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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帝業》第三十七章 真相大白
  以他們師徒的腳力速度,自然是抵不上馬車的,待他們趕至霸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正午。

  此時烈陽高懸,城牆根下,陶燭躬腰扶牆,喘著粗氣。狂奔一夜,導致他身上裡裡外外已經全部濕透,體力下降,精神疲乏。

  “師父,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徐庸取下水壺遞給他,正準備說話,不想忽然看見行人紛紛湧動起來,朝著市井所在方向聚集。

  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趕忙拉住一位行人,問道:“敢問這位兄弟,大家這是去哪兒,發生什麽事情了?”

  那人興奮回答:“聽說郭孝隼那個畜生遭了天譴,被人打斷手腳丟在市井,大家都趕著去看好戲呢!”

  言罷,那人急忙竄入人流。

  郭孝隼被人打斷手腳?

  徐庸和陶燭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難以置信,顧不上休息,連忙跟著大部隊一起衝向事發地點。

  當他們抵達市井的時候,沒有見到郭孝隼,只見到了滿地的鮮血,和偶有遺落在地上的碎肉。

  人呢?

  經過一番詢問,他們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先前,一輛馬車經過市井,郭孝隼被人從馬車上丟下來。此時的郭孝隼四肢盡斷,只能倒在地上哀嚎。認出郭孝隼的百姓,紛紛聚集過來。

  後面的事情,就有些血腥了。

  在這霸城,郭孝隼可以說是所有百姓的苦主,無數百姓都曾經直接或者間接的被郭孝隼迫害過。此番郭孝隼被人打斷四肢,百姓們乘此機會,報仇雪恨,一擁而上,將郭孝隼徹底分屍。

  名震霸城乃至華陽郡的一代豪俠,就這樣死在了市井中。其死狀之慘,與車裂一般無二。

  詭異的是,一向對郭孝隼趨炎附勢的霸城縣衙,這次卻采取了無視的態度,仿佛沒有看見一樣。直到百姓將郭孝隼分屍之後,才派人出來清掃現場。

  “師父,這究竟,發生了什麽?”陶燭聽完旁人的敘述,目瞪口呆。他們追蹤了數日的郭孝隼,居然就這樣死了?

  怎麽感覺,有些不真實呢。

  這可是郭孝隼啊,無惡不作的郭孝隼,他居然就這樣死了,還是被百姓活活分屍死掉的?

  徐庸略微沉吟,回想事情經過,抓住了一條重要信息。

  “郭孝隼是被人從馬車上扔下來的,那輛馬車,是從聶氏塢堡出去的,如此說來......”

  “聶氏殺了郭孝隼?”陶燭接話。

  “不可胡言。”徐庸低聲警告,“現在情況未明,我們不要胡亂揣測。不過郭孝隼既死,那也省得我們動手,此番再回隕山,正好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趙老。”

  “嗯。”陶燭道:“不管怎麽樣,這個畜生死了就是好事。倘若若真是聶氏所為,那麽聶氏倒也算是給霸城百姓做了一件好事情。”

  好事情麽。

  徐庸倒是沒有這麽想當然,郭孝隼作惡已久,直至今日才死,只怕其背後亦有一股不可琢磨的暗流湧動啊。

  郭孝隼之死,在霸城乃至華陽郡都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轟動。不久之後,霸城縣衙張貼告示,言明郭孝隼襲擊朝廷糧倉,罪大惡極,死有余辜。

  一時間,百姓紛紛歡欣鼓舞,大讚朝廷賢明。

  櫟陽官衙。

  “此番,孩兒做事有失妥當,勞煩仲父出手擺平,孩兒感激不盡。”聶嗣朝著聶績拱手,神情平靜。

  那副表情,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麽愧疚的地方,

倒像是準備質問的前奏。  來時,他看見郡尉程裴怒氣衝衝的離開官衙,想來是因為其私生子郭孝隼死的不明不白,沒有從聶績這兒要到說法,惱羞成怒了。

  聶績擺擺手,“郭孝隼最惡多端,其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以往的時候,不動他,無非是給程裴面子。此番,他竟敢勾結劉歆父子,謀害於你,那自然是死有余辜。”

  “我們聶氏不主動招惹他人,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招惹的。”

  “可是,到底還是得罪了程裴。”聶嗣道。

  “無妨,程裴自有我來應付。”聶績道:“這次事情,險些讓你深陷險境,是仲父大意了。”

  聶嗣眼眸微垂,不緊不慢言道:“仲父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控,孩兒自始至終,從未身陷險境,仲父多慮了。”

