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周子先想了一夜,覺得有些事情拖不得,一拖小事都會成大事,若是寫信去問情況,一來一回,怎麽也要四五天,要是送信的人再耽誤些時日,可能還得七八天。所以,周子先決定還是親自去。
一大早,周子先就起床了。吃過早飯,周子先私下與秋奶奶商量了。秋奶奶除了感謝也幫不上什麽忙,幫周子先備了些吃食,讓他在路上充饑。
周子先看了看小樂說:“小樂,我去市裡辦事,你好好跟著秋奶奶,我過幾天就回來了。”
小樂也看著周子先,慢吞吞地說:“你是去找父親嗎?”
周子先和秋奶奶有些詫異,互相對望一眼,秋奶奶輕輕地搖了搖頭。
周子先微笑著說:“小樂,我是去市裡找一位朋友,當然了,如果有時間,我也可以去找找你的父親?你是有什麽話要跟他說嗎?”
小樂搖搖頭,不再說話,神情透著股憂鬱。周子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秋奶奶讓周子先拿上乾糧趕路,說小樂有自己照看,不必擔心。
周子先出了秋奶奶家裡,往景平家裡去。周子先對市裡不熟悉,他得找上景平商量,而景平去過幾次。李景平也剛吃完飯,準備去農場轉轉。
周子先將情況告知李景平。李景平擔心了一陣,想了一下決定陪同周子先,他將村裡的事交給大隊會計李景春。兩人收拾了一下開始趕路。
去市裡必須要到泠江縣搭車。在車上,李景平和周子先聊了很多,越聊越覺得事情的蹊蹺,又猜想了許多可能,根據這些天的所見所聞猜測,都不是什麽好事。
古陵市是個歷史悠久的城市,地域廣,分好幾個城區。李國平的工廠在城市的中心地帶。周子先和李景平下了車,一路上對城市的繁華毫無興趣。周子先出生省城,早已見識過,李景平去的地方多,也是見多不怪。
不過,如今的古陵市比以往大為不同,總的一個字“亂”。
周子先向人打聽信封上的地址,恰巧碰見有人在街上遊行。遊行的人有好幾百人,都是年輕人,突然從就一個街頭湧了出來。
遊行隊伍的中間是個中年人,戴了副眼鏡,神色暗淡。中年人被反綁著手,胸前掛著個牌子,頭上戴著白色高紙帽,一路被人群推搡著前行。
周子先停下腳步張望著,看著這一幕,他在想:如果我那時留在省城的話,這個人會不會是自己。
街道兩旁站滿了人,指指點點,說什麽的都有,周子先聽著他們的言語,心裡十分不屑。
人生活在大時代裡,無不跟隨洪流再走。人雲亦雲,真真假假,誰都甭想置身事外,誰也都無法置身事外。為了保護自己,大多人可以站在人多的一邊,以得到大眾的支持,至於是是非非什麽的,已不再重要。也有那一味抗爭的人,都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人聰明的地方之一在於吸取教訓。
當然了,世界也從不會缺少充當英雄的愣頭青。
李景平打聽到地址,扯著周子先走,周子先卻還想跟著遊行隊伍,看看去哪裡。李景平知道後面也沒有什麽好事,好說歹說,周子先才沒有再跟。
李國平待的是家榨油廠,工廠車間很大,市裡上交上來的油茶籽大多放在這裡榨。
周子先和李景平進了廠,眼前的工廠全然沒有生機。機器停了工,幾個工人在收拾著散落一地的油茶籽。周子先和李景平剛想過去問問,身後一人叫住了他們。
“你們什麽人?”
周子先和李景平扭頭,看見那人估摸著二十歲左右,戴著副眼鏡,手臂上套著頂紅袖章,昂著頭,板著臉地瞪著他們。
李景平笑著迎上去說:“你好,同志,我們來找李國平,不知道他在哪裡?”
那年輕人一聽李國平,臉色有些變化,不屑地說:“你們是他什麽人?”
周子先說:“我們是他家裡的親戚。”
那人冷哼了一聲,說:“我以為他家裡人都不管他死活了咯!他不在這裡!”
李景平急忙問:“他去了哪裡?”
那人又說:“關了幾天,送到城西挖煤去了!”
周子先實在看不慣年輕人的態度,忍不住地上去逼近了說:“你們把他怎麽樣了?好好的抓什麽人,看工廠這樣,也是你們弄的吧?”
年輕人見周子先和李景平身材高大,有些膽顫地說:“你想幹什麽,你沒看我手臂上的紅袖章嗎?我們也是維持穩定,他帶頭鬧事,當然要送去勞改。怎樣?你還想打我不是?”
李景平拉住周子先的手, 他知道這些人惹不起,他們雖然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當這雞毛是正義的雞毛,確切地說那已不是雞毛了。
周子先指著年輕人的鼻子說:“你們這群人落不了好下場!”
那人急了,大聲地吼道:“你再說,信不信我叫人抓你。”
李景平一邊扯著周子先往外走,一邊陪著笑臉說:“同志,你別生氣,他鄉下來的,不懂規矩,我來勸他。”
那人也不知道眼前人的底細,不敢真叫人。他們這些人精明得很,瞧周子先打扮不同,不像鄉下人,又絲毫不懼怕他,想著肯定有什麽後台。
“快帶著他出去吧。”他朝著李景平惡狠狠地說。
李景平半推著周子先出了廠。
“你不攔著我,我就給他一耳光。”周子先啐了一口說。
“你說什麽呢?你真以為我不敢抓你!”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到了他們身後。李景平嚇了一跳,忙道歉地說:“對不住,對不住,我們不說了!”
趕往城西的路上,李景平才緩緩地說道:“周子先,你的臭脾氣又犯了,還好我跟著來了!就你,還沒有問清楚國平的情況,你自己就得陷到這裡。”
周子先忿忿地說:“不是,你瞧瞧那是什麽人,做的什麽事,真是欠教訓。”
李景平看了一眼周子先,說“別說了,更離譜的事你還不知道呢!唉!公道自在人心,猖狂不了多久。”
兩人匆忙地穿過一條小巷,去往那座城西煤礦,也不知道李國平如今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