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的皂衣衙役和不良人很快趕到,同來的還有縣尉皇甫德。
“見過縣尉!”薛雲上前行禮道。
“薛典史,聽說百花樓發生命案,怎麽回事?可曾抓到凶手?”皇甫德臉色不太好,環顧四周沉聲問道。
“百花樓胭紅被殺時間不長,凶手應該還沒有離開,所以屬下要徹查百花樓!”薛雲回答道。
“甚好!封鎖百花樓,所有人都叫出來,一一盤查!”皇甫德眼神凌厲看著眾人道。
“喏!”
“去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廳來!”薛雲吩咐道。
“喏!”
隨著令下,不良人和衙役迅速衝向樓上,後院。
被帶到大廳,不少人都有些驚慌,不過大多數都強裝鎮定,畢竟人不是自己殺的。
“典史!所有人都已經帶到!”徐善拱手道。
“把所有人單獨帶到一邊,詢問半個時辰前和誰在一起,然後相互印證,沒有人證的全部帶到二樓。”薛雲吩咐道。
“喏!所有人安心等著,叫到的先跟著來,早點查清楚,也好早點離開。”徐善應了一聲,隨後對人群說道。
薛雲的目光從人群慢慢掃過,他首先把青樓的女人排除,不是說女人就不會殺人,不過女人殺人,用刺更方便,揮砍沒有必要。
百花樓的客人,薛雲看了一下,都是中年人,看體型不像長年練武的人,而且留宿百花樓,應該都有百花樓的姑娘陪著,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主要還是百花樓的男子,五個小廝和八個護院。
薛雲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隨後對老鴇招招手。
“你們百花樓可有刀劍?”薛雲問道。
“沒有,沒有,護院用的是棍子,我們可不想失手鬧出命案。”老鴇急忙搖頭說道。
“席君買你帶人徹底搜查一遍,找到凶器!”薛雲吩咐道。
“喏!”
盤查和搜查進行了很久,不過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這讓薛雲心情有些沉重,他想不明白,凶手到底是如何行凶之後隱藏自己的。
“典史!有發現!”席君買拿著一把刀,興奮的從後院跑來。
薛雲眼睛一亮,上前接過障刀,仔細打量。
概以障身以禦敵!這是障刀名字的來由,屬於一種短刀,多數裝備於刀盾兵,或者是騎兵備用短刀。
騎兵通常有兩把武器,一把長兵器,一把短兵器,橫刀太長,攜帶和抽取沒有障刀方便。
薛雲手指從刀柄上擦過,一點血跡出現,放到鼻尖聞了一下,隨後問道:“在哪裡發現的凶器?”
“在後院一間房子的床榻下面。”席君買說道。
後院住的房子,當然是百花樓的人,薛雲指著護院說道:“把人帶過來,指認一下是誰的房間。”
“喏!你們跟我來!”席君買揮手說道。
薛雲和皇甫德跟著來到後院,這是一排房間,應該就是護院或者小廝居住地。
“就是這間房!”席君買指著最左側的房間說道。
“不可能!不是我的!”還不等指認,一個護院就喊了起來。
“拿下!”皇甫德揮手呵斥道。
兩名衙役立即抽刀撲了過去,把叫喚的護院按住。
兩個不良人立即衝過去,拿出鐵鏈把護院的手腳鎖住。
不良人是沒有刀的,鐵鏈就是他們都武器,也是鎖犯人的器械。
薛雲想想就覺得好笑,當年有部影視,所有不良人都帶著武器,還穿著漂亮,這怎麽可能嘛,就像城管全都帶槍上班一樣,一點也不現實。
即便是衙役都隻穿皂衣,更不用說不良人了,從穿著上就和普通百姓一樣,去年薛雲才規定了統一的服裝款式。
“不是我!不是我!冤枉啊!”護院大聲喊道。
“帶我們去看看,刀在哪裡發現的。”薛雲說道。
席君買進入房間,指著床榻下面說道:“就是這裡!”
