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如何把祂們帶走呢?”錄音筆的聲音疑惑道。
柯明雄望向手中的繩索,他說道,“我可以牽著它們走。”
“滿是暮色的那個空間,地面很是光滑。”
體育館外的太陽漸漸西沉,不知覺間體育學院的建築都罩上了一層夕光。
柯明雄左左右右為所有巨大倉鼠飛輪都系好球拍的線。
裡頭的體育生們,或是在漫無目的的奔跑,帶著倉鼠飛輪飛速旋轉,木頭髮出“嘎吱嘎吱”的響著。
或是呆然的站在那裡,望著眼前的一切。
體育館裡的一切開始消失。
先是巨大的透明穹頂,後是場地上的籃球架。
柯明雄趕在一切小時之前,他一手牽著系在倉鼠飛輪上的繩子,一邊輕輕握住程菲冰涼的小手。
暮色宛如淡淡的霧氣還在彌漫。
周遭的一切都已然消失。
唯有暮色繚繞的空間裡,除了柯明雄站立在那裡之外,就只有他身旁的程菲,還有他身後的那十六個巨大的倉鼠飛輪。
倉鼠飛輪裡的體育生們進入暮色空間裡突然開始躁動。
他們跑動了起來,活躍程度驟然提高。
仿佛這空間之中有什麽東西讓祂們恐懼,他們想要逃離一般。
柯明雄見到祂們這般模樣,他問到錄音筆,“你還覺得吵嗎?”
“不吵了。”錄音筆的聲音回答道。
它說道,“雖然我還是能聽到許多呢喃的聲音,可那聲音變得很遠很遠,像是在遙遠天際之外傳來一般。”
柯明雄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
錄音筆裡的聲音關切的問道,“我的眼,你感覺如何呢?你有沒有感覺到那個地方在拖拽你嗎?”
“有。”柯明雄說道,“我能感受到,那力量還不強,我還不至於被拉走。只是……”
柯明雄望向了暮色的上方。
他看向了那群星和月亮墜落的地方。
暮色濃鬱還在繚繞。
他只在那驚鴻一瞥之中,發現暮色空間之上再也沒有了星空,只剩下廣澳的虛無。
“只是什麽?”錄音筆的聲音問道。
柯明雄回答道,“只是我好奇天空上是甚麽樣子,不過看不太真切,好像沒有了星星,只剩下了虛無。”
錄音筆裡的聲音說道,“那……這個空間會塌嗎?”
柯明雄搖了搖頭,他說道,“我不知道。”
“等它真的塌了的時候再說,我們現在要回到公寓樓那邊,我能感應到他就在那邊。”
柯明雄說完,便拉起了手中的球拍繩。
十六個在高速轉動的巨大倉鼠飛輪,在他的拉扯下絲滑的移動了起來。
柯明雄說道,“這裡的地面比我想象的還要光滑。”
“我拉扯十六個倉鼠飛輪,比我小時候在冬日拉雪爬犁還要輕松。”
錄音筆的聲音驚歎道,“哇!我真好奇這是什麽一副樣子。”
它疑問道,“難道……我是說難道。我的眼,難道你在這個空間是超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柯明雄說道,“可能是這空間本身就很奇怪吧。”
“現實裡輕飄飄的程菲就很重,像是磐石一樣。在現實裡很重的倉鼠飛輪和體育生,在這裡卻像是棉花一般。”
天空中的暮色迷霧卷卷舒舒,偶然間構成了一個巨大眼睛的模樣俯視大地。
地面之上柯明雄遠稱不上高大的身影拉扯著十六個巨物前行。
他的身後像是飛機穿透雲層,留下了一道暮色的痕跡。
柯明雄一邊走著,一邊在與錄音筆裡的聲音閑聊。
錄音筆裡的聲音傳出擔憂的感覺,他說道,“我的眼,你過去了一定要按時回來呀。不然……我會害怕的。”
柯明雄問道,“你是害怕孤獨嗎?”
錄音筆裡的聲音理直氣壯的說道,“沒錯,我就是害怕孤獨。”
柯明雄說道,“孤獨才是人生的常態。我從小時候開始就感覺很孤獨,無論是我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我嘗試融入某個集體的時候。甚至就連過年這樣本應當團聚喜慶的時候,我的孤獨感就越深。”
柯明雄停頓了一下,他在濃重的暮色之中辨別了一下方向。
他說道,“我還是遇見你之後,那種孤獨的感覺才開始消失。我們是朋友嗎?”
“我在你入駐我的錄音筆前我就把錄音筆當做我的朋友,我和它說什麽,它都會接受,它不會吵鬧,它會忠實的記錄我所說的一切。”
“哪怕我偶爾放置它兩天,它也不會埋怨。”
“在我小的時候,那時候的我可無法擁有錄音筆這樣的高科技設備。”
“我養了一塊小石頭,我把它放在窗台,我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會和它說‘早安’,每天睡覺的時候我會和它說‘晚安’。”
“我會說我不喜歡刷牙, 因為牙刷的刷毛太硬,每一次刷牙疼的我都想哭。”
“可是,你知道嗎?”
“有一天它突然消失了。”
“我找了它好久,都沒有找到。”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是家裡人覺得它礙眼。”
“我哭得稀裡嘩啦,可是什麽用都沒有。”
“我自那之後就更加孤獨了。”
“我獨自一個人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學,我獨自留在了現在這座城市裡。”
“直到如今人類的末日來臨,我也獨自面對末日。”
“你不是一個人。”錄音筆裡的聲音說道,“有我在陪你。”
柯明雄說道,“我暫時離開的話,也有程菲在陪你啊。”
錄音筆裡的聲音說道,“不一樣,我是程菲,外頭的那個身體也是我。人無法擁抱自己,也不可能自己陪自己。”
柯明雄搖了搖頭說道,“人是能自己抱住自己的,有胳膊很容易就能辦到,你只是錄音筆沒有胳膊而已。”
柯明雄停駐腳步,他說道,“我們已經到了,這裡出去之後,應當正好是公寓大堂。”
“牽引的感覺越來越重了,我要去那邊了……”
柯明雄話音未落,他眨了一下眼再次睜開。
他看到的就不是濃重的暮色,而是向上收窄,幾近於錐形的穹頂。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柯明雄爬起來拉開門。
一個宛若天使的小女孩發出清脆而喜悅的聲音,“哥哥你終於開門啦,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