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大明王朝1587》第18章 覆試之請
最新網址: 出年節之後,朱翊鈞便按例視了一次朝。

 他望著座下兩年以來雷打不動的眾大臣行一跪三叩首的大禮情景,仍然是如坐針氈。

 其實朱翊鈞是有心想感知一下當九五至尊的快感的,但是他一見這一群人朝他叩頭,心裡就直犯難,覺得屈得很。

 他覺得這事真是要命,同樣是從平民變成皇帝,劉邦第一次見到群臣行禮,便能毫無阻礙地感受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而他朱翊鈞呢,卻是過了兩年還想叫屈。

 鴻臚寺開始奏報入京、離京的請恩官員名單了,這些人都是前一天在鴻臚寺報備過的,無論皇帝是否宣召他們入殿覲見,都要行五拜三叩之禮。

 朱翊鈞見這些人一絲不苟地恭謹叩頭,心中更覺尷尬,他不禁想起李氏對他提出的“平行宇宙理論”。

 他想他如果真的是穿越到了一個平行宇宙裡的大明,那萬歷皇帝著名怠政“六不”起碼就可以解釋出前四項了。

 為何“不郊”又“不廟”?

 因為他朱翊鈞不想跪別人的祖宗。

 為何“不朝”又“不見”?

 因為他朱翊鈞也不想被別人的祖宗跪。

 想到此處,朱翊鈞不由為自己的奇思妙想勾了勾嘴角。

 好不容易捱到早朝最後的“糾儀”環節,禦史和鴻臚寺官員先後出班,紛紛奏報早朝期間官員的失儀情況,無非是一些吐唾、咳嗽的小事。

 朱翊鈞知道這種現象倒不是欺負他良善好說話,而是因為京城天寒地凍,再加上一大早天不亮就要趕來上朝跪叩,難免受凍風寒,於是便也不處罰失儀官員,只是道,

 “你們每說的是,且都饒這遭,著回任用心供事,在外的行文與他們每知道。”

 朱翊鈞說完這道“禦旨”還在心裡暗暗誇了一下自己,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進步的,當了兩年皇帝,終於敢在這種正式場合頒旨赦人了,不像剛穿越來時,愣是被這三跪九叩的陣仗唬得一句話不敢亂說。

 眾臣謝恩之後,鴻臚寺官員立刻唱奏事畢,鳴鞭駕興,至此,一套視朝的標準流程才算全部走完。

 回到乾清宮後被暖氣一熏,朱翊鈞反倒覺得冷風吹得腦仁一沁一沁得疼。

 身邊的那十個近前服侍的小太監見皇帝臉色不好,忙張羅著換衣、端茶,動作越發輕手輕腳。

 待換上一件上斜外擺直身袍後,朱翊鈞方覺得身上輕便了許多,這種外擺直身袍最大的好處就是它不計較衣服主人的形容姿態。

 一般長袍式的衣服開衩以後,雖然行走方便了,但不免會露出明朝男人在內裡穿的褲子和襯裙,有些不雅。

 而萬歷年間流行的這種直身袍服是兩側開衩,大身左右分別接袖兩次,在衣身正面腋下兩側打褶並各有一片外擺,在穿著時,這種外擺會因為重力向後倒,從而遮住開衩處,因此既可以穿在衣服裡當襯衣,又可以把它穿在外面當外衣。

 朱翊鈞先前在現代時,還不大理解為甚麽晚明皇帝會放棄剪裁華麗的常服,而熱衷於穿著這種由道袍演變而來的寬松便服,他現在明白了,這就跟現代西方有一些新興互聯網企業的創業者不願意穿西裝,而喜歡穿兜帽衫、牛仔褲是一個道理,可謂是人心自古同。

 朱翊鈞剛歇了一口氣,就見小太監期期艾艾地進來報告說,鹹福宮的李娘娘在外面候著要見他。

 朱翊鈞的腦子在穿越女李氏和鹹福宮李娘娘這兩個人稱之間轉換了有三分鍾,才發話道,

 “那進來罷。”

 小太監又猶豫道,

 “這……司禮監的孫秉筆也要求見……”

 朱翊鈞想了一想,知道這大概是申時行和王錫爵一出年節就忙著遞奏疏申訴年前的順天府鄉試案,而司禮監全見皇帝沒有借題發揮之意,因此全不敢怠慢內閣,於是點頭道,

 “那就一起進來罷。”

