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初秋，清風習習，顯然已經過了軍訓時的酷暑。

　　張默晟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的勁服，“這不是校服……倒也合身。沒想到穿越會連衣物都準備齊全。”

　　至於腰上那柄劍，張默晟隻當與衣服一樣是準備好的，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

　　“這是什麽?”張默晟手腕上系有一條藍繩，仔細一看並非是織線製成，而是一隻隻淺藍色的蝴蝶繞成的一環。

　　“大家快躲開！！魔物失控了！！！”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和擁擠而來的人群打斷了張默晟的思緒。

　　像是被壓緊的海綿，張默晟也被裹挾其中，掙脫不了，被撞了個七葷八素。

　　不遠處有一頭足足三人高的黑色巨牛發了瘋似地左突右撞。

　　“怎麽會有五重境的魔物在這裡，快逃！！！”眾人聽到驚呼變得更加慌亂，與劍雨落下時的場景如出一轍。

　　牛踩人，人踩人，地上一片血肉模糊，張默晟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只是看了一眼就臉色慘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仿佛身體被脫了芯，渾身無力，只是本能的顫抖著。

　　“喂，喂！”這聲音直接在張默晟腦中響起，“我在上面呐。”

　　張默晟震驚地抬起頭，只見一道虛幻的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張默晟的眉心，仿佛有一道清流從頭頂貫穿至腳底，將張默晟因恐懼而產生的阻塞感一掃而空。

　　“畜牲！”張默晟咆哮一聲，逆著人流踏出了一步，在不停倒退的人群裡顯得格格不入。

　　就在這一瞬間，張默晟能感覺到，那頭巨牛與他對上了眼神。

　　巨牛仿佛找到了一個方向，筆直地朝他狂奔而來。

　　張默晟試圖拔劍，不成想被更加慌亂地人群擠得根本騰不出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位男子從天而降，擋在了巨牛前進的道路上。他身著猩紅色盔甲，頭戴覆面頭盔，只有一雙紅瞳漏在外面，身後背負一把大劍，整個人舉手投足之間都能感受到沉重。

　　“是周念軍！”

　　“讓開！”男子低沉的聲音在人海中劈開了一條直通巨牛的道路。

　　“周念軍，太好了！！”群眾停下了騷亂，甚至駐足圍觀，對地上殘肢斷臂熟視無睹。

　　鎧甲男子拔出大劍，雙手握緊，弓起身子與巨牛正面相撞，男子腳下飛沙走石，被巨牛頂著一路倒退。

　　周圍人一哄而散，張默晟卻還留在原地，看上樣子是被嚇傻了。

　　飛沙中流光溢彩，難以看清發生了什麽。

　　煙塵驟然停歇，鎧甲男子堪堪將巨牛停在了張默晟面前，巨牛已經像一隻刺蝟一樣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劍。

　　鎧甲男子輕聲喝道，“爆！”

　　巨牛身上所有的劍同時炸開，頓時皮開肉綻。

　　一聲嘶吼之後，巨牛頹然倒下，卻是還吊著一口氣，身體跟著呼吸一起一伏，顯然已經沒有威脅了。

　　“觀眾”們叫好聲一片，與地面上匯聚成溪流的血河構成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繪卷。

　　“看來周念軍已經半隻腳踏進五重境了。”一群看客指著周念軍品頭論足。

　　“什麽！還不到五重境！他四重境巔峰就能降伏住五重境魔物，他要是真邁進了五重境誰還能治的了他?”

　　“說得太誇張啦，這隻天魔牛雖然是五重境，但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也不知道怎麽就發起了瘋。”

　　“那也不是四重境能應付的來的啊！”

　　“而且那五重境是神念境，可遇而不可求，不是說上就能上的。”眾人深以為然。

　　“你好像知道我能製服它。”鎧甲男子轉過身，先問起張默晟的狀況。

　　張默晟開玩笑道，“看你還有余力把劍一柄一柄插在它身上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男子的表情藏在頭盔之下，可眼睛能表露出他的一些心思，他跳動了一下眉毛，眼神怪異，“你的眼力不錯。”

　　張默晟下意識做了個扶眼鏡的動作，才發現自己的眼鏡早就不見了，而自己的視力比穿越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男子細細打量了一番，隻覺得眼前人散發出的氣息過於微弱了，如此微弱的氣息是怎麽敢面對天魔牛不後退的。

　　張默晟見對方把目光停留在他的佩劍上，於是張默晟摘下劍雙手奉上，“不管怎麽說是你救了我，我身無長物，寶劍贈英雄，送你了。”

　　男子沒有伸手，而是試探性的問道，“你是剛蘇醒的異者?”

