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學校派了小董的車，拉著老陳校長、振強，還有校辦小桑，一起去土城了解方便米飯項目的情況。

　　學校的這台皇冠車，是學校的台面，能乘坐它也是一種榮耀，逢有重要的事情要辦的時候，校辦才會派上它的用場。每天，小董都把它擦的鋥光瓦亮。雖然這車已跑了近二十萬公裡，但由於保養的好，發動機從沒有打開過，所以，性能一直很好。這也是老陳校長當初辦校時英明果斷，力排眾議花重金買了這台進口皇冠車，當時不只是在這個縣城了，而是在這個省會城市，開出去都很扎眼。這讓人不得不佩服老陳校長的勇氣及膽略。今天，再次坐上皇冠車回家鄉，找一下當年的感覺，老陳校長很是高興。

　　車子馳出學校，上了省級公路。路兩旁的香樟樹，大葉女貞樹正抓緊夏末的季節，吮吸著充足的陽光和雨露，盡情的展露著它那大片的濃綠。路邊的稻田裡，第二季的秧苗也已挺拔分葉，一派生機。農村聯產承包責任製已實行了幾年，農民漸漸地富裕起來了，看那田野裡露出來的房屋，就明顯的感覺到巨大的變化。茅草屋少了，帶之起來的是白牆灰瓦的江南民居，間或還能看到一兩棟直立的兩三層小樓。但是比較煞風景的是豎在屋頂上的電視接收天線，各式各樣，搖搖晃晃，像是插在一幅風景畫裡面的乾枝樹棍，破壞了整體的畫面的和諧。

　　這也是由於經濟條件好了，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了電視機的緣故。振強記起他到老翟頭的工棚去，雖然外面架著天線，但逢到下雨刮風的壞天氣，電視畫面還是抖個不停。

　　老陳校長可沒注意到這些礙眼的天線，這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對他可是太有感情了。他從小從這裡長大，十幾歲參軍入伍隨大部隊南下，參加了大西南剿匪，挺進福建沿海，後又轉業參加各地油田會戰，四十多年終於回到了家鄉。雖然不能說榮歸故裡，但也為父老鄉親盡了自己的一份力，盡心了。

　　路暢車快，三十多公裡很快就到了土城鎮。鎮上的領導已得到消息，早已在鎮政府小會議室等候。鎮上的領導有幾位都是老陳校長的遠房親戚，還有叫他爺爺的，熟悉自不必說。

　　大家坐下喝點茶，先短暫寒暄一番，說道方便米飯的項目問題，幾個人有些面面相覷，那話岔開。說等一下到現場看看再說。

　　中午簡單吃點午飯，老陳校長休息片刻，他們一行就在鎮相關領導帶領下去看方便米飯生產項目。

　　在鎮政府出來右拐有二百多米，一圈灰白牆圍起的大院，像教室一樣整齊的排列著八九棟平房，佔地有三十幾畝，這就是方便米飯項目投產運行的地方。大門已鎖閉，門旁的一個方正的牌子上還寫著XX食品加工有限公司。

　　進到廠區到車間裡去看，蒸汽室、反應釜、脫水生產線一應俱全，但由於長時間沒有運行管理，設備上都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化驗室、檢驗室、瓶瓶罐罐，也是一片狼藉。

　　隨去的鎮上領導告訴振強他們，生產線已停用有兩年多了。方便米飯這個項目的立意是沒有問題的，小批量實驗也是成功的，但真正投入大批量工業生產，就出現了很多問題。諸如各地收上來的米，質量不同，生產中的參數也應不同，調整起來十分麻煩。一旦調整不好，方便米飯不是夾生了泡不開，就是膨化過了，泡出來成了一碗糊糊。

　　還有這些設備都是專業製造的，一旦出現問題，必須由專業廠家來維修。

而方便米飯生產是連續化生產，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生產線全部就要停。每停一次，生產線上的半成品全部報廢，浪費極大，而設備的故障率又很高的。幾經折騰，所籌資金全部化為烏有，還欠下了銀行的一筆數量不小的債。　　最後，鎮政府隻好忍痛決定，把方便米飯項目暫停，誰知一放就是兩年之余，現在看這些問題不解決，想再啟動起來不太可能了。

　　振強他們了解到這種情況，感到解決這些難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從工藝、技術和設備等多個層面做很多的工作，資金也不是幾百萬就能解決的。

