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左手沒說，但他其實早有了計劃，肯定不會平白無故浪費韓野的時間，這一點，確實是李傑超白擔心了。

　　可是，在見識到韓野的戰鬥後，左手頓時意識到這個廢品都市的學生，靈感多高。

　　原來的計劃完全沒意義了。

　　那是左手給普通人制定的特訓，對天才，特訓沒效果，搞不好，倒真是如李傑超所說，浪費時間。

　　左手想了想，給韓野調了困難模式的人機。

　　三場後，幾乎是左手和李傑超瞻仰韓野一個人的表演。

　　“下一場，你上。”左手對李傑超說。

　　“我?”李傑超指著自己。

　　左手看著他，不說話。

　　李傑超艱難地點點頭，奇怪了，明明跟著左手老大練了好幾天的人是他，野子只是剛開始而已，怎麽，他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再去看韓野，那個略顯疲憊的少年，怎麽越看越覺得高大呢?

　　李傑超覺得自己好像是剛出新手村，在村口趙鐵匠家領了把白板長劍，穿著一身除了勉強遮體之外任何屬性都不佳，甚至動作稍微大一點都可能扯破的新手服裝，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去挑戰最終大魔王的菜鳥。

　　不用說，大魔王當然是韓野。

　　當困難模式的人機倒下，左手和李傑超齊齊吞了口口水，才第三場啊，這個叫韓野的人，這麽猛的嗎?

　　左手試圖回憶自己第一次打敗困難模式的人機是什麽時候，哦，是接觸模擬戰一個月了，還記得，那時候他很開心，家裡人特別請親戚朋友喝了場酒。

　　再看看韓野，左手摸摸口袋，想抽煙了。

　　無獨有偶，在左手回憶時，李傑超也在回憶。

　　李傑超想的是他面對困難模式的人機，是怎麽打的。

　　李傑超很努力的想，想了半天。

　　哦，難怪沒想起來，到今天，他還沒打過困難模式啊。

　　李傑超拍拍臉，給自己鼓勁，他說，“我去了。”

　　李傑超毅然決然走向八角籠，那裡，將是他和韓野的戰場。

　　“去什麽去！”左手拉住他，“給小野休息幾分鍾，你想累死他麽。”

　　“哦哦，是哦，我都給忘啦。”

　　左手跟八角籠裡的韓野喊，說下一場和李傑超打，韓野表示知道了。

　　“話說，老大，從剛才起我就想問了，野子都打得過困難模式的人機了，怎麽還和我打，我明顯打不過人機啊，上去不是給野子送麽?”

　　“你懂什麽。”左手拉上李傑超，走到八角籠邊上，韓野站著，左手打過招呼，“這樣，小野，我剛好要說，你也一起聽。”

　　韓野點頭。

　　“小野，你的天賦，是我沒想到的。”左手搖搖頭，卻是說了句可惜。

　　“如果你不是在這什麽廢品都市，隨便去一個，哪怕最差最差的製造都市也好，以你的天賦，一定早早揚名了，甚至，搞不好還有學園都市給你開預科班的名額。”

　　左手很為韓野不平，或許，這也是所謂的天妒英才吧，上天給了韓野強大的天賦，也在同時，把韓野放在帝國最底層的廢品都市。

　　哪怕是製造都市也好啊，至少，製造都市的學校還有連接艙。

　　不像這裡，鋼鐵中學堂堂的一座帝國注冊的中學，居然連一台連接艙都沒有。

　　如果有連接艙，左手恨恨地想，如果有一台連接艙，，提前發現韓野的天賦，說不好，老程還能以發掘韓野的功勞重新回去呢。

　　算了，不想這些有的沒的。

　　“阿超，小野，你們兩個，都很奇怪吧，為什麽，小野你已經解決了困難模式的人機，我還安排阿超和你打。”

　　韓野和李傑超都認真聽著。

　　“是這樣的，戰鬥樣本很重要。具體的，展開來說，會很長，反正你們以後肯定都接觸得到。”

　　“現在你們只需要記住，想往上走。”左手指了指天上，分別看韓野和李傑超，“不管是極客，還是職業，只要你們還想往上走，就不能閉門造車，你們必須走出去，見識更大的世界。”

