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末路龍途:閻浮那檀》第14章:是名真佛教
  馮博昊和程曦霖裹上毯子,疑惑地看著不遠處與陌生人對峙著的蘇礪文。蘇礪文或許有些衝動,但是整個旅程中,總是他出面應對種種危險,孤身犯難,保護同伴,他敏銳的嗅覺一向都值得信賴。可是他此刻為什麽要對這兩個救了他們性命的人如此敵視?馮博昊有些搞不明白。

  穿夾克的人點了根煙,說了句什麽,距離稍遠,又是背身,馮博昊沒聽見他的話,卻見蘇礪文的臉色突然一變,紅白不定。

  馮博昊大感好奇,他走上幾步,向穿夾克的男人伸出手,誠摯地說:“多謝剛才相助,不知您是……”

  蘇礪文驟然緊張起來,衝馮博昊與程曦霖高聲喊:“馮兄,你快過來!曦霖你也是!還有!把毯子都扔掉!”

  馮博昊有些不知所措,手剛伸出一半,隻好尷尬地停住。他站在原地望了望蘇礪文,手一攤,做了個疑問的手勢。

  穿夾克的男人倒顯得很大度。他笑著向後退去,邊退邊張開雙手示意自己手中並沒有武器。退到程曦霖身邊,他回頭衝程曦霖微微欠身,又做了個“請”的動作。

  程曦霖也覺得有些尷尬,他衝那男人點了點頭,又向遞給他毯子的男人道了謝,這才跑向蘇礪文和馮博昊。

  蘇礪文上前一步,一把扯掉了馮博昊身上的毯子。

  “你幹什麽!”

  馮博昊被蘇礪文搞糊塗了。

  蘇礪文單手持刀,用另一隻手拉過程曦霖,把她掩在自己身後。

  “是降頭師和他的司機。”

  馮博昊和程曦霖聞言一驚。卻也並不像蘇礪文那麽緊張。

  “哪個是降頭師?高個的?”

  馮博昊問。語氣裡竟充滿了好奇的味道。

  蘇礪文點了點頭,又衝程曦霖道:“你快把毯子扔掉。”

  “不。我冷。”

  程曦霖非但沒聽蘇礪文的話,反而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我也有點冷。”

  馮博昊也撿起毯子重新披回身上。

  “你們……”蘇礪文沒想到同伴們絲毫不在乎降頭師會不會借機施降。大敵當前,他又不好發作,隻得回頭瞪了兩人一眼。

  馮博昊和程曦霖都不看他,卻友善地望著身前的降頭師和“司機”。

  “司機”抽著煙,見三人不再說話,這才開口。

  “程小姐,馮博士,蘇先生,”他扔掉香煙,一手放在背後一手放在胸前,優雅而正式的鞠了一躬。直起身,他才接著說道:“我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與各位見面,不過——用中國的一句俚語來說——醜媳婦終須見家翁,無論怎樣,我們總算是認識了,這才是最重要的。我是伽哈恩。那位是我的朋友,迪西洛。”

  他回過頭,衝迪西洛喊道:“夥計,跟大夥打個招呼嘛。”

  迪西洛一直在瑟瑟發抖,他有些不情願地抬起一隻手羞澀地衝幾人揮了一下,又趕緊抓緊衣襟,生怕一絲風吹進去。

  “我替他道歉,他中文說得不好。”伽哈恩嘿嘿笑著,“而且這家夥實在是太怕冷了。”

  “道歉?他是該道歉!他居然用降……用巫術害人!”

  蘇礪文依舊將刀橫提在胸前。他盯著著迪西洛的眼睛,警惕著那雙淺藍色眸子中任何一絲變紅的跡象。

  “你好,我是馮博昊。謝謝你剛才出手相助,我想我們的同伴之間一定有些誤會。”

  馮博昊越過蘇礪文,邊說邊又一次向伽哈恩伸出手去。

  “你……”

  蘇礪文無奈地看著走過去的馮博昊,心中的怒氣一下子泄了,刀也不知是該提還是該放。

  伽哈恩爽朗地笑著,熱切地握住馮博昊伸過來的手。

  “你好。馮博士。久仰大名。”