床榻後面很隱秘的一個位置,要仰著頭鑽進去才能看見,這也看出來,席君買他們在搜查的時候,真的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縣尉,您怎麽看?”薛雲問道。
“凶器藏在如此隱秘之處,想必是凶手無疑,抓回去嚴加盤查。”皇甫德說道。
“屬下也是這麽想的!”薛雲讚同的點點道。
“帶回去!嚴加盤查!”薛雲對席君買說道。
“喏!”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冤枉的。”護院還在拚命掙扎,大聲的喊著。
“我們抓的每個人都說是冤枉的,老老實實的交代了,可以少吃點苦頭。”衙役冷哼一聲道。
雖然薛雲不喜歡屈打成招,不過用點刑,或者嚇唬一下還是可以的,尤其是那些讓人不爽的罪犯,像拐子,猥褻犯等等,先打一頓絕對沒錯。
武器藏得如此隱蔽,又正好是凶器,哪有那麽巧的事情?所以薛雲並不覺得他是冤枉的,哪怕表現得很像。
“你們有沒有人知道,抓走的那人和胭紅關系如何?”薛雲問道。
嚇得不輕的小廝和護院面面相覷,過了一會才有人說道:“張大和胭紅關系一般,不過張大這人喜歡佔便宜,經常揩姑娘的油。”
“我們這些護院,要幫姑娘出頭,所以姑娘對我們都不錯,經常請我們吃點東西或者喝點酒,我也想不通張大為何要殺人。”另外一人說道。
“張大的刀是何時買的,你們可有人知道?”薛雲又問道。
“不知道,沒看到他拿出來過。”
見問不出多余線索,薛雲又回到前廳。
“查清楚沒有,多少人有人證?”回到大廳,薛雲問道。
“回典史,來這個裡的客人都有人證,昨夜睡下之後,就沒有離開,房間也沒有血跡和武器。”徐善說道。
“血跡!”薛雲眉頭一皺,他這才想起,張大房間,並沒有搜出帶血的衣服,這有些奇怪,按照胭紅的傷口來看,濺出的血跡應該不少才對,凶手身上多少會濺上一些。
“記下所有人的地址,放他們離開,百花樓的姑娘可都有人證?”薛雲又問道。
“除了老鴇都有人證。”
“官爺,我可不敢殺人啊!”老鴇急忙擺手搖頭說道。
“為何其她姑娘都有人證?”薛雲問道。
“我們這裡,不少姑娘都是住在一起的,她們自然能夠相互作證。”
“為何胭紅一個人住在二樓?”薛雲又問道。
“回典史,有的客人走得晚,姑娘不想回去打擾別人,就會住在二樓或者三樓。”老鴇解釋道。
“把認識陳仲和田文的姑娘叫過來,其他人散了。”薛雲說道。
“好的,好的!”
聽到薛雲說散了,不少人神色都一松,隨後匆匆離開,只有三個女孩跟著老鴇走了過來。
“我問你們話,據實回答,如有隱瞞,按罪論處!你們明白沒有?”薛雲說道。
“明白。”
“是。”三個女孩有些驚懼的回答道。
“陳仲和田文在這裡,可曾與你們或者客人發生爭執?”薛雲問道。
“沒有!”
“沒有!”
