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士,斬了我你就順心了?如你我這般的人物不過是晚生了一千年,憑什麽就要與注定草木同朽,死後還要受陰司鉗製,你甘心我不甘心,魔就魔,哪怕……”
鈴鈴鈴……鈴鈴鈴……
舊夢迅速沉入記憶深處,李明月煩躁的用被子蒙住頭,無奈門鈴聲穿透力極強,執著地敲著她的腦殼,快速驅散了她的睡意。
清晨6點22分,李明月賴床失敗,無奈起床去開門。
擰動把手打開房門,門外卻空空如也。李明月卻沒有意外的神色,直接看向地墊位置。
隱著身的滋滋見門打開,本來想出聲提醒一下開門的女士,可他剛抬起頭,就對上那位女士低頭看過來的目光。
被看到了?
被……看到了……
滋滋小小的身子一僵。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有天他在樹林裡追逐一隻叫聲很好聽的夜鶯,他追的太專注,跑的太深,竟然跑進一頭火龍的巢穴。
當時那隻可畏可怖的龐然巨獸低頭盯著他,眼如燈籠,嘴角冒火,那種恐懼滋滋畢生難忘,也正是那種恐懼激發了他的幻影顯形天賦,讓它逃出生天。
現在滋滋又回想起那種恐懼,雖然開門的女士纖纖細細的,沒有火龍一樣巨大的體型,當然也沒有燈籠一樣大的眼睛,她的嘴裡也沒有冒出火,但就被她看了那麽一眼,滋滋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那條火龍的面前。
家養小精靈?
李明月看著站在地墊上的那個還沒有她一半高,身形隱隱約約的家夥,有點驚訝。
她沒用“通幽”,但家養小精靈的魔法似乎又有某種缺陷或者說限制,也許別人看不見給自己隱了身的家養小精靈,但在她眼裡這個家養小精靈卻有種“變色龍”的感覺,好像隱了,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
李明月突然更深刻地明白《巫師保密法》為什麽不許非巫師持有魔杖了,這條防的不是麻瓜和啞炮,而是其他魔法智慧種族。
比如家養小精靈,雖然不用魔杖也能穩定施法,但他們的魔力本質上跟巫師一樣,存在某種限制和不足,巫師用魔杖補足了自己,獲得了統治地位,便再也不肯和其他種族分享魔杖的知識了。
李明月沒有一直盯著家養小精靈看,她很快就移開視線,假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左右看了看,嘀咕了一句“誰在惡作劇”,就要關門。
滋滋松了口氣,以為是自己太敏感了,連忙出聲阻止道:“請不要關門,女士。”
李明月裝出驚訝的樣子,朝出聲的地方看去,貌似警惕地問:“誰在說話?”
滋滋回答:“是我,家養小精靈滋滋,我是《涉過忘川》雜志社的主編基廷老爺的仆人,我是來通知尊敬的星星與月亮小姐,她的《有沒有一種魔藥能治愈我》已經被我錄用刊載於最新一期的雜志上,並未她帶來了稿酬和樣刊。為了避免引起麻瓜的注意,我為自己施了隱形魔法。可以讓我進去嗎?這裡有些不方便。”
李明月露出些驚喜之色,這回倒不是裝的了。她最近囊中羞澀,一直在想辦法找錢,想著想著就打起了報刊雜志的主意。
她當然不是異想天開,嚴格來說她這算撿起老本行,她上輩子有段時間錢都歸師傅管,師傅比較老派,錢都給他們存著當老婆本,他兩世為人辦法多,就想到開小號當過撰稿人賺零花,一開始靠寫武俠起家,後來轉寫偵探小說,也撰寫過時評,甚至客串過鴛鴦蝴蝶派,還跟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在報紙上打過嘴炮,闖出過不小的名氣。
如今她在這個世界遇到了財政危機,自然而然就想到從筆杆子上打主意。
她先是給《預言家日報》寄了一篇文章,內容是講麻瓜科技和科技發展史的。
她覺得韋斯萊先生那樣的巫師也許不多,但自閉兒童應該也很少,這類文章應該有一定受眾。
然後她很快就收到編輯的退稿回信,拒稿理由洋洋灑灑一大堆,核心提煉一下就是審稿人覺得李明月過分吹捧麻瓜那些沒用的科技,並且沒有講魔法的優越性。
什麽奇技淫巧,以悅婦孺!