　　“你們必須和各種各樣的對手戰鬥，見識各種各樣的戰鬥風格，”

　　“人機的作用，不是訓練，沒有人，記住，沒有一個人是和人機對練最後成為高手的。”

　　“人機最多只能用來熟悉技能，想訓練，必須找同樣是人類的對手，哪怕這個對手的水平比你低，也比人機強。”

　　左手欣慰地看到正若有所思的韓野，與之相比，邊上那個一看就知道沒聽懂，只是硬生生給背下來的李傑超，就看得左手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說，李傑超的態度是不錯，腦子不好使，先記著，回頭有空了慢慢想，左手也認可。

　　但這裡是什麽地方，這裡是星海啊，是虛擬網絡，你記什麽記，你回頭調取音視頻資料，一個人慢慢看不行麽?

　　左手一拍李傑超腦袋，李傑超捂頭，樣子無辜極了。

　　“老大，幹嘛打我。”

　　“還問，”左手指八角籠，“上去，好好打，你可是比小野多練了好幾天，要是輸了。”

　　大概左手也覺得不對，停了停，他說，“要是書得太難看，當心回頭我怎麽收拾你。”

　　“是是是。”李傑超灰頭土臉。

　　韓野靠著八角籠，在休息，左手和李傑超拌著嘴，就在他的耳邊，真熱鬧啊，韓野閉上眼，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夜晚，他和老爹因為最後一根薯條，打了半小時的格鬥遊戲，遊戲打完了，薯條也涼了。

　　八角籠合上，大屏幕顯示倒計時，韓野睜開眼，對面的李傑超衝他笑，雙掌合十，“野子，手下留情啊。”

　　韓野的背離開八角籠，同時，八角籠的鐵絲網通上了電。

　　“來了。”

　　夜深了，特訓結束，左手想留韓野過夜，韓野婉拒。

　　“韓佑還在等我，實在抱歉。”韓野說，“哦，韓佑，是我的妹妹。”

　　韓野走了，李傑超也走，他已經在左手家過了好幾天，一直特訓，趁這機會回趟家，也讓家裡人放心放心。

　　“不用不用，隨便弄點就好，別叫人，我只是跟著學，還沒拜師。”李傑超拿著方形的終端，和視頻另一邊的家人說。

　　跑車行駛在廢品都市的道路。

　　李傑超在後座一個人說了一路，很興奮，左手時不時看他，啞然失笑。

　　雖然，李傑超天賦比不上韓野，但不知怎的，左手越來越喜歡李傑超了，這小子心態好，前幾天就披窗簾跑了二十圈，第二天還是面不改色，從這一點也能看得出來。

　　還有今天，李傑超在韓野手中連戰連敗，也不氣餒，這會還能和家裡人有說有笑。

　　左手最欣賞李傑超的就是這點，心態好，是打職業的料。

　　如果走職業的路，失敗必不可少，很多時候，對於一個職業選手而言，習慣失敗比本身的技術更重要。

　　當然，不包括韓野。

　　前幾天聽韓野說想試試極客，左手還有些不信，但今天以後，左手多少是信了。

　　韓野表現出的零感，是左手生平僅見。

　　退一萬步，就算韓野成不了極客，左手也決定了，就韓野表現出的天賦，怎麽著，也能拿到一個他們黃昏俱樂部的名額，指不定到明年，他們倆，就披著同款的戰袍出現在沙盒戰場了。

　　“就是前面，對，老大再見，野子再見。”

　　李傑超下車，路邊有人等著，應該是李傑超的爸爸媽媽，看得出，他們想上前又不敢，對於廢品都市的普通人，有資格出入都市廳的左手，是大人物了。

　　韓野出神的看著，左手在這個少年的側臉，看到淡淡的哀傷，他觸動，是想起誰了吧。

　　左手知道韓野的家庭情況，前不久雙親去世，還能振作起來，很堅強啊，左手想。

　　“就到這裡，剩下的路，車不好開。”韓野笑說，“謝謝老大。”

　　“都是阿超那小子，這一聲聲的，都給我叫老了。”

　　車門自動滑開。

　　“今天到這吧，早點睡，我看看，以你的進度，明後天再來兩次，對付廢品都市的新星杯，完全夠用了。”

