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怎麽可能有怪談? ()”
匯合黑田家的人肉坐標們,沿著絲帶標記,退出青木原樹海。
一路都很順利,除了一個笨比自己嚇唬自己,被屍骨嚇得扭到腳外,沒有任何折損。
“這....”
眾人來到樹海外,才發現少了一堆人。
“四郎呢?”
黑田長德第一時間尋找天草時貞的身影,但是並沒有見著人。
連帶著天草時貞的部下,也不見了。
一個武士看見黑田長德,上前道:
“大人,四郎大人發現了天狗黨的蹤跡,去阻截了。”
“嗯?”
黑田長德下意識的覺得不對勁,卻又不便有更多行動。
萬一是誤會,容易落下口實,還會破壞雙方的合作關系。
只是等了一陣後,依舊沒有天草時貞的消息。
秦明忽然道:“黑田大人,那位四郎該不會已經猜出甲州寶藏的具體所在,自己去找了吧?”
“嗯....”
黑田長德沉吟一聲,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天草時貞第一時間看出自殺森林的真相,卻沒有告訴他們,極有可能是想讓他們花費大量時間在青木原樹海重搜尋甲州寶藏,自己則趁機抽身,去尋找真正的甲州寶藏。
“不對...”
黑田長德還是覺得奇怪,但現在沒人知道甲州寶藏的具體所在啊!
軍配團扇也只是指明了在富士山,富士山范圍這麽大,完全確定不了具體位置。
天草時貞要真這麽自信能找到,為什麽之前還要尋求合作?
非要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富士山之後,才私自行動?
黑田長德沒有輕易做出判斷,繼續等待著。
秦明也不知道天草時貞在想什麽。
長生者,切支丹,對超自然力量有一定了解,這幾個要素加起來,就已經讓他很為難了。
然而始終沒能等回天草時貞。
派去尋找的武士,也沒找到任何蹤跡。
“奇怪了。”
黑田長德完全想不明白:“不僅是離開了,連蹤影都找不到?近百個人,就這麽不見了?”
山南眯著眼,帶著尬笑,望著富士山的方向:“會不會是登上了富士山,如果登上了山,上面有茂林積雪掩蓋,很難發現行蹤。”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土方也道:“說不定甲州寶藏就在富士山山頂之上,這也是最難發現的地方,幾百幾千年來,都沒多少人能登上山頂,如果將寶藏埋藏在山口,尋常人很難發現。”
“嗯....”黑田長德覺得有道理,七八月裡,正是登富士山的最好時刻,等入秋後再上山,根本沒有登上山頂的可能。
“不急。”
秦明依舊認為,天草時貞要是知道甲州寶藏的地點,肯定早就去了,現在突然離開,一定另有謀劃。
而且盡管幾把軍配團扇形成了富士山的形狀,被幾座山峰包圍的火山口最為特殊可疑,但他總覺得,甲州寶藏和富士山有關,但並不在富士山上,一定還有什麽沒察覺到的線索。
“先去找到那名少女所在的村子,對富士山的了解,我們遠沒有附近的村民詳細。”
“就像青木原樹海一樣,只要深入詢問一陣,肯定能直接從村民嘴裡得到真相,沒必要特意深入。”
黑田長德猶豫一陣,還是答應了。
反正現在找不著天草時貞,毫無準備登上富士山,又是死路一條,剩下能做的,要麽是去河口湖看看,要麽就是找附近村民打聽消息,獲取更多情報。
稍加詢問,就找到了村子所在。
村子叫忍野村,富士山腳之下,剛好又在另一個可能的藏寶地河口湖周邊。
村子周圍錯落有致地散布著八個清泉,故得名“忍野八海”,這裡也是觀賞富士山的好地方。
“忍野八海?八座清泉?”
圍繞著忍野村的忍野八海,就像是圍繞著富士山山口的八座山峰一樣。
“是巧合還是.....”
黑田長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提議道:
“安倍大人,這座忍野村好像有些古怪,不如你我扮做遊歷的旅人,一同探訪一番?”