　　“什麽是異者?”

　　男子沉默了片刻，發覺自己很多疑難都有了答案，於是耐心解釋道，“你從是一中來的?”

　　張默晟頓時眼前一亮，興奮道，“難不成你也是?”

　　“是，我們都算是異者，”男子眼中帶笑，“你叫什麽名字?”

　　“張默晟。”

　　“周念軍。”

　　張默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至少不是自己孤軍奮戰了。

　　可惜周念軍很快告別道，“你也看見了，這隻魔物連我都極難對付，它的存在牽扯了很多勢力，十分棘手，個中緣由我恐怕沒有時間幫你解釋了。”

　　“沒事沒事。”張默晟連忙擺手，他對周念軍的好感極佳。

　　“如果你到了一個叫商市的地方，報我的名字應該可以幫到你。”周念軍眼神變得嚴肅起來，說道，“你初來乍到，與我有緣，我且送一句話給你，莫要輕信任何人，謹言慎行，記住，是除了你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說罷，他踩著地上的血，步伐沉重地離開了。

　　張默晟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嘿，小夥子膽量可以啊。”

　　張默晟還目視著周念軍的背影時，旁邊湊上來個“自來熟”拍著他的肩膀，主動找他搭訕。

　　張默晟輕輕掃了對方一眼，自來熟身上有股平庸的氣味，跟一登場就超凡脫俗的周念軍截然相反，屬於丟到人堆裡就找不到的那種人。

　　張默晟哂笑道，“一開始嚇得腿軟了，沒跑動。再後來緩過勁來也來不及跑了。”

　　“你跟周念軍都是異者?聊得這麽開心。”

　　張默晟神色一緊，這自來熟難道意圖不軌?

　　見氣氛突然緊張起來，自來熟笑呵呵道，“別誤會，異者又不是什麽新奇身份，光和周念軍一起從一中來的就相當多，大概……有一萬人吧。”

　　張默晟心底裡估算了一下，那就是一中所有人都在。

　　“更別說還有什麽二中、三中……”

　　張默晟一頭黑線，那這異者身份確實不值錢。

　　自來熟一邊說一邊在仔細觀察張默晟的表情，壞笑道，“看樣子你剛蘇醒不久啊，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我混啊，保你頓頓有肉吃……”

　　“請問商市怎麽走?”

　　“直走。”

　　“謝謝。”張默晟感謝一聲，頭也不回得大踏步走開。

　　自來熟在後面高聲道，“再考慮考慮唄！”

　　張默晟背著對方回道，“多謝好意，不必了！”

　　“我們會再見面的。”自來熟的聲音忽然近在咫尺，嚇得張默晟連忙回頭，而自來熟已經消失在人群當中不見了蹤影。

　　只有一副頗有深意的微笑，深深地刻在了張默晟的記憶裡。

　　......

　　“這怎麽賣的?”

　　商販已經幾天沒賣出去東西了，聞聲抬起頭，便是一身猩紅鎧甲的周念軍蹲在攤前，商販頓時驚喜萬分，連忙吆喝一聲，四面八方的角落裡跑出來不少本來準備休業的小販，倒像是趕集。

　　周念軍今日回到一中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采購各式各樣的長劍，這裡的大小商販都對這位異者極具好感，一是周念軍買東西從不壓價，二是周念軍每次購買的量都不少。

　　這些普通商販不同於商盟那種正規售賣，屬於零售，品質不說多好，只是他們不願意自己做出來或者偶得的一些好東西被壓在收購價一並打包帶走。

　　門前冷落也是理所應當，像周念軍這樣的老主顧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環境，要是哪天熱鬧起來反而會感覺不自在了。

　　至於理由...周念軍猜自己可能是不希望這麽多人為生計發愁吧。

　　“軍兒哥，好久沒來了吧。大家都在打賭你啥時候過來看看呢，來來，最近我們這兒可是壓了不少好東西，給您掌掌眼。”

　　說來慚愧，周念軍買劍多不是自己愛劍，而是這東西對他來說是消耗品，只要量，質不重要。

　　“軍兒哥，聽說你來得路上收拾了一頭五重境魔物，兄弟幾個沒別的，佩服！”說著大家紛紛豎起了大拇指。

　　周念軍只是一邊看著貨物一邊感歎道，“世道不太平，你們也小心些。”

　　“好嘞！”

　　“誒，軍兒哥，你說奇怪不，平時這地界兒來的客人少不說，地痞無賴佔八成，也就您是個例外。可最近不太一樣了，那個叫錢飛明也常來，我看他鬼鬼祟祟的，應該不是什麽好事情，會不會那頭魔物出現在一中地界兒也與他有關?”

