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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87》第64章 范永鬥的教育(上)
萬歷十六年,六月二十四日。

 范永鬥托著腮,一聲不吭地坐在堂屋前的回廊欄杆上,院中鬱鬱蔥蔥的草木綠疏在山陝旱成天災的大太陽裡瑟瑟發抖。

 他的頭頂上是懸山七檁前出梁的屋簷,由四根方形石柱支撐簷面,背後的房門開於明間,但後退一廊,與內柱成一線,使房子平面呈“凹”字形。

 門檻、立頰、門額皆為木質,立頰外表又加木雕花邊,以雙重五齒花瓣條邊為底,上刻牡丹圖案,圖案雕得雖不精細,但看上去總歸像是大戶人家。

 倘或擱在洪武朝,范家這樣的建築定是要被問罪的,但現在距太祖爺那會兒整整隔了二百二十年,太祖爺定下的規矩也變成了二百多年前的老黃歷。

 “……我再說一遍啊!不管我有錢還是沒錢,那老家夥都別想從我這兒花上一個子兒!”

 堂屋內忽然傳出一陣極響亮的喧嘩,頗有昭告天下之氣勢,

 “您別替我遮掩,我也不需要您遮掩,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啊,您回去一字不差地告訴那老家夥的野種,老家夥死了我絕不給他收屍,棺材錢我一文都不會出。”

 “我范明別的本事沒有,最大的優點就是說到做到,我十歲的時候就告訴他我不會給他收屍,他也叫我別給他收屍……噯,對,您別偷換概念,這叫‘千金一諾’,不叫記仇。”

 范永鬥屏息凝神,院中的風像是停了,草木都瑟縮得不動了。

 堂屋裡的聲音窸窸窣窣地、黏黏糊糊地輕下去了,像是那傳話人有意鳴金收兵,想替范明掩飾“家醜”。

 但那人顯然是錯估了范明對“醜”的定義,范永鬥太了解他的父親了,他父親對他親爺的恨是他父親一生財富的源泉,一個人選擇甚麽方式掙錢,就決定了他做事的下線,他父親的下線就是要親眼看到他親爺不得好死,而且必須是眾所周知的不得好死。

 范永鬥在膝上攤開手,掰著手指在心裡默數,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剛數到“五”,這座面闊三間、坐北朝南的深宅又響起了范明那鏗鏘有力、豪邁爽朗的笑聲,

 “您這就是在跟我說笑了!我又不當官,這該丁憂還是該奪情,誰都管不到我頭上。”

 “至於那野種要告我‘不孝’,你讓他告去啊!我大明律法嚴明,刑犯斬首都是要皇上親筆勾決的,他要告我‘不孝’,我就立刻反告他‘謀叛’,我看皇上會先斬哪個?”

 “反正都是在《大明律》‘十惡’裡的罪狀,皇上要是不赦,大不了我就跟那野種同歸於盡,大不了到了黃泉路上我就跟那老家夥說,他寶貝兒子是我范明替他拉下來去陪他的,管教他到了閻王爺跟前都咽不下那口氣!”

 “大家都別縮著脖子裝鵪鶉,同蒙古人、女真人做生意賺來的錢,這介休縣幾乎是人人有份,萬歷十四年年初大旱,全山西六十萬饑民裡頭,死的死,逃的逃,賣孩子的賣孩子,這介休佔了多少個,大家心裡都有數罷?”

 “我雖然不喜歡憑空給人當爹,但大家也不能一吃飽飯就放下筷子罵娘啊,世宗爺在的那幾年,連河東鹽運司都撥給宗室當爵祿了,這鄉裡鄉親的再不互相救濟著,說句不好聽的,要‘謀叛’的早拖家帶口地奔蒙古了。”

 范明慢條斯理地說完這番話,也不顧傳話人的臉色如何難堪,自顧自地便端起手邊的碗盞喝茶。

 茶是從福建武夷山運來的,漢口以南靠船運,漢口起岸後主要靠駱駝和騾子運輸,走出西口,再改用駝隊穿越茫茫沙漠,最後抵達邊境口岸恰克圖,銜接的便是萬裡之外的彼得堡和莫斯科。

 范明享受著這一口晉商世代百年走出來的坦途佳品,悠哉遊哉的表情仿佛正在教堂敲鍾的俄國沙皇費奧多爾一世。

 傳話人的臉上終於有些掛不住了,

 “范爺,您這是何必呢?老太爺在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了,確實做了許多對不起您的事兒,但現在人都死了,這屍首都停在門口了,您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太爺曝屍荒野罷?”