  程曦霖也走了過去。

  “你們好。我是程曦霖。很高興認識你們。”

  她落落大方地向伽哈恩和迪西洛自我介紹。

  四個人熱絡地寒暄著,只剩蘇礪文站在一旁。

  蘇礪文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

  這是把好刀。刀身無論長短還是寬窄都恰到好處,多一分便過,少一分則欠,刀刃的硬度與柔韌精確平衡,而刃紋更是細膩絢爛,大氣飄逸。蘇礪文也算用刀的行家,他知道,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雪花镔鐵”。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習慣了這把刀手柄的弧度,習慣了它的重量,習慣了在危急時刻把它握在手中。

  這把刀有一種足以讓人依賴的安全感。

  在回國的船上,在他面對黑衣人槍口的生死關頭,這把刀驟然出現,擊落了黑衣人手中的槍。

  蘇礪文曾經無數次在腦海中排演當時的場景,揣測那把刀的目標到底是自己還是黑衣人。無論整件事有多麽可疑,這把刀救了他的命。這是一個事實。

  蘇礪文袖刀在手,大步上前。

  “蘇礪文。”

  他並沒有多余的客套。那個叫伽哈恩的男人當然知道他是誰。

  “多謝你的刀。”

  蘇礪文將刀在手中一拋,刀柄衝外,遞向伽哈恩。

  伽哈恩收起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接過刀,從背後抽出一柄銀質刀鞘。

  伽哈恩插刀回鞘,像蘇礪文一樣將刀一拋,刀尖朝向蘇礪文。

  “當做是我的禮物吧。很早之前我就想認識你。但是使命在身,身不由己。”

  他邊說邊又將刀遞了回去。

  蘇礪文也不推辭。他接過刀,回手解下身上的槍袋,連槍袋裡的勃朗寧手槍一起遞了過去。

  “這把槍是我朋友給我防身的。送給你。”

  伽哈恩爽快地接過槍。他抽出槍,拉開套筒看了看,又舉槍向遠處瞄準。

  “好槍。謝謝。”

  兩個人各自收回武器,又同時伸出手握在一起。

  “那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

  站在一旁的迪西洛冷得一直在發抖,他抬手指了指蘇礪文幾人脫身而出的洞口。石板並沒能完全阻住地下水,從縫隙處湧出的水慢慢匯成一條小溪,已經快漫到幾人站的地方了。

  “糟了,地宮……”

  馮博昊也注意到了。他有些焦急地看了看程曦霖。

  程曦霖也是滿臉急切的神色。她四下看了看,這是一塊小平原,除了不遠處一棵光禿禿的樹之外,再無什麽可以定位的東西。她焦慮的自言自語道:“我們沒帶定位的工具……這可怎麽辦……”

  “算了,還是先走吧,水不退去,我們什麽也做不了,你放心,我知道這裡的方位。”水已經越來越近,幾個人只能退後。邊退,馮博昊邊安慰程曦霖。

  “你倒是心寬,光想著你的‘考古’。一點也不奇怪自己怎麽到了這的……”

  蘇礪文在一旁望著程曦霖小聲嘟囔了一句。

  程曦霖並沒聽見蘇礪文的話,倒是伽哈恩意味深長地看了蘇礪文一眼。見蘇礪文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又轉過頭去。

  水越漲越快。幾個人來不及再說話,迪西洛牽過他和伽哈恩的坐騎,5個人都退到了官道上。官道兩旁的渠溝緩解了水勢,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水來得快竟去得也快。沒多久水便順著渠溝不知流到了什麽地方。小平原上一點水跡都看不見了。

  蘇礪文跑了幾步,拉過不遠處自己和馮博昊的馬。

  “我們先回去給碧君他們報個平安吧。”

  他翻身上馬,正在想是不是該把馬讓給程曦霖,卻見程曦霖向他伸出了手。

  “拉我上去。”

  程曦霖聲音平靜,眼睛卻望著別處,不敢看蘇礪文。

  “嗯。”