  此言一出,聶績眸子霎時間一凝,隱隱帶有一絲侵略性。

  聶績是華陽郡郡丞,自然有獨屬於他個人的辦公衙門,此時堂內僅有他們二人。在聶嗣的話音落下之後,堂內一片寂靜,再無半點聲響。

  須臾,聶績眼光恢復平靜,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這個親侄兒。眼光中露出的探究之色,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的人。

  “伯繼,此言何意啊。”

  雖然心底已經有了猜測,但是聶績還想再看看,這個侄兒,是不是真的看出什麽來了。

  這個時候,他的內心很複雜。既有一種‘隱秘事情敗露’的不安,同時又有一種對‘聶嗣聰慧’的震驚。

  至於,心底是否希望聶嗣看出真正的答案。聶績自己也不知道,既希望,也不希望?

  有點矛盾。

  聶嗣輕輕一笑,看著聶績,說道:“仲父,您不覺得,被劫糧食找到的過程太順利了麽。”

  聰明人,有的時候並不需要詢問太多的東西,一兩句話,就能明白對方很多的潛意思。

  到此,聶績已經明白,自己這個侄兒肯定是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故而才會有剛剛的試探之言。

  “以我們聶氏在華陽郡的經營,什麽風吹草動不知道呢?”聶績笑著敷衍。

  他想看看,聶嗣接下來要怎麽試探他。

  會從頭解釋呢?

  還是從重點開始說?

  他確鑿有些期待了。

  “是麽,咱們聶氏原來還有這樣的能耐,孩兒倒是沒想到這一點。”聶嗣不輕不重的回應。

  言語之中,好似沒有了先前的那種‘默契’。即關於事實真相的默契。

  這讓聶績有些沒想到,亦或者出乎意料。

  在他的預想中,聶嗣應該會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所知道的,所猜測的全部說出來,然後露出少年心性的得意。

  眼下,面對神情平靜的侄兒,聶績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些摸不準這個孩子的想法了。

  “沒其他的要說了嗎?”聶績問道。

  聶嗣道:“該說的已經說了,仲父若是明白,自然不會裝糊塗。仲父若是不明白,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這話說的很有講究。

  表面上好像是‘推諉’,實際上則是在說‘你要是願意承認事實,自然會承認,你要是不願意承認,那說再多的廢話,你也不會承認。’

  話中意思,聶績自然是能明白的。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方才顯得沉默。

  年余未見,這個侄兒的心性竟成長了這麽多麽。

  良久,聶績輕輕一笑,“范瓘不愧是顯學大家,名副其實,你在他那兒,看來所獲甚多啊。如此,倒也不枉大兄一番苦心,將你送去他哪兒進學,不錯。”

  說到最後,他看著聶嗣,眸中露出些許讚賞。

  這番對話,讓聶績看重的不是聶嗣能不能看出來事情的蛛絲馬跡,而是聶嗣表現出來的成熟心性。

  如果,聶嗣大吼大叫的說自己被利用了,那他才是真的失望。身為聶氏少君,將來的聶氏主君,最起碼要保持基本的鎮定。不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要鎮定。

  學識可以慢慢培養,可是心性的成長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話說到這裡,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聶績已經確定,聶嗣看出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有什麽想問的嗎?”他微笑的看著聶嗣。

  見此,聶嗣也不忸怩,直接問道:“仲父,為何要打倒劉歆。雖然此人與仲父不合,然其不過是跳梁小醜,不足為懼,仲父為何要花費心力扳倒劉歆呢?”

  大部分人都知道聶績和太守楊崧不合,而劉歆又是楊崧的馬仔。案子發生以後,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場郡丞和郡守之間的博弈。

  可實質上呢?

  太守和郡丞唱了一出雙簧,坑了劉歆。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要這麽做?

  要是想要打擊劉歆,用不著這麽大費周章吧。

  聶績輕笑,“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和太守之間的事情呢。”

  “這也算個問題。”聶嗣沒有否認這個疑惑。

  “你倒是實誠。”聶績笑罵。

  “還請仲父解惑。”聶嗣鄭重拱手。

  聶績頷首,解釋道:“劉歆此人,自以為投靠了太守,就能拔高自身門庭,躋身櫟陽貴庭,實則異想天開。在這櫟陽,有我們聶氏就足夠了,不需要其他的豪奢之家出現。就算有其他的豪奢之家興起,那也必須與我們聶氏相善,否則,便沒有存在的必要!”

  語氣雖然輕緩,可是聽在聶嗣耳中,卻是霸道之極。

  “仲父,僅此而已?”聶嗣不相信。

  聶績眨眨眼,“你覺得,這個解釋不夠嗎?”