 小太監躊躇了一下,見皇帝發完話就旁若無人地低頭喝茶,便轉身去殿外宣旨。

 李氏是先進來的,她一進來就衝朱翊鈞笑,

 “皇爺,孫秉筆還在外頭等著呢。”

 她行完一禮,就朝朱翊鈞伸過手去,

 “妾這一進來,也不知為甚麽,司禮監的秉筆就不敢進來了,非要等妾走了才進來。”

 朱翊鈞淡笑著拉過她的手,讓李氏在自己身邊挨著坐下,側頭又對在閣中伺候的另一個小太監道,

 “天這麽冷,還不快把孫秉筆請進來!白教人在乾清宮外受凍是甚麽意思?要麽說是你們的李娘娘恃寵生嬌,要麽呢,就說是朕沉迷女色,這司禮監進來送一送奏疏,也沒甚麽嫌可避的,難道還要朕三催四請嗎?”

 那小太監聽了這話,絲毫不敢耽擱,應了一聲,就一溜煙兒地到外頭去喊人了。

 李氏在旁見了這一來一去,不禁趴到皇帝耳邊悄聲道,

 “天呐,朱翊鈞,你好帥哦。”

 朱翊鈞笑道,

 “是不是權力使人性感?”

 李氏低聲道,

 “我隨口一說,你就看出這會於我為後妃的名聲有礙,還毫不猶豫地替我將禍端扼製於萌芽之間,你也太體貼了罷。”

 朱翊鈞輕聲笑了一笑,頷首之間就仿佛是昨日許諾她“你的意見我一定認真聽”那般溫柔而從容,

 “我在現代時就是又帥又體貼啊。”

 皇帝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憂傷,

 “我在現代的女朋友也是這麽誇我的,可惜到了這裡,就只有你能看出我的這一點兒好了。”

 兩人竊竊私語之間,孫暹就帶著魏忠賢進殿來了。

 李氏一見魏忠賢就抿著嘴直笑,魏忠賢倒是垂著頭一聲不吭地跟著孫暹行禮,孫暹大約是在外頭聽過了小太監轉達朱翊鈞的那番話,見了李氏也神態自若地請安問好,爾後並不再說后宮避諱與否,只是公事公辦地稟報道,

 “皇爺,閣臣遞了奏本進來。”

 朱翊鈞言簡意賅道,

 “念。”

 孫暹瞟了李氏一眼,見她一錯不錯地盯著魏忠賢看個不停,心中也不免生疑,只是他這疑慮不是對於李氏的,而是對於魏忠賢的,他心想,沒想到這李進忠還有這本事,讓一個已經成為後妃的娘娘還忍不住盯著他看個不停,

 “王錫爵奏《無端為子蒙疑大辱國體乞賜先行罷斥以公試典事》,該臣在閣,接得禮部郎中高桂揭帖一紙……”

 朱翊鈞剛聽了開頭,還沒進入正題,就開口道,

 “知道了。”

 皇帝抬起手來,按揉著自己的左側太陽穴,

 “申時行有無據此事上本?”

 孫暹應了一聲,隨即念起了另一份奏疏,

 “申時行奏題《為庸劣招疑有愧重職乞賜休致以全晚節事》,臣在閣辦事,接得禮部郎中高桂揭帖……”

 朱翊鈞仍是只聽了開頭的那一句話,便揮手打斷道,

 “哦,閣臣都在奏本中明言對辯言官揭帖了。”

 皇帝頓了一頓,似是思忖了片刻,道,

 “那這是要上《實錄》的架勢了。”

 李氏在一旁問道,

 “揭帖原是不上《實錄》的嗎?”

 孫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聽皇帝耐心解釋道,

 “嗯,揭帖經‘緘封’則稱為密揭,若是不經內閣,那編撰《實錄》之時,總裁官一般並不將這些密揭內容載入《實錄》之中,若是不具署名的私揭或匿名揭,乃為無根之謗,則為朝廷所禁,所以後代……啊,如今士林在野編我朝國史,必得四處遊歷、求訪群書。”

 朱翊鈞認認真真地向李氏科普著,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懂的語言,李氏也知道他是暗喻乾隆為編撰《四庫全書》而網羅天下書籍,於是微笑著點頭受教。

 她當然厭惡滿清,是見了朱翊鈞才會這般在關於滿清的話題上露出這般笑容,朱翊鈞又很快將話頭轉了回來,

 “不過高桂年前參閣臣之子,是為言官官揭,倘或閣臣不以辯駁,沒有票擬、批紅,那六科一般亦不以抄發,而如今兩位閣臣都在奏疏中闡明高桂參劾一事,又遞進宮中要朕批閱,那就肯定是商量好了,一定是抱著載入《實錄》的決心了。”

 李氏道,

 “閣臣這是問心無愧,不畏身後萬世之名。”

 孫暹又瞥了李氏一眼,心想,沒想到李進忠看女人還真有點兒門道,皇爺待這個新上來的李選侍果然非同一般。

 朱翊鈞點了點頭,朝孫暹問道,

 “除了兩位輔臣,還有其他人據此事上疏嗎?”

