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屯位於郎房哨北。
在獅子崮南的一個山峰中,距離獅子崮還有段距離。
但徐平好名,覺得獅子崮威風,便取名獅子屯。
獅子屯和郎房哨直線距離雖然不遠,但是山路崎嶇不說,一會上一會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能走斷腿。
管亥等人天還不亮就出發,抵達獅子崮山腳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獅子屯,依次而上,由好幾個寨子組成。
山腳下的大寨,看似恢宏。
實際上比較簡易,其實就是留給官兵剿滅的。
畢竟官兵若是到了此處,總不能讓人空手而回。
留個大寨給你剿滅,回去也好交代......
此刻的寨子門前,一行十人騎著馬,立在寒風中,拿著兵器。
身後的披風呼啦啦的飄起來。
這些人口中吐著白氣,身形卻紋絲不動,看上去威風凜凜。
見管亥等人趕來,為首那人急忙縱馬帶著麾下迎上來。
騎馬的過程中,眾人趁機開始活動手腳,還有人不停的哈著氣。
“來的是哪位兄弟?”
“郎房哨,管亥。”
“原來是管什長,請,請!”為首之人熱情異常,一邊說話,一邊搓手。
......
進了大寨,兩側木屋的建造還算整齊,每隔十來米兩側還有站崗的士卒。
“郎房哨,管什長到。”
依次傳了進去。
“徐屯長令,有請!”
然後又傳了出來。
看著不過五十米的距離,管亥微微一笑。
不得不說,徐平這人,不是一般的喜歡做表面功夫。
這就管了一屯的人,弄得功夫好像皇上。
進了大寨,正看到徐平大喇喇的盤腿坐在一張榻上,左手按著腰間刀柄,右手抬起說話。
兩側站著十幾個大漢。
其中,有一個面色冷峻、眼神陰鷙的中年人,尤其的顯眼。
管亥不敢怠慢,當即上前抱拳躬身,大聲唱喏:“某郎房哨管亥,拜見屯將。”
徐平看了一眼管亥身後的幾人,疑惑道:“趙德柱怎麽沒來?這次可是個硬仗。”
“郎房哨在前,為屯裡前哨,必須得放穩重人才行。”
管亥先解釋一番,隨即指了指陳鐵等人道:“屯將放心,某新招的幾人,膽大悍勇,絕不會失了咱獅子屯的威風。”
徐平這才哈哈大笑:“管什長思慮周到啊。
說起來,上次和這夥賊人交手,管什長可是以少勝多,殺了十四人。
如何打賊,還要聽聽管什長的建議。
嗯,來人,帶這幾位兄弟去飽飯,每人加一塊肉。”
管亥讓吳濤帶著陳鐵和王通跟人離去,卻把孫劍留下。
徐平沒有在意,但陰鷙中年人卻瞧了孫劍一眼。
隨即,在徐平的帶領下,眾人來到一側。
讓管亥驚訝的是,徐平居然整出一個沙盤。
雖然簡陋了些,上面的標注也模糊不清。
但架子搭起來,還真有點軍事會議的模樣。
“我已經使人打探過了,這幫賊寇,原先盤踞在嵩山一代。
為首的叫龍芝,招收的都是些窮凶極惡的土匪和山賊。
在齊國臨朐縣和廣縣打家劫舍。
但他們從來不對豪強鄉紳出手,打的都是普通村子。
所以民怨雖然很大,但一直沒被剿滅。
大賢良師和眾渠帥起事的時候,他們見有機可乘,便下山跟了渠帥公孫犢。
前些時日,大事不協,公孫渠帥帶人撤回了嵩山。
公孫渠帥佔了嵩山立大營,原本的主人龍芝,則是被打發到了蟾螳崮。”
陰鷙中年人頓了頓,接著道:“這龍芝佔了蟾螳崮之後,惡習不改,又開始四處劫掠。
所到村子,殺死男丁,搶走婦女,掠走財物。
蟾螳崮周邊本就村子不多,那龍芝收獲不大。
就悄悄把寨子遷徙到了雙葫蘆嘴的林子裡,開始打起了咱們的主意。”
“他娘的,搶到到了俺的眼皮底下!”
徐平罵罵咧咧的開了口。“這次若不是朱奚兄弟查探,老子還他娘的還蒙在鼓裡。
蟾螳崮那邊設了好幾條眼線都沒發現蹤跡!”
憤怒之下,卻是連軍中職位都不稱了。
“龍芝的人手實際並不多,能戰的悍匪,不到百人。”
說到這裡,陰鷙中年人,也就是朱奚,抬頭看了管亥一眼:“上次被管兄弟宰了十四個,現在差不多還有八十人。
但這八十個也不容小覷,他們都是經年的老賊,很是凶殘。”
“放心!”
徐平拍了拍胸脯,“別看我只是個屯將,實際上能調動的青壯,不少於三百。
即便要留守大營,這次出擊的也差不多兩百人。
又有管什長這等猛將在,還有什麽好怕的!”
管亥謙虛道:“承蒙屯將誇讚,那晚實際上俺們是趁夜偷襲。
要是正面格殺,可絕不是老賊的對手。”
“管兄弟太謙虛了,某可是聽說你正面殺死三個賊寇,信布之勇,不過如此!”
朱奚神情恭維,誇讚道。
“哈哈哈!”