“沒有!”三人同時搖頭回答道。
“陳仲陳大爺隻點了我一次,他很溫和,沒有與人爭執!”一個女子說道。
“田公子性格也不錯,雖然有些放蕩不羈,卻也不惹是生非,只是喝酒取樂。”另外一個女子說道。
“田公子和陳大爺最喜歡的還是胭紅,我們並不怎麽了解。”
“辛苦你們了,去休息吧。”薛雲擺擺手道。
隨著胭紅的死,很多線索就沒了,薛雲也很無奈,好在抓到一個嫌疑犯。
“盡快審問,我好給縣令一個交代,也讓百姓心安。”走出百花樓之後,皇甫德叮囑道。
“屬下明白!”薛雲點點頭道,一連三條人命,如果不能盡快破案,縣城肯定人心惶惶,這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匆匆回到縣衙,薛雲來到詢問房,席君買正在施展水刑。
水刑就是用一張濕布蒙在犯人臉上,然後不斷澆水,犯人眼睛看不見,又無法呼吸,心裡的恐懼會非常大,而且這種刑對身體沒有傷害,即便用錯了也無妨,總比鞭子抽,棍子抽來得好。
“還沒招?”薛雲問道。
“這家夥嘴挺硬的,咬死不是他乾的。”席君買懊惱的說道,他已經用了好幾種辦法,都沒撬開犯人的嘴。
“呼!呼!呼!”濕布揭開,張大貪婪的呼吸著。
“為何要殺胭紅?陳仲和田文是不是你殺的?”薛雲腳放在張大雙腿之間,隨後淡淡的問道。
“呵呵!承認也是一死,何況不是我殺的。”張大不屑的笑著道。
“痛快承認了,可以不用受刑!我的耐心有限,不要挑戰我的耐心。”薛雲面無表情的說道。
“有什麽招數就使出來吧,看看能不能讓大爺屈打成招。”張大憤怒的看著薛雲說道。
“在青樓做護院,逼良為娼這些事情,沒少做吧?不如我先讓你嘗嘗雞飛蛋打的滋味。”薛雲腳下微微用力,語氣中帶著怒火說道,生平最恨的人之一,就是逼良為娼。
張大一個哆嗦,滿臉恐懼的嘶吼道:“有種給大爺一個痛快!”
薛雲當然沒有真的把蛋踩碎,只是慢慢加力讓他恐懼,見到這家夥油鹽不進,頗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收會腿就是一拳打下去。
“嗚!”張大肚子上挨了一拳,頓時眼睛瞪大,身體一縮,不過被繩子捆著,掙扎不脫。
從這家夥的表現來看,壞事沒少做,薛雲擺擺手道:“繼續給他上刑,不要讓他睡覺,暈了就弄醒。”
“喏!”席君買應了一聲,興奮的看向張大。
雖然薛雲不喜歡把犯人打得皮開肉綻,甚至殘疾,不過很多辦法會很痛,卻沒有太重的傷,還有一些是針對精神上的摧殘。
薛雲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把席君買帶偏了,不過這家夥喜歡審訊,也就由得他去,至少也也是一種本事。
有句話不是說,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嘛,既然他喜歡,就讓他試一試,多見識一些陰暗面,未必是壞事。
張大咬死不承認,這讓人煩躁,只希望疲勞戰術有效。
走到大堂,冷風一吹,薛雲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哪裡不對又想不起來。
…………
百花樓,先前還唯唯諾諾,陪著笑臉的老鴇,恭敬的站在一個年輕人旁邊,低聲問道:“少爺,胭紅的事情?”
“沒錯,是我讓張大滅口的。”年輕人面容俊朗,眼神卻很淡漠,輕輕點頭說道。
老鴇有些驚訝的問道:“少爺,這是為何呢?”