 孫暹道,

 “還有總督薊遼右都禦史張國彥為其孫張毓塘上奏辯疑,乞罷官而請覆試。”

 朱翊鈞這會兒卻是遲疑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張國彥現在還在總督薊遼軍務,而是孫暹一提“其孫張毓塘”,就讓他想起張國彥之子張我續。

 歷史上張國彥祖孫三代都是名副其實的大明進士,一門有兩個尚書,只是後來張我續因仕途受挫而依附魏忠賢,甚至娶了魏忠賢的侄女為妾,以魏忠賢侄婿自稱,故而後來魏黨倒台之後,致使他們祖孫三代都不能進《明史》立傳。

 想到這裡,朱翊鈞心下就陡然生出一層疑慮。

 他有那麽一瞬間就在懷疑,張我續不是從魏黨崛起後才依附魏忠賢的。

 而是在更早以前,也就是現下萬歷十七年這個時間段,他們就因為某個歷史事件,而千絲萬縷地聯系到一起了。

 孫暹見皇帝久不開口,不禁請旨道,

 “不知皇爺是否準允覆試?”

 朱翊鈞這時看了侍立在後的魏忠賢一眼,問道,

 “李進忠,你怎麽看?”

 魏忠賢受了那麽一問,也不顧手中持有奏本,當即跪下道,

 “事關科考,奴婢豈敢妄言?但憑皇爺聖裁。”

 朱翊鈞一大早起來剛剛被那一大群外臣跪了一場,此時再見魏忠賢下跪,不覺心中煩悶,

 “行罷,你起來罷。”

 皇帝暗自自哂,或許確實是自己將歷史人物想得太複雜了,老魏再有本事,也要順應歷史潮流啊,他一個剛進宮的小閹,還在本管太監手下聽訓呢,這會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私通邊臣啊,

 “依朕的心思,實在不必覆試,閣臣如此坦蕩,想來其中並無弊端,自後科場隻照舊規嚴加防范,毋滋紛紛議論,有傷國體便是,這等小事,只須參發禮部知道就是。”

 孫暹忙道,

 “皇爺,既有聖命,又發下科部,那邸報一定是會抄傳的,值此春闈之時,倘或不允覆試,各地士林舉子必然會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到時,即使閣老之子有真才實學,又如何保得國體呢?”

 “奴婢見二位閣臣在奏疏中所言,情真意切,辭句誠懇,皆道皇爺若不允覆試,則乞休回鄉,以保名節……”

 朱翊鈞淡笑道,

 “噯,他們在奏疏中這樣說,主要還是想借此讓朕下定決心處罰高桂,或是讓高桂因此事去職,畢竟他們都已經講到這裡了嘛。”

 “證明不了清白,就是閣臣離職,要是證得了清白呢,那就合該是彈劾他們的言官離職了,他們就是這麽個意思,你在司禮監那麽久了,難道就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嗎?”

 孫暹緘默不答。

 朱翊鈞抬眼望了他一眼, 又補充道,

 “說實在的,朕是信任內閣,這才有如此說道,倘或閣臣一有覆試之請,朕就立即準允,那外人才當真會質疑閣臣之子的才學,那才叫寒了先生們的心。”

 孫暹不敢再多說,他知道眼下再就此事多說一句話,皇帝就會疑心他背靠司禮監陰結外臣,馮保的前車之鑒不遠,他實在是不敢在口舌上多放肆,何況皇帝已露親厚之念,稱閣臣為“先生”了。

 朱翊鈞見自己吩咐完了,孫暹還沒有告退的意思,不由問道,

 “好了,還有何事?”

 朱翊鈞問這句話的時候,眼角余光是留意著魏忠賢的,他覺得是魏忠賢要匯報王承勳的事情,孫暹才會捎帶他進乾清宮的,不料,孫暹卻遞上另外一本奏疏,稟報道,

 “皇爺,李材從雲南呈來了試種紅薯的成果。”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