秦明應下,安全方面不用太過擔心,佐奈子、近藤等人感知敏銳,哪怕在村子外圍,也能察覺到裡頭是否有打鬥。
而且還有扮做永倉新八的半藏。
只要讓半藏先一步潛行到村子裡,該擔心自身安危的,就是黑田長德咯。
秦明與黑田長德漸漸走向忍野村。
大部隊人馬在遠處就停下來了,只有少數精銳武士在村落周邊等候。
走在通往忍野村的小路上,看田園風光,聽路邊溪水淙淙,鳥鳴啾啾,這裡處處呈現勃勃生機。
忍野村的周邊,山巒起伏,民屋錯落有致。
八個泉水池,秦明也特意去看了看,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地方,風景倒是格外不錯,池水波光潾潾與美麗的富士山合為一體,美不勝收。
進了村子,已是黃昏。
秦明與黑田長德找了戶農家用膳。
一碗米飯,一碗豆腐湯。
說是豆腐湯有些不恰當,只有一股淡淡的豆腐味兒,浮在上面的半根青菜,勉強能讓人看出與清水的區別。
貧苦農家的飯食,大多如此,逢年過節時,才會加些魚肉,往日裡就是米飯,青菜,最多加塊豆腐。
《豆腐百珍》憑什麽能和《吉原細見》一樣熱銷?
是什麽比得上lsp的原動力?
窮。
豆腐是尋常人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飯菜,自然得想方設法的做出花樣來。
秦明無所謂,上輩子什麽苦沒吃過,老神棍還沒摸索出忽悠守則前,他們的日子也沒比這好上多少。
倒是黑田長德令人意外,身材微胖,養尊處優的大名,竟也能咽下這些糟糠。
“吃多了大魚大肉,偶爾清淡些,也別有一番滋味啊!”
黑田長德甚至還舔了舔碗。
秦明越發覺得,黑田長德和其他貴族大名的不同之處。
“在強調階級的德川幕府,這樣的人還真是....”
這家農戶五口人,一個老婦人,一對夫婦,兩個孩童,一男一女。
房子是土胚夯實,全家都穿著縫縫補補的破舊衣衫。
男主人因為要勞作,是家中的主心骨,身體狀態要好一些。
老婦人與女主人,則是骨瘦嶙峋。
兩個孩子面色蠟黃,男孩還算有活力,女孩基本都不說話,好似說一句話都會耗盡所有力氣似的。
“以前家裡還有個弟弟,那時候生活要好些,可惜去年累死了。”
忍野村有個習俗,一戶人家,不管有幾個兒子,只有長子可以結婚生子。
其他的男丁只有出力乾活的命,被稱為“奴崽”。
“奴崽”累死了,家中勞動力減少,生活水平自然就變差了。
秦明忽然道:“這個村子裡,死過很多人嗎?”
因為身邊沒有其他絕靈體質,他看見了密密麻麻的鬼怪。
要不是肩頭上還有隻小萱鼠,秦明能直接原地閉過氣去。
“嗯..”
男主然歎了口氣:“像兩位這樣的大人物,可能不知道我們的艱苦。”
“一年前鄰居家裡的糧食顆粒無收,三個孩子餓死了兩個,上個月,剩下小兒子因為太餓了,起了賊心偷糧食,恰巧被抓住個正著。”
“忍野村最痛恨的就是偷糧食,因為家家戶戶都窮,偷糧食等於拿走人家的命,所以誰偷了糧食全家都是要被活埋,就這樣他們全家被活生生地埋了。”
“不偷就餓,餓了要死,偷了也要死,有時候偷了,吃了,死了,被偷的那家,也餓死了,一死就是死兩戶。”
“每年都在死人。”
秦明看了眼黑田長德,老哥你治下這麽慘,多少有點作為啊!
他繼續問道:“忍野村有祭祀天狗的習慣嗎?”
百目鬼的記憶裡有很多隱藏信息,比如祭祀天狗,比如十五年前開始的災害。
“....”
男主人沉默了一下,道:“有。”
“富士山由山腳到山頂分為十合,由山腳下出發到半山腰稱為五合目。”
“在五合目的地方,有一處天狗之庭,傳說天狗會從天上下來這裡遊玩,庭園裡有天狗岩和祭祀天狗的紅色牌坊。”
“是從十五年前開始祭祀的嗎?”秦明繼續問道。
“很早就有了,但祭祀確實是從十五年前開始...”
