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索克帝國帝都

　　神允歷126年

　　熾明知道:雪，不是黑色的。它本應像春季的白蝶花一樣，開滿整個聖索克帝國。而不是像眼前這樣，混合著煤灰和黑塵汙染了整個帝都。

　　從帝國孤兒院狹小的窗口看出去，林立的高聳煙囪肆無忌憚地噴射著黑煙，像是在白色的畫布上肆意潑灑墨水。個體工場手工生產正在向大規模工廠化生產過渡，這是……

　　熾明小小的腦袋努力回想，工業，工業什麽來著?

　　“工業革命”——上一世是這樣稱呼的。

　　穿越的過程不必再提。無論如何，擁有人生重來的機會，總是免不了讓人有大乾一場的興致。熾明模糊地記得，小說中的那些穿越者，在金手指的幫助下:

　　有的力挽狂瀾，興王國於將衰。

　　有的未睹先知，先世人於將始。

　　沒有系統，沒有主神，這個名為神允大陸的世界與地球也全然不同。

　　熾明右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一簇細細的火苗憑空升起，在冷風中搖曳。

　　——戲法:火苗

　　熾明把小火苗捂在手心，被冷風吹得煞白的小臉蛋上出現一絲紅暈。寒冷正穿過破損的玻璃窗，在屋內肆虐。他身上薄薄的棉衣和遮不住腳踝的亞麻褲並不能阻擋涼意的侵襲。

　　火苗、凝水、溶解、閃光、催生、震蕩和衝擊。這種小戲法，熾明已經學會了七種。

　　聽教長大人說，學會八種戲法就可以晉升魔法學徒。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魔法學徒是亨利王子，十二歲。

　　熾明今年同樣是十二歲。還差一種戲法，他就可以和亨利王子並列成為最年輕的魔法學徒。

　　興致已至，他索性將窗戶打開，不顧風雪，肆無忌憚地觀察著這個新鮮的世界。

　　這個世界也回以他好奇的打量，一片罕見的白色雪花落在熾明的鼻尖上

　　可惜只有這一簇小火苗能在冬風中給他帶來些許微暖。

　　雖說是帝都孤兒院，但實際上並沒有獲得聖索克帝國的資金支持。十三年前，也就是神允歷113年，羅爾斯侯爵用三十萬金鎊向萊瓦汀皇室購買了建造這座孤兒院的資格。

　　現在，這裡已經成為聖索克帝國內規模最大的孤兒院。每年，帝都孤兒院都會在帝國各地搜集上百名身體健康、外貌端正的孤兒，同樣也會向帝都的貴族們“賣”出數十位年滿十二歲的孤兒。

　　每名孤兒的身價在一千金鎊到一萬金鎊不等，這取決於他們的身體狀況、血統、潛力……

　　這是一個一本萬利的生意。

　　熾明顯然不是身份卑微的商品，但……

　　“熾明，吃飯了。”

　　梅姨輕輕推開房門，看見這位活潑好動的男孩站在窗前，將半個身子伸出窗外，暴露在寒風中，好奇地觀察著這個世界。她先是微惱，然後忍俊不禁，最後敲了兩下門框，走出了房間。

　　與在這個世界裡出生的平民相比，熾明有著顯著的優勢:沒有傷疤和殘疾、身體健康、皮膚白嫩、聰慧靈敏。就算把他放到某個貴族家裡，當作家主的私生子也不會有人懷疑。

　　因此，熾明在孤兒院中的地位相對較高。當然，這是在不違反規則的前提下。

　　“我這就來。”

　　熾明乖乖將窗戶關上，穿好破舊的布鞋。

　　他走過漫長而陰森的走廊，噔噔瞪地跑下樓，輕手輕腳進入偌大的食堂。

　　樓上，斥責和打罵的聲音不時傳來。

孤兒院裡的大人們都不是些省油的燈，小孩子也一樣。但熾明最關心的是——　　“工業革命都沒完成……更不知道多久才能普及義務教育。看來我是享受不到這份福利了。”熾明微微歎息。

　　食堂裡，已經有十多名孩子端端正正地坐著，等待開飯。熾明走向角落的一個位置，安靜地坐下。

　　帝都孤兒院的紀律要求很嚴厲——吃飯時不準說話、不準發出聲音咀嚼、必須把盤子裡的食物吃完……這些要求對於孩子們來說就像酷刑一樣，但孩子們更不願意面對皮鞭和木棍的擊打。

　　坐在最前方的，是埃裡克、加裡和安杜魯三人。他們身強力壯，成績優秀，性情惡劣，是孩子裡的小霸王，通常沒有人敢坐在他們身旁——被他們搶走為數不多的食物。

　　帝都孤兒院裡並不禁止，甚至默許孩子之間的爭鬥，只要不違反規則就行。

　　坐在食堂另一側的，是兩位女孩子，愛彌兒和安娜。她們倆總是成雙成對地出現。愛彌兒有著常見的金色長發和淡藍色眼眸，安娜則是罕見的黑發。

　　熾明掃視食堂，孩子們已經來了一大半。他的目光停留在安娜的身上，兩人相視一笑。

　　安娜有著一頭微卷的短發，嬌嫩的娃娃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乾淨的棉衣下隱藏著已經微微發育的身體，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安娜是熾明在孤兒院中為數不多的朋友，兩人經常在圖書館中一起學習。在孤兒院中，他們的成績頗為突出。對於熾明，是不甘願在愚昧中墮落;對於安娜，則是一種天生的對知識的渴求。

　　像安娜這種對知識擁有純粹渴望的人，上一世熾明見過不少。但是對於更加盲目和愚昧的神允大陸來說，她就像淤泥中的珍珠一樣亮眼。

　　不一會兒，孩子們都來齊了。從六歲到十二歲不等，身上穿著同樣的棉衣和亞麻布褲子。少數幾人露出的肌膚上還留著慘紅的印子，這是皮鞭留下的痕跡。

　　一位身披黑紗的婦人走到食堂最前方，站在聖象前。所有孩子都安靜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桌面。她是，孤兒院中所有孩子都稱她為“母親”

　　“進食之前，應該先做什麽?”婦人的聲音沙啞而溫和，就像和藹的老牧羊人。

　　“祈禱。”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們偉大的主。”黑紗婦人將雙手交叉貼於胸前，默默吟唱，聲音雖小但清晰地進入每個孩子的耳朵。

　　眾人和聲祈禱:

　　“我們偉大的的主:

　　感謝您賜予的食物，

　　一切存在因您而存在，

　　一切毀滅因您而毀滅。

　　我們將永遠奉行您的旨意，

　　直到死亡之後。”

　　熾明低聲將禱告詞念完，開始消滅自己飯裡的食物。凍得僵硬的麵包、散發著詭異味道的醬汁、被稀釋了無數倍的牛奶……一切都那麽糟糕，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足以自己活下去。

　　熾明現在知道，這個世界是有真正的神明的，而且神明的蹤跡並不隱秘，甚至說十分張揚——當然，這意味著神明不止一位。

　　不同的人信仰不同的神明，不同的國家也信仰不同的教派。無數神明為了信仰之力在這片大地上展開爭奪，信徒包括但不限於人類……

　　“多老套的劇本，你覺得呢?”

　　熾明低聲吐槽，抬頭看著房間頂部的聖彌拉女神畫像。這副神靈畫像微微掉色，少數幾處也已經潮濕脆化。但熾明卻莫名覺得今天的聖彌拉女神畫像不同以往，有種神聖的美感。

　　一瞬間，熾明看見這副掉色的畫像活了過來，聖彌拉女神直瞪瞪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