“以防萬一,她知道太多了,如果不小心說漏嘴,很可能暴露我們。”年輕人說道。
“少爺英明,要不要我試著拉攏姓薛的?”老鴇問道。
“暫時不用,平高縣最近有點亂,我們的人都不要動,明天我離開這裡。”
“外面太危險了,少爺您讓其他人去吧。”老鴇勸說道。
“別人去我不放心,我會帶人保護安全的,你不用擔心。”年輕人搖搖頭道。
“是。”
…………
“子義,你來得正好,聽說連殺三人的凶手抓到了,可曾招供?”縣令郭正一語氣有些急迫的問道。
薛雲明白,縣令肯定是等消息等得著急了,畢竟中午就把人抓回來,這會天都快黑了,還沒有得到具體消息。
三條人命案,縣令的壓力還是非常大的,處理不好還要被問責,要知道人命案件,可是地方官員政績考核的重要指標,地方上出現命案,說明官員管理不到位,如果命案沒破,說明能力也有問題。
郭正一是貞觀元年的進士,按理說不會分配到地方上的,畢竟他可是李世民繼位之後,第一屆科舉的進士,是他自己請求到地方上鍛煉。
薛雲覺得他很聰明,比大多數人都看得長遠,有了地方官員的履歷,日後再進中樞,會更有經驗。
“暫時還沒有招供,我已經讓人加緊審訊,最多兩天就會有結果。”薛雲回答道。
“兩天,你能確定凶手就是他嗎?”郭正一問道。
“應該沒錯,陳仲和田文唯一有關聯的地方就是百花樓,死者胭紅也是他們常點的姑娘,凶器是從張大房間床榻下搜查到的,除此之外,我們沒有找到其他人殺陳仲和田文的理由。”薛雲解釋道。
“嗯,你說得沒錯,凶手應該是因愛殺人,又殺人滅口。”郭正一輕輕點頭道。
“那張大嘴很硬,估摸著知道自己承認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一直不開口,目前沒有人證,物證又只有一把凶器,到是不好直接定案。”薛雲皺著眉頭說道。
“三個死者都是同一把凶器嗎?”郭正一問道。
這個縣令雖然年輕,不過腦子還是不錯,一下就問到了重點。
“根據傷口判斷,應該是同一把凶器。”薛雲點點頭道,如今沒有科學儀器,只能通過傷口的傷痕來判斷,可以確定是同一類型的武器,或者說障刀砍出來的傷口符合死者傷口。
唯一的不同,薛雲覺得張大殺胭紅的時候很匆忙,有些緊張,一刀下去用力過猛,完全沒有必要。
“坐下說!”郭正一邀請道。
郭正一是朝廷命官,和其他官員不同,他是空降下來的,為了平衡勢力,他需要拉攏人心,薛雲正是他拉攏對象之一。
雖然薛雲的地位在平高縣衙只能排第四,不過手下人手不少,而且他在平高的威望很高,所以郭正一那是真的用心在拉攏,而不是隻想利用。
空降的縣令,本地官員必然會排斥,不過這四年來郭正一做得還不錯,與縣衙另外三巨頭關系“和睦”,至少表面如此,只不過縣裡執行權利,基本上都在縣尉手裡。
拉攏薛雲,就相當於分了皇甫德四分之一的人手,不過薛雲也不是傻子,對於郭正一的拉攏心知肚明,不拒絕,不答應也不得罪,能幫忙的幫忙,不過他也不會明著靠攏,從而得罪皇甫德。
“子義可知道朝廷最新動向?”郭正一微笑著問道。
“下官不知,還請縣尊指教。”薛雲行禮道。
同一批科舉考上的人,天然就要親近一些,郭正一能得到不少長安的最新消息,這也是薛雲和他親近的原因之一。
“五月初,蔡國公病逝,陛下追封為司空,萊國公,國失英才啊!”郭正一感歎道。
薛雲心裡一驚,蔡國公杜如晦,與梁國公房玄齡,人稱房謀杜斷,是李世民的左膀右臂,想不到居然英年早逝,想必對李世民的打擊不小,年初滅突厥的喜事都會被衝淡不少。
“這確實是一件驚天大事,想來對朝廷影響不小。”薛雲點點頭道。
“嗯,上月的時候,陛下任命前任太子少保李綱為太子少師,兼任禦史大夫的蕭禹為太子少傅。想來這是要大力培養太子,朝廷可以說是風雲再起,變化莫測啊!”郭正一感歎道。