  “不夠。”聶嗣如實道:“要對付一個剛剛興起的劉氏,不足以讓仲父和太守共同設下這個圈套。”

  以聶氏的能耐,對付劉氏根本不吃力,何須設下這樣的圈套來坑劉歆。而且還是太守、郡丞一起唱雙簧。

  明明能輕而易舉解決的事情,何須花費這麽大力氣,這根本說不通。

  聞言,聶績呵呵一笑,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個侄兒不好糊弄。

  “具體的事情,過幾日你就會知道,現在我不方便和你說。不過,劉氏卻是必須要拿下的,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亦是太守的意思。”

  見狀,聶嗣也沒有再追問。既然聶績說了現在不會告訴他,一直追問也不一定會有結果。

  他轉而接著問道:“那太守呢,太守和仲父,到底怎麽回事?”

  “伯繼,這一點你想不通嗎?”聶績撫須提醒道:“楊太守可不是雍州人。”

  ‘楊太守不是雍州人?’

  聶嗣反覆咀嚼這句話,忽然眼前一亮,旋即看著聶績,輕吐口氣,“合則兩利,分則兩傷。”

  “善!”聶績讚歎,“所言不錯,若是我和楊太守不合,彼此消耗,誰也討不到好處。”

  聶嗣算是明白了,總歸不過是一句話,利益糾葛。

  楊崧不是雍州人,空有太守名號,若是和聶氏弄不好關系,到時候撕破臉,他在華陽郡太守這個職位上將會處處受到掣肘。

  相反的,若是能彼此合作,則對雙方都有利。

  聶績欣慰道:“伯繼,你現在,終於有了吾聶氏少君的風采,若你父親知曉,定然高興。”

  聶嗣顯得很淡定,跟著問道:“如此說來,指使劉歆找人劫走糧食,也是你們的謀劃嗎?”

  “不是。”

  “嗯?”聶嗣不解地問,“仲父此言何意?”

  聶績慢悠悠道:“事實上,我們只是給劉歆可乘的機會罷了。他會選擇從杜城糧倉下手,確在我們的意料之內。不過,我們給的可乘的機會,可不止這一處。”

  聞言,聶嗣恍然。說到底,他仲父和太守挖了不少坑,至於劉歆會掉進那個坑裡面,他們不知道,他們只是在背後默默推動這一切,讓所發生的事情,變得理所當然,毫無破綻。

  兩個老狐狸!

  劉歆,不過是一個被玩弄在手掌上的倒霉蛋罷了。

  “孩兒知道了。”到此,聶嗣沒有問題了。

  聶績說道:“此番,你在霸水遇險,有些超出我們的預料。為了補償你,太守決定,提拔你為郡都尉參軍。”

  郡都尉參軍;主管參謀、記錄、監察軍紀、報功文書、秩比一千石、銀印黃綬。

  聶嗣稍稍訝異,旋即似笑非笑道:“這是太守的補償,還是仲父的補償?”

  聶績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好小子。”

  所謂太守的補償,不過是一個托詞罷了。真正想要安撫補償聶嗣的,自然是聶績了。太守那邊,打一聲招呼,批文就會下來。

  “仲父,如今我上任杜城縣尉時間不長,這般提拔,是否有些急進了?”聶嗣說。

  “那依你之見呢?”

  “暫時就這樣吧。”聶嗣微笑,“我在杜城挺好的,讓我再歷練歷練吧。”

  目前而言,他還不想太出頭,打算再看看。

  聶績聽後,沉吟少許,言道:“也罷,你說的也有道理。如今程裴與我們交惡,你在他手下做事,想必也不會自在,暫時就留在杜城也好。”

  “不過,此番你受了委屈,卻是不可不補償。這樣吧,劉氏和郭氏兩家,就由你去抄家吧。”

  “仲父,你這是讓我光明正大的貪墨啊。”聶嗣哭笑不得。

  聶績臉色一正,“休得胡言,我何時讓你貪墨了。你要記住了,我們聶氏乃是清白人家,從不做這種蠅營狗苟,有損朝廷之事。你既已為官,當擺正身份。以後,此等胡言亂語,不可再說了。”

  見狀,聶嗣也將自己臉色擺正,鄭重道:“孩兒受教了。”

  嘴上這麽說著,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官’字兩張口,一張對外,一張對內。

  對外是假,對內是真。

  怎麽說不重要,關鍵要看怎麽做。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想要一個說法,沒想過補償的事情。畢竟,被人當了棋子,那也是他自己不小心,看不透局勢,怪不得誰。

  這一次,算是給自己一個教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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