  蘇礪文臉燒得厲害。他強穩住心神,伸手拉住程曦霖的手,稍一用力便把她橫抱在自己的馬上。

  伽哈恩和迪西洛也各自上了馬。馮博昊望著地宮的方向歎了口氣,也翻身上馬。五人四騎朝著客棧的方向並轡而行。

  離客棧還有些路程,就見路旁遠遠有一人騎在馬上向這個方向不停張望。見幾人過來,便打馬迎了上來。

  蘇礪文和馮博昊對視了一眼,兩人心頭都不由得一熱。那是王頭兒。

  “哎呀!可好著嘞!程小姐沒事吧。”

  王頭兒頭上的傷口已經重新包扎過了。他看見程曦霖坐在蘇礪文的馬上,歡喜得差點掉下淚來。

  “嗯。我沒事。王頭兒,你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程曦霖在馬上衝王頭兒點了點頭,問道。

  “哎呀,程小姐,你怎忘了嘞,你被人擄去,我去追你們,結果就被那惡婆娘給來了這麽一下,剛剛程小姐又給我重新包扎過了,這沒啥……”

  王頭兒話說了一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摸了摸頭,輕聲問:“程小姐,你被人劫走的事,你都不記得啦?”

  程曦霖搖了搖頭。

  蘇礪文心裡一沉。

  程曦霖從棺材裡飄向自己的詭異姿態和她懸空於陽台之外的身影在他腦海裡不斷交疊。蘇礪文清楚,那不是什麽“關心則亂”而生出的幻像,程曦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存在著什麽,竟讓她能夠突破物理法則的限制。這簡直像是某種“神跡”,而自己竟然是這“神跡”唯一的見證者。

  蘇礪文在心裡搖了搖頭,還有另一個見證者。

  那個紅發的妖豔女人。

  一旁的伽哈恩看了看程曦霖,又掃了一眼沉思不語的蘇礪文。目光裡一絲警惕的神色一閃而沒。

  “沒關系,曦霖。這可能是大腦的自我保護,記憶過一會就能恢復的。”

  馮博昊安慰道。

  “回來就好,我先去給鄭小姐報個信!她可著急著嘞。”

  王頭兒呵呵笑著,轉身打馬而去。

  眾人到了客棧門口,客棧掌櫃和鄭碧君聽見王頭兒的歡呼聲早就跑了出來。見幾人回來,掌櫃趕忙吩咐夥計上前牽住馬。鄭碧君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蘇礪文的馬旁。程曦霖剛一下馬,鄭碧君就一頭扎在她的懷裡。

  幾人進了客棧,掌櫃讓夥計趕緊準備飯菜,又執意拿出一瓶藏下多年的好酒給眾人壓驚。飯罷,又送上了一壺香醇的好茶,這才下了樓。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一時都有些尷尬,誰都不說話,只有桌上煤油燈的火焰飄忽不定,嘶嘶作響。

  “我們……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鄭碧君有些好奇地盯著伽哈恩,突然道。

  伽哈恩一笑,說:“鄭小姐舞技超群。我也記憶猶新。”

  鄭碧君瞬間想了起來。

  “對,是你!我們在船上一起跳了最後一隻舞!”

  伽哈恩摸著自己的胡須,笑著點了點頭。

  “請原諒我的冒昧,但弄清整件事對我們很重要。伽哈恩先生,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麽也會在那條船上?”

  馮博昊猶豫了一下,終於開了口。

  “為了保護迪克·拉爾森先生。”

  伽哈恩依然笑著,平靜地回答道。

  “你和拉爾森先生是舊識?”

  程曦霖記憶中從未聽老師提起過“伽哈恩”這個名字,不由得問道。

  伽哈恩搖了搖頭。

  “我和拉爾森先生並不認識,不過,我們有一位共同的朋友。他很關心拉爾森先生的安全。”

  “那麽是誰在威脅拉爾森先生?你們這位共同的朋友又是誰?”

