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沒有機會作畫

　　人站在高處才能看得遠。

　　從黃泥坳上看向油茶村，其實不覺得多遠，可世上從沒有一條筆直的路，像人生一樣，總要彎彎繞繞之後才能到達終點。這種從上往下觀看的視覺錯誤，常常讓人好高騖遠，陷入自以為是的思想中去。

　　周子先下了黃泥坳，徑直向油茶村的農田走去。

　　過了村裡的石板路，中途遇到村裡兩個年輕人，他們是城裡來的知青，學的是農業學，這次的上山下鄉似乎是給了他們一次實踐經歷。對了，油茶村有了這次大豐收，這二位是功不可沒。他們懶散地從周子先對面走來。

　　周子先叫住他們問:“農場那邊收工啦?秋奶奶還在那裡嗎?”

　　兩個知青搖搖頭，說:“稻子還沒有打完，我們倆回隊裡拿點東西。秋奶奶好像還在吧！”

　　周子先應了一聲，側身讓知青過去。周子先估計農場那邊應該也在休息了，趁著這空閑功夫，給大夥兒畫上一幅。

　　誰知過木橋的時候，周子先在橋頭遇到秋奶奶和小樂。

　　周子先看到秋奶奶:“怎麽大家都回家了?稻谷都打完了?”

　　秋奶奶說:“哪裡打完了?村裡的曬坪曬不了了，打回來的稻谷也沒地方放，所以景平喊大家先回了。”

　　秋奶奶又笑著說:“今年的稻子確實長得太好，同樣一畝的田，打出來的稻谷比往年要多出不少，也不知道那位兩用了什麽辦法。”說著，她指向前面那知青說。

　　周子先笑著說:“科學和知識的辦法。”

　　“是啊，還是多上兩年學好。”

　　周子先摸了摸胸口的信封，轉眼看到小樂，剛想說什麽，又把話咽了下去。他還是有所顧慮，不知道信的內容，萬一是不好的消息，可不能讓小樂知道。

　　秋奶奶笑著說:“你還去農田那有事?”

　　“沒事，我本想去給你們畫幅畫，現在，只能等明天了！”周子先整了整肩上的畫板說。

　　小樂也發現了周子先肩上的畫板，好奇地問:“周老師，你背著的那是什麽呀?”

　　周子先拿下畫板，對小樂說:“這是畫板，畫畫用的。”

　　小樂接過畫板，不停的擺弄著看。以前，周子先也給他們上過畫畫課，都是在白紙上畫，用鉛筆畫，也不上色，畫起來的東西也不好看，小樂第一次聽說畫畫還要畫板。

　　周子先看小樂對畫板挺有興趣，說:“小樂，有時間我教你畫畫，想不想學?”

　　小樂用力地點了點頭。

　　秋奶奶看著小樂要學畫畫，也很高興，對周子先說:“周老師，今晚在家吃飯，你看，這是小樂捉的泥鰍。”，秋奶奶提著桶給周子先瞧。

　　桶裡果真有不少的泥鰍，相互擁擠在一起，個頭還挺大。周子先摸了摸小樂的頭，微笑地說:“小樂，這是你捉的嗎?”

　　小樂說:“嗯，原不止這麽多，因為瑞雪也想要，所以我送了他了一些。”

　　周子先問:“瑞雪怎麽不自己去捉?”

　　秋奶奶說:“景平不讓他抓。”

　　“景平也太嚴厲了，玩是孩子的天性嘛。老是壓著他不好，下回我得勸勸他。”

　　秋奶奶說:“周老師，你不知道，他們家是軍人家庭，景平他老子以前對他更嚴厲，我是看著的，景平挨了他老子多少次打。”

　　“難怪景平的脾氣總跟人不同，這與小時候經歷有很大關系。”

　　三個人邊聊邊走，

不知不覺就到了院門前了。　　涼爽的秋風裡透著一股稻香的氣息，夜鶯躲在山裡的林中鳴叫，那鳴叫聲像是呼喚誰的名字一樣，悠長而富有節奏。

　　天色晚了下來，油茶村的人家家戶戶點起了煤油燈。煤油燈的火光，在黑暗中，閃閃爍爍，整個油茶村看起來像一幅星圖一樣。還有人打著電筒在田野裡四處逛蕩，想是在找沒有回屋的雞鴨。

　　等到小樂進房間，爬上床睡覺後，又過來一陣，周子先終於忍不住的把信拿了出來。

　　他對秋奶奶說:“我今天回學校的時候，正好碰到小三，這是小樂的父親寄回來的信，我也沒敢拆，也沒敢當小樂的面說。”

　　秋奶奶明白周子先的意思，她拿過信來，撕開信封。信封拆開後，掉落出大大小小幾張紙出來，原來是錢和糧票。

　　秋奶奶扯出信紙，遞給周子先說:“周老師幫我念念，我不認字。”

　　周子先拿過信紙，快速地掃了一臉信的內容，字跡比較潦草，應該是匆忙中寫的。看完信，周子先的臉色不太好。

　　秋奶奶推了推周子先，著急地問:“周老師，國平怎麽了?”

　　周子先不知道怎麽說，緩了一下才說道:“他被人抓起來了。”

　　秋奶奶一聽，擔心起來！

　　“抓起來了?他那麽老實的人怎麽就抓起來了?”

　　周子先把信裡的內容大致跟秋奶奶說了一下。

　　秋奶奶歎氣地說:“他糊塗啊！槍打出頭鳥，他帶什麽頭啊！這下怎麽辦啊?有沒有說關多久?”

　　周子先搖搖頭。

　　周子先忽然意識到這個消息讓老人心急了，安慰秋奶奶說:“秋奶奶，你先別急，國平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有什麽事的。這樣吧，明天我回封信過去問問，實在不行，我再找景平商量，看看能不能和他去市裡一趟。”

　　秋奶奶稍稍平複下心緒，點了點頭說:“好，好，只能這樣了，謝謝你了，周老師，你說要是國平出了什麽事，小樂這孩子該怎麽辦?”

　　秋奶奶沉默了一下，想起什麽又說:“周老師，這事先不讓小樂知道，也不能讓村裡人知道。小樂這孩子的性情好不容易才變得好些，現在又出了這麽件事，他知道了又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講，時候不早了，你先去歇著吧！”

　　秋奶奶點頭答應著，嘴裡卻還在小聲念叨:“怎麽就抓起來，他那麽老實的人，抓他幹嘛，肯定是有人慫恿他的，他也太心實了，他怎麽會被抓起來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待秋奶奶回房後，周子先一個人坐在院裡，點了一支煙，默默地抽著。

　　周子先雖然那樣安慰秋奶奶，但他心裡明白，即便自己去了市裡，可能也是幫不了什麽忙。

　　抽了一支煙，周子先也回房去了，他看到房中小樂睡得正香，想到這孩子的身世，心裡有些發酸，他替小樂拉了拉被子才睡下。

　　秋夜，一切歸於平靜，一切又皆不在平靜之中，，那隱藏在黑暗裡的野獸正是在夜間覓食。混沌的世界，是不是只有這深夜裡的清涼才是一種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