“朝廷人事變得很正常,這些離我太遠了,也沒啥影響。”薛雲搖搖頭說道。不少人喜歡在朝廷找個靠山,中樞有什麽變得能提前知道,或者是為了升遷,不過薛雲並不在意,他只是一個典史而已,變動也影響不到他。
郭正一微笑著看了薛雲一眼,微微頜首繼續說道:“陛下下詔任命涼州都督李大亮為西北道安撫大使,在磧口存貯糧食,凡來此地均予賑給;又任命阿史那蘇尼失為懷德郡王,北寧州都督;中郎將史善應為北撫州都督;右驍衛將軍康蘇密為北安州都督;加封阿史那思摩為懷化郡王。
北地想來很快就能安定下來,以後我們這邊就好過多了。”
去年朝廷出兵,年初的時候一舉擊敗東突厥,俘虜頡利可汗,雖然沒有參加這場戰役,薛雲還是覺得非常解氣。
贏了東突厥,自然要安置東突厥的那些部落族長,官員,大將,不過薛雲知道,這些措施只能穩定一時。
“暫時穩定而已,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就是狼,喂不熟的,除非全部搬遷到關內。”薛雲搖搖頭說道。
郭正一很喜歡和薛雲聊天,因為他覺得薛雲的觀念很新奇,很實用,就像他不願留在中樞,主動要求出任地方官員一樣,主觀上就與眾不同。
“那樣沒用,不說搬遷安置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草原上的部落搬遷到關內,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其他部落搬遷過去。”
“只有融合,才能真正消滅突厥帶來的隱患,至於其他部落,一開始很弱小,威脅不大。”薛雲說道。
以如今這交通條件,生活條件,想要佔領草原很困難,那邊氣候不適合種地,只能放牧,對於漢族百姓來說,不會選擇去那邊生活。即便朝廷強製搬遷,需要的人力物力也不少,朝廷不會做這種事。
並不是說朝廷沒有遠見,現代人玩的計謀,大多數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只是條件不允許,朝廷的精力都在其它地方,國庫的錢財也需要用在更需要的地方,這是國家整體經濟帶來的限制。
辦法有很多,不過國家是皇帝的,皇帝不允許超出他控制的人或者事,這也就限制了很多辦法,例如分封。
英明的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分封一個王爺,基本上就能控制草原,但是皇帝會允許一個王爺控制那麽大的地盤嗎?
當然是不允許的!
距離中樞越遠,朝廷控制力越差,這一點皇帝心知肚明,所以歷代皇帝都會收攏權利,人口於近畿地區,偏遠的地方,寧願空著。
開國皇帝都很聰明,周朝就是分封,後來群雄並起,幾百年的紛亂,就是給後人留下的教訓;秦朝一統天下,就沒有分封,但是二世而亡。
漢朝總結教訓,再次分封,不過分封的王爺並沒有多少兵權,這就是總結前人教訓,想出來更合理的辦法。
漢朝之後,英明的皇帝明白了,分封是可以讓王朝很長一段時間存在,但還是不保險。
相信有前車之鑒,李世民不可能分封,而事實也是如此。
薛雲心裡胡思亂想著和郭正一交談,聽聽朝廷發生的事情,開拓一下眼界。
“當今陛下,雄才大略,如今天下一統,正是專心治理天下之時,以我之見,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朝廷的目光,都會放在地方上,這正是我輩一展抱負之時啊!”郭正一雙目有神,語氣帶著一絲激動道。
當領導的確實會說話,語氣很能調動人的情緒,好在薛雲並非一般的少年,不會因為幾句話就熱血沸騰。
“縣尊所言極是,治理地方,正是您一展抱負之時,可惜我一介武夫,沒有用武之地。”薛雲一臉失望的感歎道。
“話不能這樣說,雖然如今天下一統,不過沒有穩定的地方還多,用武之地當然是有的,像西邊的吐谷渾,黨項,西突厥,這些家夥可從來沒有安穩過。”