  蘇礪文起身將煤油燈擰亮。他坐下來,雙手環抱著肩膀,警覺的目光在伽哈恩和迪西洛的臉上掃過。

  迪西洛與蘇礪文的目光一觸,人便有些畏縮。他低著頭,兩隻手抱著茶碗不住摩挲著。伽哈恩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用一個大喇喇地笑容回應了蘇礪文目光中的敵意。

  “這位朋友的真實姓名我不便透露,不過很多人都尊稱他一聲‘部主’,他和拉爾森先生交情匪淺……”

  伽哈恩的漢語說得非常流利,能聽出一點西北口音。他見眾人的眼神裡都有些茫然,便笑了。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拉爾森先生大概在二十多年前曾經赴陝甘一代考察,他和部主在那時起便相識。部主當時曾將一樣極為重要的物件交由他保管,嗯。你們猜的沒錯,就是封經板。此事甚為機密,外界與普通部眾皆無人知曉,直到……”

  “直到瓦爾納的訪談裡刊登了那張照片。”

  程曦霖注視著燈火,輕聲道。

  伽哈恩點了點頭。

  “部主不在美國,得知此事泄露已經太晚,他知道拉爾森先生的經歷一旦曝光,便會身處危險之中。他知會我的時候,拉爾森先生已經啟程赴中國了,我隻得想辦法搭軍艦到呂宋趕上你們的船。至於羅五常先生……”

  伽哈恩轉過頭衝迪西洛抬了抬下巴。

  “那位羅先生的事還是你說吧。”

  迪西洛打了個哆嗦,兩隻手摩挲著手裡的粗瓷碗,茶水的熱氣遠比茶香更吸引他。他眨了眨眼,低下頭,也不看眾人,喃喃道:“我通知了羅先生,有危險,可是羅先生不在乎。我想給他下一個不侵不擾蠱保護他,才發現他已經被幻術攝住了心神。那種幻術非常強大。”

  他抬起頭,有些怯懦地望了望程曦霖和鄭碧君,聲音裡帶著一絲負疚感。

  “那種幻術非常強大。坦白講,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什麽意思?”

  蘇礪文打心眼裡不信任迪西洛,他厲聲問道。

  “我……我是說……”迪西洛被蘇礪文的聲音嚇了一跳,他臉色有些惶恐,小心地解釋道:“那是一種古老的……嗯……怎麽說,催眠術?我不確定,但它可以把人的靈魂拘禁在生和死的邊界。可以控制人做任何事情,也能獲知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可是,一旦被施術的人陷入那種狀態,他的生命火焰就會開始熄滅。施術者收回控制的話,他的生命也就失去了依憑,他就……必死無疑了。”

  蘇礪文鼻子裡冷哼了一聲。

  “所以你就看著他死?”

  迪西洛似乎沒有聽出蘇礪文話裡的揶揄味道,他使勁搖了搖頭,“我救不了他,沒人能救得了他。他死定了。”

  蘇礪文還想再說幾句,卻見程曦霖衝他搖了搖頭,這才作罷。

  大家略一沉默,馮博昊突然問道:“伽哈恩先生,你可知道那張照片究竟是在什麽地方拍攝的嗎?”

  伽哈恩雙手握拳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你們最想弄明白的就是拉爾森先生以及羅先生為何而死,可是,我們知道的確實有限。交給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護拉爾森先生的安全,很遺憾,這個任務我們失敗了。之後,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證各位的安全……”

  “保護我們的安全?那我倒想弄明白,”蘇礪文未待伽哈恩把話說完,便抬手一指迪西洛,“這位朋友在香港衝我們下降,也是在保護我們的安全咯?”

  伽哈恩和迪西洛同時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伽哈恩誇張地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手勢,他呵呵笑了兩聲,道:“蘇礪文先生,你誤會了。”

  邊說,他邊對迪西洛努了努下巴。

  “給大家看看你的傷口吧。”

  迪西洛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哆嗦著解開大衣和外套的扣子,又退下左臂上的袖子,露出肩膀上的一道傷痕。

  “我們在香港會合後,發現有人跟蹤你們,他便想用蟲蠱反跟蹤,誰知施術之時被發覺,自己倒被那人用喂毒的暗器所傷,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這條命也就交代了。”

  蘇礪文聽著伽哈恩的解釋,心中暗地揣度了下迪西洛傷口的長度,倒是大致與他發現的奇形暗器的刃口吻合。他當時見到迪西洛施降,又發現那件帶血的暗器,原本猜測是覬覦封經板的兩派人在暗中較量,彼此火並。現在既然知道是伽哈恩在船上救了自己,又是迪西洛將失卻的封經板送了回來,那麽迪西洛為保護眾人而受傷似乎也是合理的解釋。他心中的火氣慢慢退了下去。

  “這麽深的傷口,當時一定很疼吧。”

  鄭碧君見迪西洛肩膀上的傷口足有一指多長,深褐色的結痂看著滲人,不由得有些難過。迪西洛聽見鄭碧君的話,臉一紅,人便更加拘謹。他低著頭用誰也聽不懂的土語嘟囔了幾句,趕緊穿好衣服,伸出手抱住面前的茶碗。

  “既然是保護我們,為何兩位一直不現身?”