男人驚訝於秦明為何會知道這麽多,但一想到陰陽師,就沒什麽奇怪的了。
他老實回答道:“十幾年前災害頻發,就有人提議去天狗之庭祭祀天狗,祈求天狗庇護。”
黑田長德目光漸漸變得銳利:“用什麽祭祀?”
“.....”
男主人又是一陣沉默。
接著艱難開口道:“人....”
人祭啊....
十五年前,又是一場人祭。
秦明上次接觸到的人祭,也是十五年前,那次誕生了妖怪海坊主。
富士山的人祭,誕生的是天狗嗎?
水戶天狗黨不管不顧直接朝著富士山而來,甲州寶藏只是個幌子,其目的是為了製造天狗?
秦明覺得有可能,這樣來看,就能解釋為何有人會特意傳出,甲州寶藏在富士山的消息。
只要人們靠近富士山,就會聽到富士山周邊天狗的傳說,進而或祭祀或參拜天狗。
“天狗可是三大妖怪之一,沒有海坊主那麽好對付。”
“要是遇到真正的天狗,我能不能對付得了?鬼切能不能派上用場?”
秦明思索著,偶然聽見屋外稚嫩的童聲。
“我肚子好餓....”男孩帶著哭腔。
“不是已經吃了嗎?”婦人低聲說。
“以前米飯有半碗,今天怎麽只有小半碗呀?”
男孩覺得很委屈,肚子都吃不飽。
“今天來了貴客,姐姐、奶奶都把自己的給你了,你怎麽還吃不飽?”
婦人不斷寬慰男孩,想要他小聲些,生怕被屋內的貴客聽到。
秦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黑田長德則在追問天狗之庭的事情:“今年有過人祭嗎?”
男主人道:“有過好幾次了...”
黑田長德追問:“最近的人祭是在什麽時候?”
男主人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倉促道:“明天吧...”
“我也不太清楚,兩位大人,我還有點事情,先離開一下。”
“可。”
黑田長德點點頭。
等到男主人離開後,秦明在身上摸索著,摸出來幾枚小判。
黑田長德按住了他,掏出幾十枚銅錢,歎了口氣:“給他們判金,他們也花不出去。”
“這附近根本沒有能用到大筆判金的地方,銅錢就夠了,省著點能渡過冬天。”
“要是多了,反而會引起別人注意。”
“比起窮苦,更讓人忌憚的是人心,這種貧苦村子裡,財帛外漏,必死無疑,安倍大人可別低估了人心。”
秦明點點頭,明白黑田長德的意思。
不過正因此,他又刷新了對黑田長德的感官,不一般啊...
不一會兒, 男主人回來,黑田長德道:“多謝,我們在外遊歷,身上沒帶什麽東西........”
他將銅錢遞給男人:“小小心意,還望收下。”
“這,這.......”男主人驚呆了,雙方推搡一二,意思意思,便送出了錢。
秦明與黑田長德出了屋子後,沒急著離開,而是聽起牆腳。
男主人捧著銅錢,一臉激動的展現給家人看。
“那..那兩位大人給了錢呢!”
妻子仔細摩挲著銅錢,她可沒見過這麽多錢。
骨瘦嶙峋的老婦人,顫巍巍的道:“有錢了,阿香就不用去祭祀天狗了吧?”
一家人臉上的喜悅,還沒持續多久,就又垮下臉來。
男主人咬牙道:“不行...阿香還得去,祭祀是村子裡的規矩,這連年災害,不祭不行,而且這點錢,也不算多,勉強能過一個冬天,到了明年,這日子還是過不去,阿香還是得....”
“長痛不如短痛。”
秦明與黑田長德默默的聽牆腳,一直到了半夜,幾間屋子裡都有了動靜。
大多是男主人,幾個男人匯集在一起,一個拄著拐的老頭走到中間。
秦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侵害少女的村長,強忍著心中怒意,偷聽起他們的對話。
那村長說道:“祭拜天狗的日子到了,如果祭品不願意上山,就捆起來送上去,你們也不要帶個人情緒,事關整個村子,由不得你們。”
“再多想想,家裡少一張嘴,你們自己就能多吃一點。”
“懂了吧?懂了就快點,就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