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聽到蘇蟬翻進房間的聲音,那太夫下意識出聲詢問。
而那個異化的西洋人,也投來了凶暴的回眸。
蘇蟬這時看清楚了那西洋人的模樣,他的頭顱已經膨脹了開來,也被鱗片爬滿,皮膚呈現青灰色,同時變成了像是魚又像是蛇一般的形狀,有鋒利的牙齒從嘴中突出,雙眼如燈,豎瞳,整個頭顱連帶著身軀散發出濃重的海腥味。
“嘶~”他朝蘇蟬吐出了暗藍色的信子,一雙手也徹底變成了利爪。
“小心,他……”蜷縮在角落的太夫看到這個場面,想要出言提醒,用的居然還是純正的漢語。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那異變的西洋人已經如同猛獸撲食般,朝著蘇蟬撲了過來。
勁風襲面,蘇蟬只是微微側身,沉腰,拔刀。
迎風向前!
在蘇蟬過往的人生裡,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血腥搏殺,子彈擦著頭皮的生死局也只是家常便飯。
縱然是上次被全台地下殺手圍殺的必死之夜,他也斬的盡興瀟灑。
更何況,只是這麽一隻怪物罷了。
氣隨心轉,幾乎就是在他握住刀柄的一瞬間,金泉已經洶湧,澎湃的內息直衝向他的右手,隨著他拔刀的動作,一起揮灑了出去。
這一刀毫無花俏,就和斬草訣其他的招式一樣簡單,直接,直切要害。
斬首,就是這一刀的名字。
殺草穿破了風聲,直接橫切過了那根布滿了鱗片的脖頸,像是切開了一棵草的根的一樣簡單。
“噗——”靛藍色的鮮血和狂猛的風聲一起飛濺,在一旁的障子門上留下了如同花一樣的紋路。
沒想到這怪物的血,也是藍色的。
蘇蟬緩緩收刀回鞘,整個人因為過快的刀速,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害,連一滴血都沒有沾上。
“好……好厲害。”那邊的太夫已經看傻了眼,完全忘記自己之前要說什麽了。
“這是什麽東西?”蘇蟬這時才問了一句。
“喔……”太夫也總算反應了過來,但第一時間是裹緊了自己外露的春光,才有些害羞地說道,“這是西洋來的惡鬼,會蠱惑人心,還會吃人,妾身已經追蹤他很久了。”
“你又是什麽人?”
“喔……妾身……妾身是……”她說道這裡,連忙攏了攏散落的碎發到耳邊,整個人跪坐的筆挺,才對著蘇蟬鄭重道,“妾身乃是神道如月家的紬,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看得出來,這女孩的家教相當好。
這也確實是個女孩,此刻她籠罩在臉上的面紗已經掉落,在昏黃的光裡,露出了一張稍顯稚嫩的臉孔。
她大約十六七歲的模樣,容色清麗,一雙眼睛稍狹,眼瞼微微垂下,配上她楚楚的神色,倒像是隻委屈的小狐狸。
“不知……君是?”頓了一會,眼見蘇蟬沒有說話,這個叫如月紬的女孩忍不住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蘇蟬,問道。
“蘇蟬。”蘇蟬吐出兩個字,又去看那頭已經死去的怪物。
隨著他被蘇蟬一刀斬首,他原本膨脹的身軀緩緩枯萎,那些鱗片也消退了下去,恢復了乾瘦的樣子,那顆異變的頭顱也是一樣。
“你說你是神道的女子,怎麽又在這裡當太夫?”
“妾……妾身是跟隨父親一起到達江戶的,來參加將軍的繼位大典,意外發現了這頭惡鬼,父親不準妾身亂來,妾身是自作主張……”說到最後,如月紬有點說不下去了,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
“你說你追蹤了他很久,那你清楚他的詳細來歷嗎?”蘇蟬對別人家的家事不感興趣,他隻想知道,窺探自己的,到底是什麽人。
“當然,妾身很清楚。”如月紬連忙抬頭肯定,“這個西洋惡鬼,名叫皮耶羅,來自西洋翡冷翠國,他去年從江戶流浪到伊賀傳教,起初只是在鄉下講經,因為將軍大人的命令,我們也沒有驅逐他,可是後來,他蠱惑了很多村民,在進行邪惡的儀式,還吃人,我們發現後,立刻圍剿了他,結果被他給跑了。”
說到最後,女孩很有些氣憤,但隨後她又長出了一口氣,對著蘇蟬深深鞠躬。
“蘇君,真是太感謝你了,為那些死難的村民討回了公道,您是英雄。”
蘇蟬搖了搖頭,說:“他傳的是什麽教?”
“聖主教。”如月紬有些生澀地吐出了一個名詞,隨後又道,“至於具體教義,非常邪惡,所以妾身也並不清楚。”
蘇蟬點了點頭,就打算離去。
今晚並非沒有收獲,只是他總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
“那個……蘇君……”
就在蘇蟬打算重新翻窗戶離開的時候, 如月紬喊住了他。
“怎麽?”蘇蟬回頭看她。
她一下子臉通紅了起來。
“那個……妾身的腳,好像扭到了,能拜托蘇君扶妾身一把嗎?嗯……如果能帶妾身一起走就更好了,畢竟妾身也不能留在這,否則會很麻煩的……”越說越小聲。
“手給我。”蘇蟬的聲音一下近在咫尺。
原本如月紬已經消下去的耳根再度赤紅。
“嗯。”不敢抬頭,只是伸手。
於是接下來是滑稽的一幕,只見如月紬在蘇蟬的牽引下,單腳一蹦一跳地朝著窗口挪去。
隨後,費了一些功夫,但在蘇蟬的帶領下,兩個人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仙島。
來到外面後,蘇蟬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旅店後,停了下來。
“你應該能自己回去了吧?”
“嗯。”如月紬聞言,觸電般連忙把手抽了回去,並且背到了身後去,“謝謝……蘇君了。”
“嗯。”蘇蟬沒打算再說什麽,就開始離去。
走了幾步,如月紬又喊他:“那個……蘇君,你應該就是那位馬上要和柳生決鬥的明國錦衣衛大人吧?”
“是我。”
“好,蘇君,妾身那天一定會準時到的,你一定會贏!”
蘇蟬只是擺了擺手,慢慢消失在了黑夜裡。
只有如月紬站在微微的細雨裡。
過了一會,她確認蘇蟬看不見了,把那隻手拿到了面前,看了一會。
蘇君的手,很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