  蘇礪文起身拿過迪西洛的茶碗,茶水已經冷掉了,他倒了殘茶,重新給迪西洛續上熱水。

  “很抱歉。這絕不是故弄玄虛,只是部主有嚴格的命令,不允許我接觸你們。封經板從拉爾森先生那裡轉移到你們手上,此事並不在部主的預計之中。部主那時候希望你們能帶著封經板重返美國,不要牽扯進任何危險,所以我才在送還封經板的同時留書警告。”

  伽哈恩道。

  “那現在呢?我們還不是坐在一間屋子裡,喝著同一壺茶,這,難倒不算接觸嗎?”

  蘇礪文笑道。

  “命令有變。”

  “願聞其詳。”

  伽哈恩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說:“我受命要保證封經板在你們手上,保證你們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處置它。”

  “對不起,伽哈恩先生……”

  一旁的程曦霖開口道。

  “叫我伽哈恩就好了。”伽哈恩回過身,像一個老派的歐洲紳士,抬起右手碰了碰眼眉上方,快速地敬了個舉手禮。

  “好的。伽哈恩,”程曦霖微笑點了點頭,“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位部主究竟是什麽人?還有,這塊封經板背後,到底有什麽秘密?”

  “我不可以提及部主的名字,揭示他的身份。但我必須坦白地告訴各位,現在仍然尊其為部主的人,已經不多了。他的威信和權力都在減退,在他將封經板交給拉爾森先生那一刻起,他便遭到了質疑。很多長老都認為,他不該將全體部眾世代相守的至高機密泄露給外人。至於這塊封經板與這秘密之間的關聯……”

  伽哈恩聳了聳肩,道:“我和大多數部眾一樣,沒有資格知道。”

  聽完伽哈恩的話,程曦霖抬頭看了眼馮博昊,兩人的目光一碰撞便都知道對方此刻的想法。

  馮博昊道:“伽哈恩先生……”

  他見伽哈恩衝他笑著擺了擺手,便也笑了笑,接著道:“好吧,伽哈恩。我有個疑問,你一再提到部主、部眾,難不成,你所說的是一個佛教部派?”

  伽哈恩神色一正,他微笑著雙手合十,道:“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

  馮博昊與程曦霖眼神一凜,都不說話。

  蘇礪文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得有些焦躁,便道:“什麽都不能說,那麽那張照片裡的洞穴在哪裡,總可以說吧。”

  伽哈恩哈哈一笑,臉上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關於那處洞窟……”他身子向後一仰,攏了攏打了發蠟的頭髮,“那就要看各位如何發揮所學專長了。”

  “這也不能說?”

  蘇礪文有些不死心。

  伽哈恩牽了牽嘴角,習慣性地聳了聳肩膀。

  “那麽,”蘇礪文抓起面前的茶碗,將已經涼了的茶水一口喝乾,又道:“拉爾森先生死後,出現在他艙裡的那個黑衣蒙面人是可以說的嗎?”

  伽哈恩笑了,他仰身用力靠在椅背上,結實的硬木椅子被他靠得咯吱作響。他把兩隻手交叉放在頭後,揚天長出了一口氣,眼睛凝視著半空,用一種老饕回味美食的口吻說:“那可真是個夠勁的對手!身手又好,見機又快。就是有些老派,不擅用槍。否則,我也未必能活著下船。”

  蘇礪文悶哼了一聲,話裡帶刺地道:“就是說,即便是閣下您,也沒能搞清他的身份?”

