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行了五個多小時,天終於放晴。
浩武停下了車,在方向盤上趴了一趴,“遠哥,你來開會吧。”
郝遠開著車,祁佳麗也坐到了前面,側身對著郝遠。
“把骨灰壇給我吧。”
“不相信我開車技術?”
“我是覺得你這樣對安和有些不敬。”
郝遠清了清嗓子,把夾在大腿間的骨灰壇給了祁佳麗,隨後看向浩武,“浩武,你的吉他呢?”
“放後備箱了。”
“要不要拿出來彈一首?”
“不了。”
祁佳麗說:“海晏離青海湖非常近,我們不如來一次環湖之旅吧!”
郝遠點頭,“青海湖是一定要去的。”
浩武也來了興致,“據說七月的青海湖是最美的,青海湖都到了,怎麽能不去茶卡鹽湖,我們環湖一半然後往西很快就到了。”
郝遠長長按著喇叭,“對!我們還可以走上315,一直開到喀什!”
祁佳麗忽然大喊,“茶卡鹽湖?這麽近嗎?”
浩武點頭說:“也就幾十公裡,我們環湖一半也不耽誤看青海湖。”
“太好了!”祁佳麗拍了一下手,“我之前有個同事去過茶卡鹽湖,看他的朋友圈簡直美死了,回來以後他和我們講茶卡鹽湖,羨慕得不得了。”
“郝遠,我們備點酒吧,環繞青海湖,再去茶卡鹽湖,好激動啊!”
他們不願在沿途任何一個城市停留,三個人輪流開,第二天早上到達西寧。
315國道,起點青海西寧,經過青海湖、柴達木盆地,翻過阿爾金山,橫穿塔克拉瑪乾沙漠,終於喀什,全程3000多公裡。
相比被萬千驢友車友頌道的川藏318、超高人氣的獨庫公路,315是蒼涼的,你甚至可以稱它公路中的“流浪者”。
其實315不缺少美,不僅如此,它還美得孤獨。
它缺少關注,卻並不渴望關注。
路,本就太多。
相比高速,國道是自由的,可以在路邊臨時停車,看到一個喜歡的地方可以隨時下路。
給車加滿了油,他們來到315的起點,“315隻跨過兩個省,走這條路的幾乎沒有是去故鄉的,都是像我們這樣的人。”
西寧到海晏不到100公裡,他們上路了。
真正的大西北出現在他們眼前,如墩子一樣的山,像巨石鋪著一層黃沙,被風塑造的沙嶺像裸露的背脊。看慣了城市的他們就像看到了一個精靈世界,比鄉下佬進城還要熾烈,看慣了酒店大堂,心慕這千裡蒼黃。
幾百裡茫茫荒原,不見一戶人家。路上的車很少很少,道路兩邊能看到殘破的旗子、廢棄的瓶子、掉落的車燈,埋在沙土中露出一半的帳篷和棉襖甚至還有不知哪位騎手遺失的雕花馬鞍。
“停車!停車!”祁佳麗大喊,她抻起披肩,在公路邊上一圈圈轉著,甚至於她用披肩掃起來近處的黃沙。一邊抖著塵土,一邊放聲笑著。
惱人的是,她的電話忽然響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聲音不是很友好。
“你猜猜看?”
“祁佳麗!你想幹什麽!這些天你不審稿,甲方那裡出了一大堆錯!上海的項目也沒拿下,你到底怎麽回事!”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公司這幾天在面試創作總監,你最好快點回來!”
祁佳麗忽然唱起歌來,
“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裡,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千言萬語只能無語,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對方很快不能忍了,叱了一聲掛了電話。
郝遠和浩武坐在輪胎前抽著煙,“真想有瓶酒啊。”
郝遠笑說:“沒有吉他,我覺得你怪怪的。”
“我也是。”浩武苦笑,然後看著祁佳麗,“如此釋放,之前是有多壓抑呀。”
“她可能已經瘋了。”
浩武凝目看郝遠,“遠哥, 你一定有很多刻骨銘心的故事吧。”
“刺骨錐心還差不多。”郝遠站起來吆喝祁佳麗:“瘋子,我們該走了!”
祁佳麗回頭一笑,“郝遠,我們一直待在大西北吧,這裡真能把一切都忘了。”
“要真忘了就不會說忘了。”郝遠把她拉回按在了副駕,又把骨灰壇塞在她的懷裡,祁佳麗瞪著眼睛。
中午時候,他們到了海晏。
海晏是個汾陽那般的縣城,三人幾乎一天一宿沒睡,找到酒店之後頓時把青海湖的事忘了,一覺醒來已是黃昏。
晚上他們吃了海晏最有名的羊腸面,可以嘗到腸壁油特有的氣息,它不像內蒙的羊食那樣膻,也不像山東的羊食那樣淡。
飯後他們開始為明天的青海湖之行做準備,可能是因為他沒有見過喝多了的祁佳麗,浩武在後備箱足足放了四箱酒。
郝遠和祁佳麗坐在酒店樓下。
祁佳麗直盯著郝遠,“郝遠,你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忘記安和了,西安乃至從前的每一幕都會跟隨你一輩子。”
“為什麽這麽說?”
祁佳麗沒有回答,“我突然發現你挺慘的,身後一屁股的事排解不得,現在又多了一樁,你只會越來越辛苦,我們的出發就是一個錯誤。”
郝遠點了支煙,“在你不確定前面會發生什麽的時候,或者說在我們到達白龍塔之前,所有的事都沒有定論。我從前一直求解,怎麽也解不出答案,現在我有點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是出題的人太操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