 范明仍舊喝著茶不說話,眉眼裡頭卻全是不屑的笑意。

 倘或范永鬥此刻在屋內,從范明那半遮半掩的半張臉中就可以解讀出他父親此時的心理中國人就是橫豎看不開生死,其他事看不開就看不開罷,還拿這看不開來威脅人,然而我就是不受你這威脅,看你能拿我怎麽辦?

 傳話人見范明不接茬,不由繼續道,

 “我瞧范爺這面相,天庭開闊,口方正大,人中深厚,一瞧就是子孫富貴的大福相,我也說句不中聽的話,萬一將來范爺您去了,三位少爺有樣學樣,撂開手去硬是都不給您摔盆砸碗,您就是到五台山成了仙那也後悔不是?”

 范明“哼”地一笑,將手中碗盞“啪”地一放,扯開嗓門便喊道,

 “范永鬥!范永鬥!你進來!”

 門外的范永鬥一聽這響動,趕忙站起身來,直接推門進了堂屋,他爹一向習慣連名帶姓地喊他們兄弟,

 “爹……”

 范永鬥還來不及勸上一句,剛吐了一個稱呼,就聽范明對他指揮道,

 “你大哥和二哥還在咱家大門外罷?你出去對他們傳我的話,他們的親爺今天就是遭了‘現世報’了,他在我十歲時將我趕出這范氏家門,我今天就把他趕出范家祖墳。”

 “這是一報還一報,誰作下的孽誰償還,我就是要他們的親爺剉骨揚灰不得好死,這是因為他們的親爺對不起他們的爹,往後我要是有一件事對不起你們仨兄弟,我死了以後,就算已經被埋進了墳,你們照樣可以把我挖出來鞭屍。”

 傳話人目瞪口呆地一臉冷峻的范明,他這還是第一次瞧見如此以身作則的教子現場,

 “范永鬥,我告訴你,這當爹沒甚麽了不起的,渣滓當了爹他還是個渣滓,混蛋當了爹他還是個混蛋,你那混蛋渣滓的親爺就算生了你爹我這個遠近聞名的大商人,也還是個混蛋渣滓,我今天要這個混蛋渣滓不得好死,我就是在替天行道。”

 范永鬥抬目看去,只見范明端莊語氣下的臉是一派溫柔與猙獰,數十年來的含辛茹苦形成了那端莊,儒學孝道中的委曲求全勾勒出那溫柔,天倫滅絕的淡泊就是他面孔上的猙獰,

 “鄉親們看一次熱鬧不容易,我今天就把這話給挑明了,我范明無論是生是死,都不想再跟那老東西扯上一文錢的關系,誰要是支持那老東西進我范氏祖墳,就等同於不讓我范明死後進我范家祖墳。”

 “有道是,生路可辟,死路難開,除非能同那野種一起上衙門以‘不孝’之名將我范明告倒了、告死了,否則只要我喉嚨口裡還有一口氣,誰要是敢絕我死路,我定要斷他生路!這點我絕對說到做到,不信的盡可以來與我一試。”

 范永鬥聽罷,同那傳話人一齊立在原地半響沒有挪動一下,最後還是范明喝了茶潤完喉催他道,

 “范永鬥!愣在那裡作甚麽?傳話去啊,今天是六月廿四,關聖帝君聖誕,晚上咱們還要請關公、拜關公呢,別教晦氣事攔了咱們家的財路。 ”

 范永鬥趕緊轉身出門傳話去了,在他們范家,“攔財路”是比天還大的事,每回他爹一說“攔財路”,基本就等同於是在罵娘了。

 傳話人顯然也領會到范明“罵娘”的意思,但范明的這場言傳身教實在太無懈可擊了,把人情孝道都說絕了,就是真畜牲六親不認起來,也不過如此了。

 畢竟中國人總持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死者為大”,當一個人快不久於人世或者去世之後,就算他生前如何折騰,造了如何多的孽,都會被大眾自動帶上憐憫的濾鏡去看待,最後被原諒,甚至捎帶一句誇讚,然而偏偏畜牲不受此種觀念的限制,這讓傳話人十分為難,

 “俗話說得好,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范明打斷道,

 “不瞞您說啊,我不讓那老東西進祖墳就是聽了這句話,天下的父母們為子女盡心竭力了一輩子才得了這一句話的美名,那老東西就不配當‘父母’,他要進了我范氏祖墳,就是侮辱了天下之父母。”

 傳話人這回真沒話了,能勸人的好話他都說完了,能誅心的壞話范明也說盡了,他算是看出來了,范明賺了大半輩子的錢,就等著這一刻揚眉吐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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