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電影與親眼目睹,帶給心靈的衝擊絕對是不同的。
那軍人似乎還沒死透,嬴政看到他的腳動了一下。
就這一動,驚得嬴政和夏繼開吸進去的那口氣就忘了呼出來,憋得肺腑生疼。
那軍人左腳動了動,然後右手也動了,右手試圖撐在地上,繼而撐起自己。
白大褂撕咬的動作滯了一瞬,“他”甚至松開口、偏過頭,去看那名軍人,似乎有些好奇。
好奇什麽,嬴政不好說,他就那麽半張著嘴,任胸腔裡的二氧化碳漲滿肺部。
這就是真正令人驚悚的地方。
你看到了“他”在吃什麽,是怎麽張嘴、怎麽咬下去、又是怎麽向左邊撕扯,然後撕扯到一半又停下來、偏頭看著“獵物”;
那“獵物”的傷口皮肉已經被扯開一寸多的長度,像撕裂開的厚實塑料袋那樣,邊緣打著皺褶;
你能眼見著那所謂“獵物”皮肉下,流出的血並不很多,並不像想象中血水四濺;
你甚至能看清那處被掀開的皮肉還微微顫抖,看到它因為周圍皮膚的拉力而一點點落回原處;
你還親眼看著“他”歪著頭的後腦杓上,頭髮濃密,是深棕色的,還有略有些卷曲;
你甚至好像還能猜到“他”為什麽好奇——食物怎麽會動?食物想幹什麽?
驚悚,自每個毛孔裡震顫、發散,嬴政和夏繼開像被定住般不知動作,身體卻在觳觫發抖。
仿佛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白大褂又往左邊看來……嬴政和夏繼開同時感覺到,“他”正在看的是自己。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眼瞼都緊縮到眼眶中;他的白眼球幾乎大部分都暴露出來,中間是針尖大小的黑點,那是他的瞳孔。
“他”又偏了下頭,似乎又好奇了一下,繼而“他”的嘴角慢慢延長、上翹;
“他”唇角周圍的血汙尚未乾透,唇角甚至還粘著黃豆大小的肉屑,被他蒼白膚色映得更為刺目,甚至在早晨的陽光中還閃著瑩潤的光澤。
白大褂嘴角弧度越來越大,直到露出牙齒,“他”的牙齒很整齊,也十分潔白,每條牙縫裡都浸滿血絲……
“他”就這樣扭著頭看向嬴政、看向夏繼開,眼瞼似乎也延伸出來些,將“眼球遮蓋住一點點,嬴政甚至分辨出“他”下眼瞼的位置似乎還稍稍鼓起來些……“他”是在笑?
笑!
“他”在笑!
“他”竟在笑!
就像……就像《JOKER》裡Arthur Fleck用玻璃碎片切開嘴角後那般笑得猙獰!
嬴政和夏繼開都感覺自己的心臟猛然收縮,將所有的血液驟然泵出,奔騰的血液撞擊得他們耳內嗡鳴、眼前發黑。
那笑容定住了夏繼開、定住了嬴政,也定住了他們的座駕凱雷德,汽車發動機因車體擺脫不了驚懼而發抖不停,一如裡面的人。
白大褂似乎很意外、但更高興看到車裡的兩個人。
殘存的心智告訴“他”那是兩個或許可以幫“他”擺脫困境的人,“他”像木偶人一樣僵硬著起身,身上的關節像缺少潤滑油的軸承般遲滯。
“不!”夏繼開艱難地咽了下口水,乾燥的口腔讓他的吞咽動作極其艱難,仿佛咽下的是鋒利的玻璃碴:“他過來了,他朝我們走來!”
聽到夏繼開的聲音,嬴政瞬間魂魄歸體。
不愧是無且的後人,總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上次是投擲藥囊,這次是率先發聲。
回過神來的嬴政,面上驚悚瞬間消失,一對丹鳳眼微微眯起,登時,一代帝王的威嚴與凌厲回歸,他沉聲斷喝:“撞過去!”
夏繼開正有此意,他剛才的本能反應就是想撞過去,可偏就腳踝似乎不聽使喚,與對面那喪屍白大褂一樣發軸發沉。
嬴政這一聲斷喝如同給軸承醮了油,夏繼開的腳踝瞬間就靈活起來,一腳油門踩下,直直向白大褂撞去!
白大褂不知躲避,迎面撞上車頭,震動中他一隻手扒住了引擎蓋。
雙手死死把住駕駛座和副駕座椅背、將自己卡在兩個座位中間的嬴政,就與白大褂正正看了個面對面!
那針尖般的瞳孔、洇著血絲的牙齒和掛著人肉末的猙獰笑容,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映入眼裡、心裡!
夏繼開位置更靠前,他與那張臉之間隻隔了一層玻璃!
撞擊使車身震動,夏繼開感覺自己的腳踝不受控制地打了個抖,剛提起的車速就有減緩。
嬴政的眼睛不由更眯起一些,狹長雙目中狠戾閃過:“撞!”
夏繼開狠狠一腳踏下,汽車陡然再次加速,發動機發出轟鳴之聲。
車頭頂著白大褂猛地向前一躥,白大褂再扒不住引擎蓋,向下掉落,跌在那名尚還微微能動的軍人小腿上。
汽車在兩個身體上碾過,感受著底盤與人體的摩擦,顛簸中疾馳而去。
嬴政返身,自後窗看去,兩個身體都趴在地上,再無動彈。
輕呼一口氣,嬴政說道:“也算給那軍人個痛快!”
夏繼開再次咽了下口水,這一次,他感覺嘴裡不那麽乾澀了。
他對著視後鏡看一眼,嬴政還在看後面。
夏繼開把雙唇狠狠抿到上下牙之間咬了下,再使勁把嘴唇向前努出,就像要親吻誰似的,然後快速地轉了兩圈,讓臉上肌肉從僵硬變得松弛,才開口說話。
只是嘴巴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他的聲帶也緊張到痙攣。
重重咳嗽一聲,夏繼開總算覺得自己能說話了:“小昌昌……”
這一聲明顯帶著些乾澀,夏繼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醞釀好聲調,才發出平時那種懶散的聲音:“你行啊,哥還是頭一次見你這麽冷靜沉著!”
嬴政已經開始照顧兩個病號。
剛才的顛簸讓他們的位置有些移動,也讓他們看起來有些難受,他們的眉頭都在皺著。
“嗯?”嬴政平靜地回應夏繼開:“是嗎?人總得長大成熟嘛。”
夏繼開挑起右邊眉毛,從視後鏡向嬴政看去,語帶調侃:“喲呵,還挺能裝呢?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咯噔!嬴政感覺自己的心突然猛跳一下——難道這廝察覺朕是穿越的了?
帝王,不會被任何人看穿心思。
“那是!”嬴政聲音依然平靜,而且回答了一句讓夏繼開想揍他的話:“裝逼界,我是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