“那些事情,可不需要我操心,我就是一個小小的典史,平高這一畝三分地都管不好。”薛雲苦笑道,雖然武力不弱,上戰場這事,還是能免則免,他可不是前身那種暴力狂。
“子義太過謙了,誰不知道,河東薛家,能文允武,以你的本事,出人頭地那是遲早的事情。”郭正一笑著道。
“你也說了,那是河東薛家,我們這一支,搬到平高已經一百多年,與河東薛家關系早就淡了。”薛雲搖搖頭道。
關系淡了確實是淡了,不過作為同宗,真的找上門,能幫肯定幫,這就是宗族。
“薛家幾位將軍北征突厥有功,兩位加封郡公,一位坐鎮東北,只要你有心,升遷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郭正一羨慕的說道。
薛雲知道他說的薛家兄弟,是前朝名將薛世雄的兒子。
薛世雄很厲害,十七歲時,他隨北周武帝討伐北齊,以軍功授任帥都督。隋文帝時期,薛世雄多次建立戰功,官至儀同三司、右親衛軍騎將。
薛世雄的兒子也不弱,七個兒子有六個目前在朝廷為官,薛萬徹,薛萬鈞就是剛從縣公變成郡公的兩人,還有薛萬均,薛萬備,薛萬述,薛萬淑四人,同樣官職不小,而且是實權人物。
“不同的,不同的,武安郡公是西祖房,我們是南祖房,怎麽也幫不到我們這邊。”薛雲愁眉苦臉的搖搖頭道。
小忙肯定能幫,太大了肯定不行,而且打鐵還得自身硬,沒有能力,即便同宗,也不可能推舉上去,薛雲心裡很清楚這些。
郭正一拉攏自己,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姓薛,這點薛雲也清楚,所以這個朋友可以交,但能不能深交,就不好說了。
見薛雲神色不像做偽,郭正一心裡微微有些失望,如果能和當朝郡公拉上關系,以後道路就要好走得多。
現在他們一群貞觀元年科舉考中的人抱團取暖,但是一部分人背景深厚,未來不愁,他家中山郭氏早已沒落,朝中沒有背景,可以說舉步維艱。
除了能力,還得有背景,郭正一很清楚這點,他也擅長鑽營,主動提出自己外放,所以朝中那幾個同窗,才不予余力的關照他,畢竟他們也想在外地有個心腹朋友。
現在郭正一只是縣令,如果在朝中朋友幫助下,升遷成為郡守,那麽他們能獲得的利益就多了。
雖然有點失望,不過郭正一他主要目的是掌控縣城,所以對薛雲依舊很熱情,邀請他一起吃了晚飯,這才客氣的送薛雲離開。
疲勞審訊不會馬上見效,薛雲也不著急,安心的回家休息。
不過他沒有安心多久,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報案。
這次是城外,而且是兩起命案。
前三起命案沒有破,又出現兩起,這下縣衙所有人都頭疼了。
薛雲騎馬,快速的奔波現場,一南城,一北城,用了一個時辰,薛雲才看完。
兩個死者,一個是獵戶,一個是種地的普通百姓,兩人都死在戶外。
“兩名死者,都是被一刀封喉,然後被人砍了一條腿,獵戶被砍的是左腿,佃戶謝三被砍的是右腿,除此之外,沒有多余的線索。”薛雲匯報道。
“沒有目擊者?沒有足跡?什麽都沒有嗎?”皇甫德問道。
“沒有,這幾天沒有下雨,案發現場並不足跡,我推測,凶手行凶的時候,肯定準備了多余的衣服,行凶之後就換上,這樣一來,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覺得奇怪,而且凶手是夜間行凶,外面人本來就少。”薛雲搖搖頭道。
“豈有此理!殺人還要分屍,如此凶殘的凶手,必須盡快抓捕。”田義憤怒的說道。
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郭正一臉色鐵青的問道:“這麽說來,昨天抓的嫌疑人,並非凶手?”
