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過去,謝瀾與范挽之在院中悠閑地下著棋,范挽之輸的過多,實在受不了了便叫來遲戎當外援,不過也只是將失敗的程度變得不那麽慘烈。三人旁若無人地對弈,對動彈不得的三個不速之客視若無睹,那三人也已沒了當初的怒氣,反倒是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困乏,那兩名護衛還好,魏庭俊是頭暈目眩,眼前若沒有這溫文爾雅的美少年跟另外兩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家夥,只怕他早就丟下面子一口吐了出來。
“哦,師父回來了,挽之,給客人解穴。”
謝瀾停止在棋盤上暴打范挽之,起身,與剛進門的林子余耳語幾句,後者點點頭,也用起跟謝瀾一模一樣的溫和笑容,滿臉和善地來到正舒緩筋骨的三人面前,拱手笑道:“魏侍郎,小徒無禮,真是抱歉,抱歉。”
魏庭俊揉著胳膊站起,有氣無力地道:“林大人可得好好管教他。”
看著吧紈絝二字寫在臉上的魏庭俊,林子余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真切的笑意:“那是那是。”
“好了,既然林大人來了,就把今早你徒兒自張府奪走的瓶子拿回來吧。”
武官強忍住反胃,抬頭看著大學士,後者皺了皺眉,眼神中是那種熟悉的真誠。
“這倒奇了,我兩個徒兒一早上都在府中下棋,從未出過府啊。”
看著不同的臉上熟悉的表情,魏庭俊再忍不住,低頭吐了起來。
這,這根本是不講道理!
“小心,小心。”
謝瀾跟林子余不約而同地輕拍他的背脊,關切道。
“既然林學士不認,那咱們朝堂上見吧。”
吐了一會,魏庭俊才緩過來,一拱手,便帶上兩名護衛轉身離去,師徒二人相視一笑,向著三人的背影拱手。
“三位慢走。”
言罷,也不管魏庭俊被氣成什麽樣子,便坐在努力憋笑的范挽之旁邊,聊起自己的事情,遲戎見他們要聊正事,自覺地轉身離去。
“師父,不會有麻煩吧?”
謝瀾為林子余倒了杯茶,問道。
“放心,他言官勢力雖大,但耐不住咱們有有力證人。”
林子余笑著品著二人最喜歡的茶
“遲老?”
“誒,聰明。”
林子余讚許地點點頭。
“遲老究竟是?”
“他曾是陛下的貼身護衛,後來他年紀大了,陛下便交給我照顧了。”
“哦~”
范挽之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謝瀾白了他一眼,他頓時老實地端坐椅上,不再言語。見他老實下來,謝瀾接著問道:“這個魏侍郎也是言官一夥的?”
“嗯。”
“勾結武官了啊?”
當今天子什麽都好,就是對文武官勾結管的極嚴,這點在林子余的革新中,卻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被幾乎算無遺策的大學士漏了過去。
“聰明,我已經告訴陛下了,他們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言官正是林子余最討厭的官員,當年他革新之時可沒少被這幫愛找茬的家夥阻撓。范挽之在一旁聽了個大概,便嬉笑著道:“這回是不是得算我個功勞?”
“你又不是故意的,不算。”
林子余嘴上說著,自看著不大的袖中拿出一壺好酒,丟給范挽之,後者一臉欣喜地接過,黑眸仿佛閃著亮光。
“謝謝師父!”
范挽之道過謝,轉身回屋,不用想都知道是找地方放酒去了。林子余拉著謝瀾談了片刻,也放他去了,他走了兩步,想起茶沒帶走,便回過頭。
林子余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殆盡,無盡的疑惑與擔憂取而代之,謝瀾裝作不見,拿過茶壺,便又轉身離去。
林府,回歸了往日的寧靜,兩個心如止水的人心裡,卻未必能波瀾不驚。
……
謝瀾今晚沒有睡好。
他知道師父在擔心什麽東西,這東西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擔心也沒用,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擔心。
於是今日,在師父叫他們起來檢查功法時,他迷迷糊糊的,被師父用木劍打了好幾次手腕才清醒過來。
“瀾兒,我給你個安眠藥?”
“不用了師父。”
謝瀾打起精神,握緊手中木劍,與范挽之並排對著林子余,二人對視一眼,全力攻上。
林子余對二人總體的考驗方式正是讓二人用盡全力地對自己攻擊,兩兄弟從小到大都是被毫無懸念地碾壓,雖然二人已經是一流的高手,但很顯然,在大黎第一高手的手下,拚盡全力也依然是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揮劍擋開木劍與木刀,林子余滿意地點點頭。
范挽之刀法凌厲,與自身快速的身份相配合,以一種極其狠辣的方式頻繁遞出殺招;謝瀾劍法沉穩,從旁協助進攻的同時擋開威脅二人的攻擊。二者配合,林子余一時半會也難以取勝。
“不錯不錯,還有勁麽?”
“當然。”
范挽之殷勤地拿過三人的木製兵器,放在兵器架上。
“我得上朝去,你們準備好下午幫我招待五殿下。”
“小鉉麽?他還在京都?”
范挽之頓時興奮起來,謝瀾無奈地看他一眼,說道:“小時候的稱呼現在可叫不得了。”
“嗷嗷嗷,對對,五殿下嘛。他不是封到北境去了?”
范挽之記得這位幼時好友已封了王,去了北境。
“他近日才立了功,將北榮鐵騎殺了個七零八落。”
“霍,這麽狠。”
在場的三人,也就范挽之面露驚奇。師徒倆對此倒是毫不意外的,畢竟身為林子余的關門弟子,乾出點功績絕不奇怪,謝瀾反倒覺得這個師弟兼皇子的能耐應該不止這麽點。
北榮鐵騎很強, 但林子余治軍的技巧在世間只怕也難覓敵手,而宋清鉉最得師父真傳的,恰是治軍。
“他不知道你們來了,你們好好準備啊,給他個驚喜,但要合禮數。”
見謝瀾點頭,林子余放心地離去。范挽之蠢蠢欲動地湊到謝瀾跟前,二人耳語幾句,招呼幾個下人,在府裡忙碌起來。
范挽之覺得這個上午過得格外的慢。
小鉉居然來了,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自己的輩分終於不是最低的那個了。哦不對,小鉉是皇子啊,那他好像又回歸底層了。
“鉉少,是鉉少麽?”
門房的聲音難掩興奮,謝瀾睜開閉著的雙眸,不由得歡喜地笑了。
“李老,是我。”
“嘿呦,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府裡的下人們極其熱情,宋清鉉笑著,一一應對著眾人的噓寒問暖,在林子余的帶領下,緩緩來到熟悉的院中。
光陰似箭,轉眼他已離開了近十年的時間,院中的一切似乎都沒什麽變化,茶花青草,木椅木桌,不過...
桌上的,是那個茶壺麽,是那個酒壺麽?
兩個形狀不同的壺擺在桌上,通體潔白,兩個瀟灑的黑字孤傲地刻在其上,一個是瀾,一個是挽。
這是自己的字跡。
宋清鉉紅了眼圈,急切地四處張望,那棵老茶花樹後面,他看到兩顆熟悉的頭。
“瀾哥,挽哥!”
清秀的臉龐上落下兩行清淚,征戰沙場的皇子用盡全力,奔上前去緊緊將二人摟住。
“我好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