李明月很想回信問問這位報紙編輯,報紙到底是誰發明的。
不過她到底沒這麽做,不是沒脾氣,而是她知道自己叫不醒裝睡的人。
所以她又給《唱唱反調》寄了一份稿子。
瞧這名字,“唱唱反調”,聽著就對她胃口。
她在文章裡詳盡介紹的一種名為“伯奇”,以夢為食的神奇生物。
雖然這個“伯奇”是她前世遇才存在的異獸,但沒關系,《唱唱反調》連泡泡鼻涕怪和彎角鼾獸之類的東西都編的出來,李明月感覺再多個伯奇也沒什麽。
而且伯奇有趣多了,她的文筆也比寫泡泡鼻涕怪和彎角鼾獸的那家夥好多了,李明月讀雜志時一直懷疑那位作者編造泡泡鼻涕怪和彎角鼾獸時,剛喝了二斤假酒,行文才那樣不拘一格。
不過《唱唱反調》的反應貌似有點慢,一直沒有回信,於是李明月又給偶然在書店發現的《涉過忘川》投稿了一首詩。
詩名“有沒有一種魔藥能治愈我”,但它真正的名字其實應該是“有沒有一種丹藥能拯救你”。
這首詩的靈感源自她前世的一位故人,一個精善丹鼎術的龍虎山天師府叛徒,那位為了復活他的愛人可謂壞事做盡。
她曾經跟那位鬥了整整七年,其間有好幾次她差點就栽在他手下。
為了找出對方的破綻,她還曾跋山涉水拜訪了許多人,為的就是還原了那個人的人生軌跡,好找出他的弱點。
最後為了消滅他,她連外道佛法,甚至妖魔邪術都用上了,那一戰過後她光養傷就養了快三年。
投給《涉過忘川》的那首詩,算是美化她那位曾經的對手了,只寫了他的深情,沒有提及他的瘋癲,並且她把丹方改成了魔藥配方。
李明月讓開身子,放滋滋進來。
“我進來了,您可以關門了。”滋滋很有禮貌地說。
李明月聞言關上門,家養小精靈隨即現身。
說實話,家養小精靈按人類的審美標準一點都不可愛,他不像李明月前前世動畫片裡描繪的那種西方小精靈,是那種袖珍版的可愛小孩,而是個扁腦殼的小怪物。
他不到李明月一半高,有一對外星ET一樣的玻璃球般的大眼睛,鼻子又細又尖又長,蝙蝠般的大耳朵,身上套著個枕套。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醜醜的小怪物,在魔法世界,是大部分巫師做夢都想擁有的仆人。
這其中有趣的地方是,養一隻家養小精靈其實並不需要什麽成本,這種生物已經被巫師徹底奴役洗腦了,不會要求工錢和假期,袖珍的個頭讓他們只需要吃點巫師的殘羹冷炙就能活,但普通的巫師家庭依然沒資格擁有他們——家養小精靈不要工資,但這不代表它是免費的。
對某些既得利益者來說,“家養小精靈”代表的並不是一個種族,而是一門產業。
滋滋胳膊下夾著一本雜志,抱著個錢袋,恭恭敬敬的給李明月鞠了一躬。
“請問您就是《有沒有一種魔藥能治愈我》的作者,星星與月亮小姐嗎?”
李明月把已經飄到“三角貿易”上的思緒給扯了回來,點點頭,“是我。”
“星星與月亮小姐”是她給自己起的筆名。
“保險起見,能請您背兩句您寫的詩嗎?”家養小精靈很謹慎地要求。
李明月沒什麽意見,隨便挑了兩句背了。
滋滋聽完點點頭,這才把新一期雜志的樣刊和錢袋一起遞給李明月。
“請您收下,稿酬一共是40個加隆。”
“怎麽這麽多?”李明月訝異道。
這過分豐厚了,在她原本的預計中,能有10個加隆她就謝天謝地了。
“老爺說如此佳作,稿酬標準自然是要相應拔高的,這是對好作品的尊重。他還讓我轉告您,如果您還有什麽佳作,以後請務必投給我們。”
“那是自然的。 ”李明月掂了掂錢袋,心情愉悅地回答道。她覺得自己實在沒理由拒絕。
滋滋又鞠了一躬,“那麽,期待與您再見。”
說完,啪的一聲鞭炮炸開般的爆響,小精靈的身影消失不見。
“這是……“李明月眼眸染紫,盯著滋滋消失的地方。
《涉過忘川》編輯部。
“滋滋,錢和話都幫我帶到了嗎?”基廷先生詢問著返回的家養小精靈。
“是的,老爺,都帶到了。”小精靈回答。
“那位女士有什麽反應?”
“她看上去很滿意。”
“可以讓我看看那位星星與月亮小姐到底是什麽樣的嗎?”基廷先生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當然,老爺。”滋滋把腦袋湊到基廷先生跟前,基廷先生用魔杖在他太陽穴點了一下,一縷銀藍色的,好像煙霧又好像水流的東西被帶了出來,纏繞在杖尖。
基廷先生一揮魔杖,將這縷奇妙的存在甩向靠牆的一面銅框全身鏡。
這面鏡子很奇特,因為鑲嵌在鏡框裡的並非玻璃鏡面,而是一層水膜。
像煙霧又像流水的一縷存在投入水膜鏡面裡,立刻化開,變成一幕幕場景。
基廷先生看著鏡子裡站在門框陰影中,威嚴莫測俯視著鏡子外面的年輕女士,表情有點微妙。
“滋滋,你這位置和角度選的可真妙。”基廷先生半誇讚半調侃地道。
但他卻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刻得到滋滋的回應,他不由回頭卻看滋滋,卻看見家養小精靈兩股戰戰的驚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