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您好了?”
看到蘇蟬,外面的人都是一愣後面露喜色。
尤其是來報信的那人,不顧臉上滿是雨水的狼狽模樣,抹了把臉就要過來見禮。
蘇蟬擺手阻止了他,說:“到底怎麽了?”
於是那人快速地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聽完以後,蘇蟬吐出了幾個字:“這個蠢貨。”
沈堂確實是個蠢貨。
但架不住他有個好爹。
他爹是禮部尚書沈秉忠,當今聖上潛邸舊人,心腹中的心腹,無比受寵。
否則,就憑沈堂睡遍京城花柳巷的美名,又沒有絲毫功名在身,是怎麽也拿不到這赴倭宣諭使的美差的。
從歷年來的慣例看,赴倭宣諭使絕對是份美差,因為出任這份差事幾乎沒有任何風險,除了路途勞頓,倭人向來對大明畢恭畢敬,來倭國完全是享福,回去後則無一例外加官進爵,所以幾乎是權貴子弟們最佳的晉身之階,搶破頭那種。
但這一次,好像不太尋常。
蘇蟬翻看了前身的記憶,到達倭國後,他們這一次的旅程和想象中的絕然不同。
整個使團是在江戶下的船,並沒有受到足夠隆重的接待,接待者只是一個小小側眾,而不是往年慣例的將軍府老中。
以及,江戶灣中停留了好幾艘大型西洋風帆船。
到達使館後,除了一場簡陋的招待宴,再無別的安排。
整個使團就被這麽晾了好幾天,直到蘇蟬前身忽然高燒不止,現任將軍德川家正的嫡子德川秀樹,也是下任將軍繼承者,這次冊封的對象,忽然邀約沈堂赴宴。
於是有了這雨夜求救。
按照求救者,禮部主事蕭亮的說法,他們在傍晚到達將軍府後,受到了德川秀樹的隆重招待,席間可以說賓主盡歡。
然後沈堂喝多了後,在一名從人的帶領下去解手,沒想到沒過了一會,就聽到外間傳來喧嘩聲。
蕭亮連沈堂面都沒見到,就被告知,沈堂因為潛入將軍府內院,試圖冒犯將軍內眷,已經被抓起來了。
蕭亮想要找德川秀樹幫忙,結果這個將軍嫡子一改之前的熱情,只是冷臉讓蕭亮回去等消息。
“蘇大人,沈大人雖然年少輕狂,愛眠花宿柳,但決計不會在這種大事上亂來,而且,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麽可能孤身潛入將軍府內院,這是誣陷!誣陷啊!”蕭亮激動的揮著手。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蘇蟬搖了搖頭。
“大人,現在怎麽辦?”聽了整個經過,他手下的兩名小旗官也是緊張了起來。
有一點蕭亮說的沒錯,這件事關乎大明顏面,處理不好,他們身家性命都得丟了。
“備車,去將軍府。”
蕭亮似乎就在等著這句話,聞言連忙道:“不用不用,大人,車就在外面,請隨我來。”
等到蘇蟬坐進馬車裡,外面的夜雨變得更大了,密集地擊打在車頂棚上,像是箭矢。
他坐在車中,殺草橫在膝前。
他此刻沒有別的想法,隻想先把沈堂救出來。
他向來是個簡單的人,有了決斷,接著就只需要考慮怎麽揮刀就好了。
重新感受著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刀,前身的刀道慢慢匯入腦海。
蘇階雨,金泉大成好手。
所謂金泉,乃金泉之景。
這個世界,武道八景,這第一景便是金泉。
人錘煉自身,呼吸吐納,而後有第一口氣,氣遊全身,源源不絕,最終凝於胸口,成為一口湧泉,是謂金泉。
前身金泉大成,內息充沛,刀道自然也是剛猛。
他所練刀法,乃是祖傳,稱作斬草刀,是一套極其爆裂迅疾的刀法,講求刀出無我,斬草除根。
意外的是,蘇蟬發現,就連這套刀法,都和他從小練的家傳刀極其一致。
他完全不用去熟悉。
甚至,因為有內息的存在,他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
馬車在疾雨的夜裡飛馳,過了很久才停下來。
蘇蟬慢慢睜開眼睛,提刀掀開簾子從車上跳了下去。
在他面前,是巨大的將軍府,黑夜中,仿佛是一頭匍匐著的巨獸。
巨獸的嘴邊,是它鋒利的獠牙。
一隊全副武裝的足輕,在一名身著青色羽織的挎刀男子帶領下,正冷冷地看著蘇蟬這群不速之客。
“蕭大人,少將軍已經說了,貴國宣諭使沈堂,膽大包天,意圖對將軍內眷不軌,罪不容誅, 有損兩國邦交,所以請您回國複命,再請定奪,您怎麽,去而複返?”
說話的是那個青色羽織男子,他的漢學修養顯然很好,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抑揚頓挫。
此人正是當日在江戶港迎接他們的將軍府側眾,吉岡清平。
“你說什麽?”蘇蟬朝前踏了一步。
“我說……”吉岡清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手握在了腰間的刀上,朝前拔出了一寸。
而也就是在他拔刀的瞬間。
有風聲。
一陣狂風吹襲。
快的,連雨都停下。
等到雨繼續落的時候。
吉岡清平的刀,從他拔出一寸的地方,整個斷裂了開來。
暗夜一下子沉寂了下來,只剩下雨不斷滴落的聲音。
“能當大明的狗,是你們最大的榮幸,我想不通,到底是什麽狗居然敢對著主人狺狺狂吠。”
蘇蟬就那麽站在雨裡,蕭亮殷勤地站他身後,給他撐傘,那把叫殺草的橫刀就那麽安靜地躺在蘇蟬的掌中,好像根本沒有出鞘。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把沈堂沈大人帶到我面前,一炷香不見人,我自己去提,誰敢攔我,我就殺了誰。”
雨還在下。
吉岡清平的手死死握著斷掉的刀柄,已經發白。
他像是還沒有從剛剛那一刀裡反應過來。
夜雨之中,將軍府的某個高處,有人輕輕歎息:“放人吧,大明余威猶在啊,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這個男人……叫蘇階雨,是嗎?”
“好快的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