持寶尊者的榮譽……”

  “你說的繼承人是?”

  蘇礪文臉色一沉,他心下已經隱隱猜到了答案。

  伽哈恩看著蘇礪文,神色略有些尷尬。

  “她叫合熱古麗,你見過她兩次,在廣州,還有剛才在地宮……”

  蘇礪文騰地站了起來。

  “她為什麽要對曦霖下手?曦霖的生活跟你們那個什麽派根本沒有交集!那件什麽勞什子法器更不可能跟她有什麽關系!”

  蘇礪文大聲嚷著,飛起一腳將面前一塊山石踢落山崖。

  伽哈恩搖了搖頭,說:“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那件法器甚少人見過真容,傳說裡,它能召喚控制扎奧塔爾,可是它的真實用途也只有部主和持寶尊者知道。持寶尊者在部派中地位尊崇,即便是部主也對其禮遇有佳,甚少轄製。合熱古麗為了尋回那件法器吃了不少苦頭,她也不向任何人透露有關法器的細節。哎……”

  話說到這裡,伽哈恩居然面露難色,他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這件事,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保密。合熱古麗這孩子為人有些頑固,但心地還算善良。”

  “善良?傷害他人就絕對不是善良!她……”

  蘇礪文話一出口才想起這是剛剛程曦霖教訓自己的話,臉上一紅,心裡的火也萎了下去。

  伽哈恩面色難堪,好像他才是那個刺傷程曦霖的人。他沉默了一會才道:“部主也知她這樣做頗為不妥,要我盡全力保護程小姐的安全,你放心,在地宮出口我已經教訓過她了。她知道我和你們在一起,也不敢造次。”

  蘇礪文見伽哈恩話裡陪著小心,也不好多有苛責,他抱著肩膀,有些無奈地道:“曦霖就不可能和法器失蹤一事扯上丁點關系……”

  “程小姐的非同尋常,到底是種什麽樣的非同尋常?”

  伽哈恩突然問。

  蘇礪文心裡一震。他眼神複雜地看了伽哈恩一眼,嘟囔道:“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伽哈恩一笑,拍了拍蘇礪文的肩膀。

  “保守秘密要比解開秘密更是件折磨人的事兒。這話真是沒錯。”

  蘇礪文苦笑了一聲。

  伽哈恩點了點頭。

  “我想,拉爾森先生的選擇,多少也算是種解脫吧。”

  兩人看著遠方都不言語,心裡也都不再是剛剛角力登山時的心境。東方漸漸升起了曙光,可是總有些角落並未被這曙光照亮。

  兩人從山上下來,剛進客棧的院門,就見到馮博昊提著背包向馬廄走去。

  “大清早的,你這是要去哪?”

  蘇礪文想起昨晚對馮博昊的態度,心裡有些尷尬。

  馮博昊見到蘇礪文也有些神情不自然。他低頭扭捏了一下,還是抬起頭說道:“我是想趁天色還早,去那處地宮再看看……”

  “博昊,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伽哈恩道。

  “我實在是心裡放不下,一晚上都在做關於那地宮的夢。”

  馮博昊笑了一下,“夢”字剛出口,他的臉突然紅了。

  “我也是,”程曦霖邊說邊從客棧裡走了出來,“昨晚我也一直想著那座地宮。可是眼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目不斜視地從蘇礪文身邊走過,就像蘇礪文根本沒站在那裡一樣,他走到馮博昊身旁,柔聲道:“無論是嶽五爺還是那位至今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地宮中即便都是無價之寶,對於他們來說也未必有多少意義。他們不會為這座地宮停下腳步。我們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伽哈恩點了點頭。

  “程小姐說的是。事不宜遲,越快出發越好。”

  “沒事,那地宮又跑不了。從敦煌回來,我們再來這裡考察挖掘。”

  蘇礪文也勸馮博昊,又偷眼看了看程曦霖,程曦霖卻偏過頭去不與他的目光對視。

  “幾位怎起這麽早……”

  王頭兒睡眼惺忪,打著哈且走出來,見幾人都站在院子裡,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袖著手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升了起來,藍天上一絲雲彩也沒有。

  “好天。今天過河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咯。”

  他嘴裡嘟囔著,一貓腰進了馬廄。

  馮博昊一笑,道:“那就聽王頭兒的吧。”

  幾人於是也準備起來。不一會兒,鄭碧君和迪西洛也走了出來。幾人準備停當算過飯錢房費便繼續上路。

  伽哈恩和迪西洛各備了兩匹馬,一匹騎乘,一匹托載著兩人的物用。加上原本馮博昊和蘇礪文的兩匹坐騎以及王頭兒趕著的馬車,這隻小隊伍看起來已經頗有些考察隊的架勢了。鄭碧君心情甚佳,晃著雙腿偎在程曦霖身旁抓著一把炒瓜子磕著。她對一旁的迪西洛很是好奇,不停地對他問這問那,迪西洛瑟縮著,卻也有問必答。一旁的程曦霖不知插了句什麽話,鄭碧君和迪西洛都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馬車後的蘇礪文看程曦霖表情如常,心裡便泛起些失落的滋味。旁邊的馮博昊看著沮喪的蘇礪文不由一笑,他側過身悄聲說了一句:“昨晚你剛走曦霖就哭了。”說完便又搬正馬頭繼續趕路。