  “嗯。”伽哈恩倒沒有在乎蘇礪文話裡的諷刺,他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船上、香港還有順承郡王府,我和迪西洛三次與他交手,都被他逃脫了。只知道這人是個易容化妝的高手,似乎也懂一些迪西洛擅長的那些什麽蠱啊降啊的玩意兒……”

  他邊說邊嬉笑著瞅了瞅迪西洛,最後那句顯然是在開迪西洛的玩笑。迪西洛見慣不怪地白了伽哈恩一眼,用力裹了裹大衣,轉頭嘟囔著:“你不敬蠱神,必有該吃的苦。”

  “順承郡王府裡的那個黑衣人,便是船上的黑衣人?”

  蘇礪文一愣。他閉上眼仔細回憶,也覺得兩個黑衣人的招式動作中頗有一致之處。

  “好吧,伽哈恩先生……伽哈恩。”

  蘇礪文見與迪西洛嬉鬧著的伽哈恩衝自己做了個略帶責怪的眼神,便也在稱呼裡去掉了先生兩個字,他接著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At your seivrce.”

  伽哈恩嬉笑著,抬起右手在空中模仿著某種浮華的宮廷禮節揮舞了兩下,他模仿著英國口音,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

  鄭碧君噗嗤一聲樂了。馮博昊和程曦霖也笑了。

  蘇礪文臉一紅,這種氣氛之下,他原本想問的問題怎麽也無法問出口了。

  “很抱歉,伽哈恩。我們問來問去的,倒像是審問者了。”

  馮博昊見蘇礪文面有尷尬之色,趕忙替他解圍。

  伽哈恩呵呵笑著。

  “別這麽說,我隻當是應聘的面試而已。那麽……”

  他轉頭看了看迪西洛,迪西洛撇了撇嘴,衝伽哈恩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伽哈恩一笑,這才回頭對馮博昊道:“我們可以在這隻考察隊中的獲得一個職位了嗎?”

  馮博昊也笑了,他站起身,衝伽哈恩伸出手,道:“這是我們的榮幸!”

  伽哈恩也笑,他也站起來握住馮博昊的手。

  “咳咳,”一旁的鄭碧君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這是中國西北考察史上重要的一刻。與有榮焉的諸位,請不必吝嗇你們的掌聲!”

  眾人都被她逗得笑了起來,也都湊熱鬧地鼓了鼓掌。只有蘇礪文坐在一旁悶悶不樂。

  大家又扯了幾句閑話,氣氛已不似剛開始那般尷尬。時候不早,伽哈恩與迪西洛便回房休息。兩人剛走,程曦霖與鄭碧君也站了起來要走。

  “等等,”蘇礪文臉色陰沉,不發一言。見程鄭二人起身,這才突然開口,“你們就對那位什麽‘部主’的意圖一點都不起疑嗎?說來說去,總是封經板事關一個‘天大的秘密’,事關‘無數人世代相守的至高機密’。”

  蘇礪文有些厭惡地偏了偏頭。

  “我受夠這些虛華不實的形容詞了。到底這是個什麽秘密,誰能給我解釋解釋?還是說連那位‘部主’對這個秘密也是不甚了了,反而拿我們做了槍使,替他解謎?”

  “你先別激動,”馮博昊見蘇礪文話裡有些火氣,趕忙道:“很多事,伽哈恩沒說,可能確有不能說的苦衷。他剛才說,‘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所指即‘大天五事’,對‘大天五事’的不同認識導致了佛教的根本分裂。伽哈恩引述‘大天五事’,他是在暗示部主所屬的部派源流悠久,要上溯到根本分裂之時,那他們保守的秘密很可能是顛覆常識的。想想吧,幾千年來有一群人為保守一個秘密要付出多少努力?用“天大”二字形容或許並不為過……”

  “我並不懷疑這個秘密的價值,我是懷疑這位‘部主’還有伽哈恩的動機!”

  蘇礪文不耐煩地打斷了馮博昊的喋喋不休。

  “動機也罷,立場也罷,這都不應當成為一個成年人做出判斷的依據。”

  原本站著的程曦霖拉開蘇礪文對面的椅子坐下來。她直視著蘇礪文,話裡嚴肅的語氣讓身邊的夥伴都嚇了一跳。

  “如果以動機立場而論,有多少人‘手持聖旗,紅光滿面地走向罪惡’?我不評價動機,我隻甄別行為。事實是伽哈恩和迪西洛為保護我們受傷、送還了丟失的封經板,救了我們的性命。”

  望著一臉嚴肅的程曦霖,蘇礪文有些真地動氣了,他大聲嚷著:“你這是在把複雜問題簡單化!拔苗助長但願望可以是好的嘛,扮豬食虎也自然要提防!是非善惡豈能絕對而論!人又怎可隻分黑白,黑白之間又怎會沒有灰色地帶?趨利避害難倒不是應該的嗎?”