　　周念軍心頭一緊，錢飛明所在的雷鳴閣正是他背後帝王闕的死對頭，其人也是四重境巔峰，雷鳴閣上層人物，他會出現在這裡?

　　“今天他來了嗎?”周念軍沉聲道。

　　“來了，來了，”商販指著牆邊一顆樹，“他就在那邊跟老八聊天呢！老八記得吧，天天倒賣小道消息的。也是，要不是老八最近被錢飛明纏著，咱能不知道您過來嗎，肯定早早就開始準備了啊，欸?軍兒哥，您不再看看了啊，軍兒哥...”

　　周念軍朝著顆大樹走去。

　　周念軍繞到背陰處，樹後空無一人，樹上忽有一人調笑道，“周念軍，你不是自詡對這些八卦小道沒啥興趣嗎，怎麽還想偷聽我說話?”

　　樹上掉下來一個人，周念軍順手提住那人的後領，並不是錢飛明，而是和周念軍有幾面之緣的老八。

　　錢飛明跟著從樹上跳下來，下面迎接他的是一柄重劍。

　　周念軍的這柄重劍名作破軍，長五尺，寬足有六寸，劍柄處系有一條重金鎖鏈，一直連在周念軍背負的劍鞘上，破軍劍鞘也極為不同，比破軍劍還要寬大許多，如同一個大箱子，對付天魔牛時炸開的寶劍想來都藏在這裡。

　　錢飛明抬手攬住頭頂的樹枝，輕輕一蕩躲了過去，落地後，大樹應聲而斷。

　　錢飛明拍一拍身上的灰塵，譏諷道，“可以啊，脾氣不小！這一中的樹可值錢，算你的算我的?”

　　周念軍指著老八咬牙道，“他已經死了。”

　　錢飛明瞥了一眼地上的老八，無所謂道，“死了就死了，無關緊要的螻蟻而已，你要因為這麽一個人向雷鳴閣正面開戰嗎?”

　　“開戰，又如何?”

　　“行，行，今兒個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再見！”

　　錢飛明竟是直接逃向附近的傳送陣，從那裡逃走，轉瞬就會出現在下面任意一層，無法追蹤。

　　周念軍速度不如錢飛明，只在錢飛明跳進傳送陣之前砍出一劍。

　　“周念軍！這一劍之仇我記下了，改日讓你十倍奉還！！”

　　周念軍的心已經沉入了谷底，五重境魔物和錢飛明意外出現，恐有大亂。

　　………

　　張默晟眼前的一中整體上還能看到以前的景象，在細節處卻與記憶中的相差甚遠，原本平坦整潔的石板路被改造成了更加堅韌的奇特材質，踩上去明顯感覺到有細微的緩和感。

　　夾道兩旁的楊樹還在，卻被套上了一層朦朧的透明罩子，當成了展覽品保存在這裡。

　　以前主道寬闊，容得下兩車並行，車道兩邊也有較為寬裕的人行路可走，便是上下學人流量最大時也綽綽余余。可如今卻有些不夠看了，東側人行路加上了一些方便路人交流風土人志的石桌石椅，很多人坐在這裡高談闊論，更有些不懂禮數的家夥對著街上行人指指點點，好在張默晟衣著與周圍人並無區別，若是穿著校服站在這裡，非要被人當成異類叉出去不可。

　　沿著主道一直走，這條路雖不能把一中的每一處角落盡收眼底，卻能看到每一座重要的建築所在。

　　這裡就是商市?

　　張默晟揚起了頭，上面商市兩個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地就在主道一旁，張默晟不由得想到這裡原先是什麽地界——圖書館。

　　張默晟略做猶豫，說實話，張默晟還不曾來過這裡，他只是剛剛升學進一中而已，就算家離學校極近知道一中內部的建築布局，也不可能親自進圖書館看上一眼。

　　商市門口旁邊躺著那頭被周念軍擊敗的巨牛，正被五彩繽紛的光籠罩著，想來應該是沒機會作亂了。

　　張默晟意外發現商市大門內有個女子趴在門邊，只露出半個腦袋，偷偷看那頭巨牛，巨牛似乎一直都對目光很敏感，與那女生遙遙相望。

　　張默晟覺著有意思，上前打趣道，“它可能在跟你比賽呢。”

　　女生突然被搭訕，嚇了一跳，扭頭就往裡跑，張默晟下意識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臂。

　　“啊！”姑娘驚叫一聲，行色匆匆，措不及防之下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撞到了一位正準備出門的客人身上，她懷中抱著的一摞紙像是春夏季盛開的蒲公英，被熏風吹散，在天地間綻放成一朵更大的花。