  蘇礪文心下尷尬,臉色一紅,心裡卻慢慢暖了起來。

  未到中午,一行人便已經來到了渡口。渡口旁人聲鼎沸,從不同方向趕來要渡過渭河的人們都聚在了一起。各種小吃攤和雜貨攤一字排開。擺渡船還未靠岸,要渡河的人們都下了車馬,閑逛著打發時間。船工車夫也趁這當口買了各種吃食,蹲在四處吃了起來。王頭兒拿出在客棧買好的乾糧分給眾人,又去渡頭打聽過河的費用。

  幾人身邊都帶著水壺,便就著乾糧簡單吃了一口。許久也沒見王頭兒回來,卻見遠處一陣煙塵滾滾而來,一隻馬隊轉眼便到了近前。

  八、九匹雄健的馬上坐著穿灰布軍衣,打著綁腿的軍人,每人都背著長槍,散開了隊列護衛著一輛馬車。一個精乾的青年軍官似乎是這一隊人的首領,他勒住馬,目光警惕地在市集上掃過。

  一看見有軍隊到來,集市上的攤販也罷,等船的客商也罷,人人都怕惹事,便都暗暗避開。騎在馬上好奇觀望的蘇礪文幾人一下子就顯得頗為突兀。那軍官也注意到了這隻奇怪的小隊伍。

  見軍官看著自己,伽哈恩露出他那標志性的笑容,他抬手輕觸額頭,向對方敬禮示意,蘇礪文與馮博昊也禮貌地微微頷首。

  軍官見幾人氣質不俗,便也點頭致意,道:“勞駕,請問何時有船渡河?”

  伽哈恩道:“我們也在等渡船的消息。”

  他話音未落,王頭兒便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船來了!船來了!”

  眾人抬頭望去,一艘敞艙駁船緩緩地向岸邊駛來。等船的人們騷動起來,起身吆喝著騾馬,栓扎好包裹,可是卻都遠遠站著並不向碼頭靠近。

  那軍官似乎知道是自己這群帶槍的人驚嚇到了百姓,他面有赧色,卻又不好解釋什麽。只是回頭對部屬說了句什麽。馬上的士兵們都下了馬,勒住馬站在一旁,等百姓先上船。

  倒是蘇礪文幾人絲毫不覺得有異。他們比那隊軍人早到,在他前面上船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幾個人也不謙讓,牽著馬便上了船。

  船工幫忙將王頭兒的馬車也推上了船,見船上還有大片空地,便衝岸上吆喝起來。沒人應聲。大家都沉默著看著那隊軍人。

  年輕軍官苦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上來吧,地方足夠了。”

  伽哈恩見岸上氣氛尷尬,便揚聲衝那軍官喊道。

  那軍官稍一遲疑便也釋然,他抬頭衝伽哈恩感激地笑了笑,一揮手,士兵們這才牽著馬向駁船走去,他自己卻回身走向馬車,畢恭畢敬地彎腰衝馬車裡的人說了句什麽。

  馬車門簾一挑,走下一個裹著黑色鬥篷的女人。

  岸邊等船的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嘖嘖之聲。

  那女人不到30歲的年紀,面白唇紅,杏眼顧盼生姿,一頭烏黑油亮的頭髮在腦後盤成一個精致的發髻。她似乎並沒有把眾人逡巡的目光放在心上,反而挺直了腰肢,攏了攏頭髮,面對著寬闊的河面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回身從車裡拿出一隻長長的包裹抱在懷裡,在年輕軍官的護衛之下,款款走上船去。

  見駁船已經滿載,船工便收起了跳板,幾根竹竿撐在碼頭的石板上一起用力,船便慢慢悠悠蕩離了河岸。

  駁船上一大半的空間被牲口佔據,十幾個人便只能擁擠在一處。那女人身上卻像是帶著一個無形的氣場,護衛著她的士兵自動在她身周圍出一個兩米左右的圈子,唯有那個年輕軍官神色拘謹地站在女人身旁。

  鄭碧君有些好奇,便踮著腳尖探頭打量著那女人。程曦霖見了,暗暗一扯她的衣襟,小聲提醒她要端莊得體。鄭碧君吐了吐舌頭,回身想找迪西洛說話,卻見迪西洛臉上有些驚慌的神色,眼睛不停地掃視著船上的眾人。

  “你怎麽了?”

  鄭碧君挨到迪西洛身邊,小聲問。

  聽到鄭碧君的話,一直在閑聊的蘇礪文和伽哈恩也回過頭來。

  “暈……暈船。”

  迪西洛勉強朝鄭碧君擠出一個笑容,轉頭又衝伽哈恩和蘇礪文使了個眼色。

  “這裡空間大,呼吸會舒服一點。”

  伽哈恩和老友之間極有默契,他一見迪西洛的表情便側了側身,讓出一塊空間讓迪西洛靠過來,自己一轉身擋住了鄭碧君的視線。

  迪西洛擠到兩人中間,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面如死灰,牙齒咯咯作響。

  “到底怎麽了?”

  蘇礪文趕緊扶住他,壓低了嗓音問。

  迪西洛低著頭一聲不響,只是握著蘇礪文的手不斷抖著。

  蘇礪文不明就裡,抬眼看了看伽哈恩,伽哈恩臉色凝重,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迪西洛這個樣子了。

  手中突然一疼。蘇礪文趕忙一低頭,只見迪西洛單腿屈膝跪在地上,那隻枯乾的手不再顫抖,而是如同一把火燙的鐵鉗緊緊攥住了蘇礪文。

  迪西洛抬起頭,慢慢睜開眼,一層駭人的血霧彌漫在他的眼中。

  他張開口,聲音緩慢低沉。

  “這船上,我們身邊……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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