“不!張大還是有嫌疑,他可能沒有殺陳仲,田文,但是胭紅的死,定然與他有關。”薛雲沉聲道。
“這是為何?”郭正一問道。
“五個死者,有四個被人分屍,我覺得這本身就是兩個不同的凶手所為,只不過碰巧張大殺了我們要調查的胭紅。”薛雲說道。
“有道理!”皇甫德微微頜首道。
“凶手分別砍了頭顱,手臂和腿,我猜測他不是為了泄憤,而是有目的的如此,很有可能,凶手還會殺一人,取其左臂。”薛雲分析道。
“為何會如此?”郭正一驚訝的問道。
“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很可能有人想用邪術,或者某種祭祀,這要問專業的人。”薛雲說道。
“你的意思,凶手是道士?或者某個教派的人。”郭正一皺著眉頭問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還有可能是某些懂得祭祀的人,我先找人問一下,能不能得到線索。”薛雲說道。
“馬上去查!”郭正一吩咐道。
“喏!”
薛雲應了一聲,隨後就去城外的白雲觀。
白雲觀是平高縣最有名的道觀,位於城外白雲山上,之所以叫白雲山,就是因為它很高,長年被白雲圍繞。
好在白雲觀只在半山腰,不需要爬到山頂,不然還有點累。
其實這也正常,除了一些隱修,都不會把道觀建太高,不然百姓可沒那麽空閑,爬太高的山去燒香。
“無量天尊,居士可是來燒香的?”一個年輕道士問道。
“道長,我是平高縣典史薛雲,想要求見主持。”薛雲回禮道。
道士微微一愣,隨後趕緊說道:“居士稍等片刻,我這就去請觀主。”
薛雲等了沒一會,一個中年道士就大步走來。
“無量天尊,貧道青松,見過典史。”
“青松道長,薛雲有禮了。”
“不知典史見貧道,有何吩咐?”
“在下前來,是有事請教!”
“典史請說,貧道如果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是這樣的,最近幾天,城裡接連發生命案,第一個死者被人砍了頭顱,後面又有三個死者,分別被砍了右臂,雙腿。
我想問一下,有沒有一種邪術,是需要用人這些部位的。”一番客套之後,薛雲詢問道。
“讓我想一想,好像有點印象。”青松道長皺著眉頭思索道。
薛雲靜靜的站在一邊,等待青松道長回想。
過了一會,青松道長拍拍額頭說道:“我想起來了,確實有一門邪術,名叫七陽複生。”
“七陽複生?”
“沒錯,就是七陽複生,據說用五個陽年陽月陽日陽時所生之人的六陽之軀,然後在一處陽地祭祀,就能復活一人。
因為這種邪術過於荒謬,所以沒人放在心上,想不到還真有人去做。”青松道長說道。
“道長你可知道,平高縣有誰知道這種邪術?”薛雲問道。
青松道長眼睛半眯,思索片刻道:“這點我不清楚,要查一下師祖的道經,看下有沒有記錄。”
“麻煩道長查一下。”薛雲請求道。
“好說,典史請跟我來。”
“這個邪術,我也只是從師傅口中聽到說起過,據說這是鮮卑人弄出來的,早年間,鮮卑人請我師祖入朝為官,所以知道這件事。”青松道長一邊走一邊講解。
西晉時期,百余年間,北方各族及漢人在華北地區建立的國家達數十個,強弱不等、大小各異,其中存在時間較長和具有重大影響力的有五胡十六國,也就是五胡亂華,這點薛雲還是知道的。
最大的五胡之一,就有鮮卑,而鮮卑建立的北魏統一過北方,北魏之後分裂東魏,西魏,想來就是那一段時間弄出來的邪術。
“醫書有雲,人經脈有六陽,太陽,少陽各三,六陽經脈分別位於手足,頭顱則是六陽匯聚之處,所以稱六陽魁首;七陽複生就是取陽極複生之意。
以五條人命,加上陽地,陽時,用於複生他人。”青松道長講解道。
“原來如此。”薛雲恍然大悟,難怪死者之間,並無關系,看上去就像隨機殺人一般。
