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的經歷……”

　　柯明雄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窗外的烏雲越來越濃，漆黑的顏色染深了程菲半透明質感的皮膚，染濃了柯明雄的胡茬。

　　第一粒雨滴從空中墜下。

　　電閃的藍光照亮了房間裡的每個角落，轟隆的雷聲隨後而至。

　　柯明雄的聲音踩著雷聲的尾巴發了出來。

　　他握著錄音筆說道:

　　“上午十點，我穿戴整齊之後就出了屋。”

　　“我站在電梯井前本想乘坐電梯，可是卻怕它故障被困死在裡頭，最後選擇了樓梯。”

　　“樓梯很長，我很怕視野死角裡會竄出來幾個人影開始對我撕咬，我走得小心翼翼。”

　　“我到了一樓大堂的時候，就已經有些疲憊了。”

　　“我走出公寓大樓，橫七豎八的汽車組成了一個鋼鐵迷宮。”

　　“好在我在樓上的時候就已經規劃好的路線，順利到達了馬路對面。”

　　錄音筆綠色的燈光在閃爍。

　　柯明雄好像又將它當成了那個可以傾吐心聲的物件。

　　他說道:

　　“就在我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我邁過了藥店的門。”

　　“‘歡迎光臨’的聲音瞬間大響，無數人影齊齊望向了我。”

　　“我當時腦海裡翻湧著喪屍作品裡的經典橋段，我覺得我穿得還是薄了，防護還是弱了。”

　　“我想著如何脫身的時候，我發現他們並沒有朝我襲來。”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藥店裡了。”

　　“我想要開始按計劃進行藥品搜集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祂穿著白大褂背對著我，他彎著腰，我不知道祂要做什麽。”

　　“我趁著祂沒有發現我，我退了出去。”

　　“我退到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我手腕上的錄音筆在瘋狂的閃燈，我看到了收銀台裡也有一個白大褂的身影。”

　　“我看到了那個白大褂的人影，手落在了收銀台裡面。”

　　“隨後計算器‘歸零’的聲音在藥房裡回蕩。”

　　“我害怕極了。”

　　柯明雄說到這裡的時候，窗外又亮起了電閃。

　　窗外的雨珠依然密密麻麻，雨滴拍在窗戶上面的聲音不絕於耳。

　　柯明雄瞥見了窗外的景色。

　　閃電之中，外面的一切好似都凝固了一般。

　　雨滴活像天空懸在空中的水晶。

　　天地之間宛若掛上了一張又一張巨幅的水晶門簾。

　　好似此刻出去行動的話，都能聽到門簾上水晶互相碰撞的響聲。

　　柯明雄縮回了牆角。

　　炸雷的聲音轟隆而至，玻璃不停的顫動，柯明雄也甚至有些耳鳴。

　　錄音筆發出的聲音好像都有些小了。

　　它說道，“不怕，不怕，摸摸毛就不怕不怕啦。”

　　柯明雄聽著錄音筆吐出來的幼稚言語。

　　他的臉上竟然掛起了笑容。

　　他說道，“謝謝。”

　　“不用謝。”錄音筆仿佛觸發了被動技能。

　　它說道，“你繼續說吧，不要怕，有我在陪著你。”

　　柯明雄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

　　“我的身後有‘人’，我的身前也有‘人’，藥房的門外還有不知道多少‘人’。”

　　“祂們雖然沒有攻擊我，可是摸樣太為怪異。”

　　“我選擇了速戰速決，我在‘歸零’聲中搜集著各種可能用得上的藥品。”

　　“我繞著藥房走了一圈。”

　　“我又看到了那個佝僂的‘人’，我現在看到了祂在做什麽。”

　　“祂的胳膊上掛著小筐，祂的手不停的從裡面抓取空氣，隨後擺放在貨架上。”

　　“祂這模樣就像是遊戲裡卡在死循環的NPC。”

　　“恐怖谷的效應異常強大。”

　　“我不知道祂是甚麽。”

　　“我不知道祂是人類殘存的意識驅使著祂重複動作，還是祂們已經不是‘人’了，在那裡擬人。”

　　柯明雄想要繼續往下說的時候，一道更猛烈的霹靂從天而降。

　　窗外好似有火花炸裂。

　　雷聲還沒有到的時候，屋裡的燈就滅了。

　　一切需要插電的電器都停止了運轉。

　　今天一天都維持在原地的程菲，在柯明雄眨眼之間就到了他的視野死角。

　　柯明雄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的時候。

　　他看到了本來就是裝飾一樣的信號，從5G掉落到了2G。

　　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所在的小島沉沒了，互聯網的概念開始從他的腦海裡消失。

　　一種難以言明的孤獨攀咬到了他的心頭。

　　他翻出了從便利店裡拿到的蠟燭。

　　他按下打火機的按鈕小心點燃。

　　錄音筆終於耐不住寂寞了，它說道，“喂！喂！發生了什麽事兒?你還活著嗎?”

　　“我還活著。”柯明雄望著燃著的燭火，小小的火苗竟然能讓他惶恐的心感受到些許寧靜，他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還活著。”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停電了。”

　　柯明雄仿佛是在感慨，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說道，“我醒後的第四天，終於停電了。”

　　“人類的文明已經在失落了吧。”

　　“海會枯、石會爛。”

　　他望著蠟燭上的幽幽之火，“人類的生命如燭火一般短暫。”

　　“大廈崩塌，人類的文明化為余燼。”

　　“目之所及的環境裡，只有我一個人還算正常。”

　　“我知道活著是第一目標。”

　　“可是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呢?”

　　柯明雄說完這一句話之後，錄音筆上的提示燈由綠轉紅。

　　錄音筆裡的聲音，好像知道即將可能會發生什麽。

　　它連忙說道，“存在就是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存在。”

　　“你如果寂寞了，有我在陪著你。”

　　“你如果想要尋找活人，我陪你尋找。”

　　“只有心懷希望，世界才能真的有希望。”

　　“你娃兒挺住！”

　　“挺住！”

　　柯明雄耳邊錄音筆的聲音有些縹緲，仿佛在乾濕分離的衛生間裡洗澡，聽著放在外面手機裡歌曲的模樣。

　　一道又一道閃電落下，雷聲不再間斷。

　　柯明雄感覺周圍事物一件又一件消失的時候。

　　他喃喃自語道，“又來了。”

　　他握住錄音筆，下定決心不讓它再次飄走的時候，他看到了劇烈的閃電之中，有一團東西鑽了進來。

　　它的個頭不大，只有乒乓球大小。

　　它散發著朦朧的光芒。

　　它的路線變換不定。

　　它漂浮著，漂浮著。

　　仿佛與世界隔膜了的柯明雄，忽然意識到了這是什麽。

　　這是……球狀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