  程曦霖冷笑了一聲,道:“好大一張辯證的虎皮,明明黑白不分,卻非要辯解說什麽灰色地帶,可誰見過這灰色二字用在善行之上?只有明知什麽是惡卻偏要行惡之人才用‘怎可隻分黑白’為自己開脫。世上當然有絕對的善與惡。不傷害他人就是絕對的善,傷害他人就是絕對的惡!”

  程曦霖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的蘇礪文。

  “我問你,伽哈恩與迪西洛傷害過我們嗎?如果沒有,他們有必要接受你的動機審查嗎?如果一定要按照你的邏輯去判斷動機的話,你這麽敵視中傷他們,動機又是什麽?”

  程曦霖一席話說畢,蘇礪文隻覺得胸口像有一座被巨石堵住的火山,氣血翻湧卻無處發泄。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又一時詞窮,隻好尷尬地站在那裡。他望著程曦霖,心裡明明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一旁的鄭碧君被兩人的爭吵嚇壞了,呆站著不知該怎麽辦。馮博昊趕打圓場道:“曦霖,礪文絕不會是惡意……”

  “不用說了!”

  蘇礪文大聲怒吼。他甩手掙脫了馮博昊的阻攔,一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客棧的院子在深夜裡尤顯空蕩,白天裡熙來攘往無處下腳,此時卻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切都間隔著誇張的距離,一切都無遮無掩,孤孤零零。馬廄的茅草屋頂,土坯壘就的院牆,院門的石梁都被清寒的月光塗抹成了無比淒楚的灰藍色。夜裡無風,卻分外的冷。一兩聲孤狼的哀嚎隱隱約約從遠處模糊的山影中飄蕩過來。

  蘇礪文站在院子當中,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吵架了?”

  伽哈恩腋下夾著一副馬鞍從馬廄裡走了出來。見蘇礪文不說話,他掏出一支香煙遞了過來。蘇礪文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香煙。伽哈恩把馬鞍扔在地上,自己也叼上一支香煙。他掏出火機,將兩人的煙都點上。

  兩個男人都不說話,只是站在院子裡,抽著煙,望著天。

  “你覺不覺得,保守秘密要比解開秘密更是件折磨人的事兒。”

  伽哈恩抬起頭吐出一個煙圈,邊望著漸漸飄散的煙圈邊說道。

  他不看蘇礪文,話說的也更像是自言自語。

  蘇礪文不說話,只是望著天上的皎月怔怔出神。伽哈恩突然一笑,他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踏滅,兩隻手插在馬褲的口袋裡,轉過身對蘇礪文道:“你剛才想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想問為什麽我和迪西洛那麽湊巧剛好出現在地宮的出口吧。”

  “不錯。”

  蘇礪文也轉過身面對著伽哈恩,絲毫不掩飾自己眼神裡的敵意。

  這個世界上絕不會有巧合,萬事都必有因由。

  馮博昊說,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危險都彼此關聯。可是他並不知道,那個詭異的女人在廣州在地宮兩次顯身,卻都對那塊封經板沒有絲毫興趣。

  程曦霖指責他不該以動機判斷,善惡要以行為而論。那麽伽哈恩恰好出現地宮的出口,就像他知道那出口所在,知道他們被困於地宮一樣,這種行為難倒不需要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嗎?

  伽哈恩低頭嘿嘿笑著,用腳將地上的煙頭撚得粉碎,這才抬起頭。他迎著蘇礪文的目光,臉上卻滿是輕松的笑容。好像這世界沒什麽要在乎,也沒有什麽會被他放在心上。

  “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先讓我問一個問題,”

  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胡子,目光裡閃過一絲狡黠。

  “程曦霖小姐,她是不是個非同尋常的人?”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