　　老陳校長面色沉重，他也感到壓力很大。看到這麽多廠房設備閑置在那裡，資金投下去都打了水漂，何年何月才可能解決這些難題，又有誰有能力去解決這些難題?這個教訓也是太深刻了。

　　看完現場又了解了情況，天色已晚，振強他們要回去了。可土城鎮上的領導無論如何不讓他們離開，說老陳校長和你們來一趟不容易，怎麽也要吃了晚飯再走，不然回去人家會笑話老陳校長，帶人來家鄉連頓飯都不管，太寒磣人了。

　　看到他們是真的很熱情，老陳校長就和振強幾個人一起留下了，吃了飯再回，反正就是三十幾公裡的路程。

　　晚飯安排在鎮政府的食堂裡，有一個挺大的單間，擺著老式木頭的桌椅，收拾的窗明幾淨。

　　鎮政府有頭臉的幾位領導都來了，還有和老陳校長沾親帶故的幾位幹部，滿滿的坐了十幾個人。

　　幾個當地的特色菜端上來，有豬頭肉，炒肥腸，四喜丸子，響油鱔糊。最讓振強感到驚奇的是，桌子中間端上滿滿一盆毛蟹。鎮領導講，這是本地產的毛蟹，雖然上市早了點，但天氣也快入秋了，毛蟹正在成膏，知道老陳校長好吃這一口，特地從湖裡抓上來讓大家嘗嘗鮮。

　　白酒打開，鎮領導給大家敬酒。幾杯酒下肚，大家熱情高漲起來，氣氛也活躍了。

　　老陳校長當然是這裡的主客，喝了幾杯酒，話自然就多起來，想起下午看到的方便米飯生產線的狀況，心裡不好受，說:“老子革命一輩子，沒想到在這裡翻了船。”

　　別人都附和道:這也不都是你一個人的決策，項目考察鎮裡縣裡部門領導都參與了。能把資金引到土城來，家鄉人忘不了您。

　　老陳校長接著說:“上次受處分是工作重大失誤，這次是光憑熱情，沒有科學的態度，一生兩次，教訓深刻啊！”

　　老陳校長提到的工作重大失誤受到降職處分，那還是他在副局崗位上的事情。

　　架設在漢江支流唐白河上的φ520石油管道，由於河床飄移發生扭曲，非常危險，急需盡快拿出方案給與解決。當時主管此項工程的副局領導正時老陳校長。他通過多次實地觀察，又聯系設計院的專家，決定最好的辦法是搞地下穿越，永久解決河床飄移對石油管道的影響。

　　方案批下來以後進行設計施工，在制定施工方案的時候，對寛500多米的河床要打深孔進行鑽探，以便掌握地下的地質資料，為隧道作業提供依據。一般情況下，每100米打一個，深度80米左右，如果不放心，可增加至50米一個，但造價要高出一倍。

　　對此方案，老陳校長也是多次反覆查當地的地質資料，到現場進行考察，感覺100米一個探井應該可以，這樣能節約不少工程費用，於是就批準了這個施工方案。

　　誰知天不作美，按照100米一個探孔施工方案，在隧道打到快一半時，遇到了大量的流沙。砂石從隧道湧出，兩名在下面施工人員，來不及躲避升井，被埋在井下。等到老陳校長帶著搶險隊趕到工地，地下湧出的流沙已將幾個豎井灌滿。

　　望著濁浪翻滾的唐白河，老陳校長當時連跳河自殺的心都有了。不管怎樣，先救人要緊。打撈隊下套管排水，三天三夜不停的乾，等撈上人來早就沒救了。

　　隧道淹沒，重新施工更難上加難，關鍵是又到了汛期，在用的管道扭曲加劇，十萬火急。老陳校長使出渾身招數，調集來四川最優秀的掘進隊，晝夜奮戰，最後才爭取在管道沒有出現事故前把隧道打通，鋪上了應急管道。

　　作為工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對照成的人員工程損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處分下來，有副局降為處級。

　　這次方便米飯項目失誤，雖然上級沒有明確給他處分，可正處沒到退居二線的年齡，就叫他當了調研員，他心知肚明，這也是組織對他投資失誤的處理。

　　回去的路上，老陳校長喝多了，沉睡的打著呼嚕。振強看看他，想想今天的調研結果，心裡覺得很有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