徐平大笑起來,“就是,管什長,朱奚兄弟眼界的可高的很,輕易不誇人的。”
兩人一唱一和,管亥卻是心中冷笑,推辭不已。
他要是被人一誇,熱血上頭,真以為自己是零陵上將要打先鋒,那才是真的幼稚。
幾番誇讚後管亥始終不上當,徐平也就沒有再糾結。
但看管亥的神色就沒有之前那麽親切了。
卻是以前覺得管亥是個猛將,還可以衝一衝,但現在看來,可能是徒有虛名撿漏的。
一時間,朱奚和徐平商定,眾人中午飽食後分兩路出發。
主力一百五十人從林家溝向上正面放火強攻,吸引賊寇的主意。
第二路選精銳五十人,繞到涼水泉子,從後方趁勢攻入寨中。
原本徐平和朱奚的想法,是激將管亥。
然後由管亥帶人與朱奚合兵走第二路,關鍵時刻用作尖刀。
但管亥一直不上當。
徐平也就懷疑管亥能力一般,如此一來,就沒必要用作尖刀。
兩人安排的有模有樣,但在管亥看來,還是有個漏洞。
那就是如果龍芝等賊寇若是敗退後,向東逃竄,那就進入南石拉和西洞子。
那個時候,向北可以順著山溝逃竄。
甚至凶狠點,再向東能打郎房哨,向南又可以埋伏返程的徐平軍。
說白了,這地方山嶺遍地,幾十個人向林子裡一撒,根本沒法尋找。
“徐屯將......”
管亥正要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卻被徐平直接打斷:“管什長,你部只有五個人,就負責哨探吧。
收拾一下,即刻出發!”
徐平如此輕視,管亥依舊沒有反應,隻抱拳道:“謹遵徐屯將之令。”
於是帶著孫劍出了大寨。
看著管亥的背影,徐平皺起眉頭,道:“徐靖這個軟蛋,看誰都是悍勇!”
......
不一時匯合了吳濤三人,對方苦著臉:“吃的甚麽東西,手指蓋一塊肉,還沒有鹽!”
聞言,管亥在徐平那受的氣登時就散了,笑罵道:“肏,老子倒把你的嘴養刁了。”
一行人出了大寨,孫劍悄聲道:“管君,想不想乾一票大的?
龍芝那邊,我倒是有個熟人。
你要是想乾一票大的,咱們就合計一番。”
管亥深深的看了孫劍一眼:“那朱奚看著還有點本事,難道徐平打不掉葫蘆嘴?”
“嘿嘿。”
孫劍乾笑兩聲,“徐平和朱奚,也就是鄉裡亭長的水準。
他們要是能打得過龍芝才是怪事。
你不要小瞧龍芝,這家夥積年的老賊,遊繳都殺過三個,豈是他倆能比的。
這兩百人上去,最多打個兩敗俱傷。
我們黃雀在後,再有內應配合,可以趁機一把吃掉龍芝。”
頓了頓,又道:“你要是心狠,趁機吞了姓徐的,也不是不可能。”
“哼哼。”
管亥倒是冷笑起來。
徐平和徐靖一樣,本身沒什麽,但人是黃巾軍渠帥的族人,背後站著的是徐和。
徐和的部眾,可是有數萬人。
孫劍被管亥笑的有些發毛,當即挺胸道:“管君,某可是發過血誓的。
你肯定也打聽過某孫家人,那是最重豪俠義氣。
某的族兄,孫嵩孫賓碩,冒死保護大儒趙岐幾年如一日。
某可不會敗壞孫家的名頭。”
管亥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說說內應的事情。”
孫劍道:“實話也不瞞管君,那龍芝窮凶極惡,表面上不打張旗鼓的動鄉紳。
但私底下,也沒少綁人勒索,十幾年的積累,攢的財物肯定不會少。
不然的話,也不會有縣尉和遊繳出手要剿滅他。
某嘯聚鄉裡時,和他的一個打探情報的頭目混上交情。
此人手下有七八個貼己的,只要能說通,咱們驟然發難,必然一舉建功。”
聽到這裡,吳濤忽然問道:“你嘯聚鄉裡的少年呢?”
他原不知道孫劍來歷,這細細聽去,竟然是個賊首。
不由得警覺起來,渾然不知自己現在其實也是個賊。
孫劍嘿嘿笑道:“某之前相對管君動手,被拿了來。
這都快兩個月,沒有供養,手下人早被鄉紳們給分走了!”
“左三鄉的鄉紳,有幾個和你勾結?”
管亥忽然問道。
孫劍一怔,隨即說道:“太平道鬧過之後,那些鄉紳地主,個個人心惶惶,哪一家不練家兵?
手上有了兵, 就有了其他想法......”
管亥沒有聽孫劍囉嗦,直接問道:“幾個?”
“四個!”
孫劍飛快的說道,“四個,那個胖子就是領頭的。”
“有些人打劫,那是活不下去。
有些人打劫,卻是為了某些人的野心。
有機會的話,倒是要打掉左三鄉這幾個人面獸心的鄉紳。”
管亥意有所指的罵道。
腦子則是在飛速運轉。
如孫劍所言,他可以調趙香等人過來。
然後等徐平敗走之際,趁機裡應外合,拿下龍芝。
但問題在於,事情的成敗,懸於孫劍一念之間。
若是他和趙香傾巢出動,孫劍那邊勾搭鄉紳再來個黃雀在後,或者說直接去突襲管谷,怎麽辦?
畢竟孫劍雖然發了血誓,卻是被逼迫的。
孫劍和左三鄉的鄉紳,卻是雙方自願的友好合作關系。
自己本錢小,好不容易搞的有聲有色,可經不起折騰。
良久,管亥開口道:“我信你一次。晚上還能把那個頭目約出來?”
孫劍大喜道:“正要如此,否則空口白話,人家也不信某。”
兩人商定之後,繼續前行。
待到西邊太陽徐徐落下,高聳的山頭拉出長長的黑影,管亥終於有了動作。
吳濤悄無聲息的離去,前去郎房哨尋找趙香。
而管亥帶著孫劍等三人,繼續向前哨探。
樹林之中,嗚嗚的風聲忽地響起,讓人不禁打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