“根據典史所言,死者分別位於東南西北,這正好位於四方,應該是采用五行之意,按照推斷,凶手還要殺一個人。”
“五行。”薛雲喃喃道,凶手還要殺一個人,他也推斷出來,只是沒有考慮到凶手殺人,還要挑選方位,如此一來,下一次行凶地方就縮小了不少。
“凶手是夜間殺人,而且感覺速度越來越快,想來今晚就會動手。”薛雲在心裡思索著。
“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久居之處,定蘊含其氣,凶手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挑選受害者。”青松道長點點頭道。
薛雲眉頭一皺,他想不明白,凶手是如何知道死者的出生日期呢?莫非凶手就是某個道觀或者寺廟的人?街頭算命先生?可能性都不小。
“嘎吱!”一聲,青松道長推開一道房門。
昏暗的光線下,薛雲看見屋裡擺放著一口口箱子,大箱子堆滿了半間房屋。
薛雲知道這才是正常的藏書閣,縣衙存放文件的地方也是這樣,像影視中那樣擺滿架子,上面放書,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說放在外面容易沾染灰塵,而且還容易受潮;蟲蛀也會破壞書籍,除了常看的那些,其它都會用箱子分門別類的裝起來。
書籍是很貴重的東西,用香樟木等辟蟲的木材做成箱子,可以很好的保存。
屋裡充滿了木材的幽香,青松道長根據箱子上面的標記,打開一口箱子,輕柔的拿出一個個卷軸,書簡,那愛惜程度,就像愛惜情人一般。
打開一份書簡,青松道長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查找了十多份書簡,青松道長驚喜的說道:“找到了!”
“孝武帝元修不願做傀儡皇帝,與權臣高歡決裂,敗後被迫投奔關中宇文泰;武帝殯天以後,其所藏財物失蹤,先師乃武帝國師,武帝殯天之後,回山清修。
禦醫皇甫成功上山,邀請先師下山尋寶,為修道觀,先師欣然而去,然藏寶一說,只是虛妄,那只是一廢棄皇陵,先師重傷而歸,不久羽化,據說皇陵所得,不過書籍百卷,其中多鮮卑秘聞, 邪術等等。”
青松道長手指在書簡上劃過,嘴裡同時給薛雲誦讀。
“皇甫!”聽到這個姓,薛雲心裡就一跳,複姓本來就少,聽了就不容易忘記,平高縣正好有這麽一位,而且他能從戶籍中找到別人的出生日期。
“我想起來了,神醫皇甫謐,祖籍就是固原,其祖上是漢末名將皇甫嵩,就是不知道現在後人是誰。”青松道長拍拍額頭說道。
“道長,這上面並沒有記載七陽複生邪術,你怎麽確定皇甫成功就有呢?”薛雲問道。
“這事我聽師傅說過,因為其中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我那時候當作趣聞,如果不是今日你提起,都差不多忘了。”
“多謝道長解惑,不知道這陽地在哪裡?”薛雲問道。
“陽地有很多,不過要舉行祭祀,自然陽氣越重越好,我恰好知道,平高縣有一處三陽之地。”
“還請道長帶我去一下三陽之地。”薛雲道。
“好!貧道這就隨典史下山。”青松道長一口答應。
兩人下了山,薛雲牽過馬匹道:“事情緊急,只能請道長與我同乘一馬。”
“無妨!”
“不知三陽之地在哪?”薛雲問道。
“就在十裡村外!”
“還好不算遠。”作為典史,平高縣附近的村子他都熟悉,薛雲馬上想起了十裡村的位置。
十裡村,顧名思義,距離城池有十裡之地,趕到十裡村的時候,已經正午,青松道長指著一座山道:“此面坐北向南,又形如兩隻羊,正是三陽開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