　　韓野靜靜聽著，點頭，等左手說完，他開口。

　　“還有，老大，那件事，你可別忘了。”

　　“知道知道。”

　　左手目送韓野下車，一個人，走入廢品都市迷宮似的小巷，那是只有土生土長的廢品都市居民才會走的路，韓野的背影很冷清，極光忽明忽暗，韓野時隱時現。

　　左手沉默地看著，韓野即將走進小巷了，他站住，轉過身，向這邊揮揮手，左手笑了，他閃了閃車燈，作為回應。

　　看不見韓野了，跑車掉頭。

　　廢品都市破敗的街景飛快後退，左手把油門踩死，敞開頂棚，讓大風吹。

　　左手需要一點什麽來降溫。

　　很多年前，左手就知道，這個世界並不不公平，有天賦的人，很可能得不到兌現天賦的機會，他們只能默默無聞，而高高在上的世家，有多少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又有多少志大才疏的人佔據高位。

　　後來，左手加入黃昏俱樂部，見識了很多，接觸了很多，慢慢，他理解了，這就是帝國的遊戲規則，你不能改變，只能被他們玩。

　　左手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冷了。

　　直到這一晚。

　　左手知道，帝國之初，皇帝陛下創立龍門日，便是為了公平，給所有人一個機會，這個機會不看出身，不看貴賤，所有人都有，只要越過龍門，成為極客，你就能改變命運。

　　時過境遷，到帝國第四個百年的今天，龍門日還是龍門日，但公平還是當初的公平麽?

　　龍門日是皇帝陛下所定，寫進星海網絡的底層規則，無人可以改變。

　　那麽，世家便繞開龍門日，他們在龍門日之前動手腳，給教育分級，真正的精英教育隻提供給世家子弟，普通人接觸到的只是最普通的。

　　鋼鐵中學能到今天，還是多虧了有程校長努力支撐，如果不是他，指不定高三還剩下幾個學生，大概一半多的人都得跑掉，不管做什麽，都比讀書強。

　　畢竟，越過龍門成為極客，這種事對底層的人而言，太遙遠了，像傳說一樣。

　　想起那些年輕人，想起這些年的所見所聞，左手的臉色越來越沉。

　　是，他能力有限，他也改變不了帝國，但其他人他不管，他也沒能力管，至少，韓野，他無論如何也得幫這個忙。

　　左手想，就當給自己一個交代。

　　他急刹車，撞翻幾個垃圾桶，哪個缺德的半夜把垃圾桶亂扔，左手下車，抽了會煙，黑色鼓樓背心的女孩上來搭訕，左手晃了晃槍，女孩罵罵咧咧地走了。

　　左手笑了陣，拿出終端，撥通語音。

　　對面傳來經理脆生生的聲音，“小左，明天回來上班，聽見沒！”

　　左手:“你誰啊，不認識，再見。”

　　太熟練了，完全是刻在了基因裡，在條件反射般的一句話出口後，左手的下一步動作，毫無疑問是掛機。

　　最後掛機前，左手以莫大的毅力克制住了。

　　經理嚷嚷著:“小左！膽子肥了啊！怎麽跟我說話的！”

　　左手真想彎腰啊。

　　“是這樣的，大小姐，不是我不上班，我在休假，你批的，還記得麽?”

　　“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左手松口氣。

　　“還有，我也不是就在外面玩，大小姐，我也是有在工作的。”

　　“騙人，你在廢品都市怎麽工作，那邊還能登上星海！”

　　“不是，廢品都市偏是偏了點，但，星海還是能連的，這個大小姐你放心。”左手說，“最重要的，大小姐，我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天才。”

　　“又是天才，好熟，這話我每天都聽人說，跟帝國哪裡都有天才似的，小左，你知道，我管招人的，天才我見多了，這可不是你偷懶不回來訓練的理由。”

　　“不是，大小姐，我保證。”左手想起韓野的背影，一個人走進黑暗的小巷，“我推的這個，是絕對的天才。”

　　“你說說。”

　　“我是在程老師的學校發現的，他叫韓野，零感非常高。”

　　“老師的學校啊，等等，你說他叫什麽?”經理念了兩句，“韓野，韓野，有了，難怪這麽熟，小左，這不是巧了，白天老師剛跟我提過這人，老師也覺得是天才，你們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