　　四目相對。

　　“小新，小心點！”不遠處的同事責備道。

　　“對不起對不起！”小新連忙對被她撞到的人道歉。

　　被撞人看上去甚是面善，對這位莽撞的小姑娘並無惡意，擺手道，“沒事沒事。”

　　自知犯錯，張默晟老臉一紅，主動蹲下幫小新撿紙，兩人也因此靠得更近了一些，小新似乎年紀比張默晟稍微小了一點，也可能是因為張默晟本身長得就老成，兩人站在一起時，小新給人的第一感覺如同尚未成熟的果子一樣，青澀酸甜。

　　“實在不好意思啊，剛才嚇著你了，還有……。”張默晟尷尬地直撓頭髮。

　　小新先是仔細留意了一下是否有遺漏，確認無誤後轉身就要走，眼神躲閃，恨不得離這個掃把星遠一點才安心。

　　“哎哎哎，”張默晟急忙上前兩步攔住她的去路，“周念軍跟我說，來這裡報他的名字好使。”

　　小新一臉茫然，對這個名字並不敏感。

　　小新不遠處的同事一直在留意小新的動向，聽到周念軍的名字趕忙走了過來，“不好意思，請問您的名諱是...”

　　“張默晟。”

　　“哦，張先生，這個小新是新來的，對很多事情不是很清楚。我叫柯怡，是這裡的管事。”柯怡伸出手，張默晟順其自然地握了上去。

　　柯怡發現眼前這人雖然表面上十分鎮定，但他的手心冷汗已經將他的不安暴露無遺，心中不由得看輕幾分。

　　“剛才您說，是周先生推薦您過來的?”

　　“嗯。”

　　“冒昧問一下，您和他的關系是?”柯怡露出奸黠地笑容，好一副奸商尊榮，張默晟不免心生厭惡。

　　張默晟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抽回了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他已經意識到柯怡是在故意試探他了。

　　“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柯怡立刻恢復了標準的笑容。

　　張默晟忽問道，“門口那頭巨牛你們打算怎麽處置，我在來的路上遇見它發狂，可是害死了不少人……”見柯怡興致平平，張默晟補充道，“是周念軍讓我來順便問一下的。”

　　張默晟稱呼周念軍時一直是用得平階稱呼，聽起來兩人十分熟絡，這些細節讓柯怡不得不重視起來，耐心解釋道，“那頭巨牛名為天魔牛，乃是我商盟費盡心血擒住，未來培養成坐騎用得，所以我們不會殺它，而是訓化。”

　　張默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如此算來，天魔牛當街發狂，責任得全算在這個商盟上了。

　　“對了，周念軍說這裡能幫到我，具體是什麽?”張默晟詢問道。

　　柯怡禮貌地回答道，“以周先生的威名，商盟上到總部，下到這裡的分部商市，都會給予您幫助的，您是有什麽麻煩需要解決嗎?”

　　張默晟不再隱瞞，“我是一中來的異者，什麽都不懂，需要大量的信息。 ”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說話時柯怡的表情都僵硬了，因為她的心裡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甚至不能保持標準的服務態度了。

　　“小新，來。”

　　那個被稱為小新的女孩慌慌張張跑了回來。

　　“帶張先生去給他的佩劍做個鑒定。”

　　“好，跟我來吧。”小新帶著張默晟離開了。

　　柯怡在原地扶著額頭，崩潰道，“我的天，這是個什麽怪物啊。”

　　.....

　　“我的情況很奇怪嗎?”柯怡的表情變化張默晟觀察的很仔細，自然能夠發現前後的異常。

　　“不是很奇怪，是太奇怪了。”小新如實回答道，“異者是與魔物對抗的主力軍，除了戰盟，像來自二中的刀盟、一中的劍盟、三四中的器盟，以及商盟的大部分高層，全都是由異者構成的。也就是說，異者現在都是一方霸主或者對抗魔物的主力軍。”

　　“哦。那我是不是也會很厲害?”張默晟向往道。

　　小新懵懂道，“應該不會啊，他們說，異者最開始有一個出現的順序，出現的越早，成長速度越快，潛力越驚人。出現的越晚，雖然基礎境界會高一些，可隨著時間推移，潛力不足的缺點越來越被放大。到現在，四重境五重境的頂級高手，都是出現最早的那批人。”

　　“等等，”張默晟回過味兒了，皺眉道，“難不成我出現的很晚嗎?”

　　小新睜大了眼睛，驚訝道。“你不知道?你距離上一個出現的異者，晚了整整三年，而那個人比第一個出現的才晚了一個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