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如鉤,皇城內一名布衣邁著矯健的步伐直入西桂宮。
老人跪太子監國,其他人眼都沒有看一下,花發銀須的老將軍依舊健碩,眼神如炬,長年沒有在朝堂上議事,太平年月已經沒有戰神的地位,但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依舊氣勢奪人。
禦使大夫簡章介紹了一下突發軍情,老人氣憤得銀發直豎,心想今晚得急召或有重擔交托,按下性子靜待。
太子取出虎符,任鎮護將軍,老將軍激動得眼眶濕潤,說道:“臣以舉家性命擔保,必不讓賊寇越我大琪半步。”
太子沒少比老人激動,但淮王則心事重重,問老人道:“老將軍將如何安排。”
老將軍轉身過來揖首道:“見過淮王,當即披甲跨馬,入營點將兩名、輕騎十數,星夜趕往歷水城。”
三王子也問道:“你可認得我?”
老將軍道:“殿下東平王英偉。”
“東平城一路我熟悉,我隨你去。”
“老臣受命赴歷水即可,此路我從前多有行走,而且一路有驛騎引路,不勞殿下。”
東平王沒想到老頭竟直接拒絕,心裡很是不爽,又不好發作,太子見老將軍嚴律大快,心想所托非人,說道:“老將軍速去,東平王稍後攜物資赴東平城助守,有二位勇將坐陣,加之東平城地處險要,邊城安矣,國之幸也”。
事情來得快,也處理得快,幾個王子少有的沒在一事上爭來爭去,其他大臣也就安靜。
表面上安靜,但暗戰才開始,皇宮內耳雜,淮王與東平王兩騎踏著暗月平靜的走出皇宮,淮王一路沒說話,東平王沒回自家府去,按下性子跟著淮王進到淮王府。
淮王府內廳,下人點燈沏茶,淮王擺手屏退其他人,東平這才爆起,氣道:“哪裡來個糟老頭,馬恐怕都騎不穩,打起仗來管個屁用。”
淮王說道:“我也沒想到,這次太子是沒按常理出牌。”
“現役軍中將領基本上都是我們的人,選哪個都一樣,真沒想到,他幾乎是從墓地裡挖出個人來,老二,你怎麽就這麽從了?”
“這個張鈺成當年可是與聖上一同作戰的人,戰功顯赫,這種老臣對肖褘老頭第一個會讚同,廉頗雖老,但棄廉頗而丟江山誰都忌諱,如果硬要反對,萬一戰事有點不順就會怪罪到我們頭上。”
“你說得也對,而且父皇對他必然也有感情,起碼信任是沒有問題,太子也是抓住這一點才敢冒然起用他。”
“是的,那麽大個事,估計父皇很快回朝,所以這事我們不能硬來,不過事情還有玄機。”
“玄機?何來玄機?”
“兵符離開太子,這就是最大的變數。”
淮王詭秘的一笑,東平王也感寒意:“你的意思是?”
“兵符是死物,只要離開太子身,天知道它會落到誰的手上?”
東平王說:“史有信陵君劫虎符救邯鄲...”
淮王忽一舉手,東平王謹慎的閉上嘴。
淮王輕聲說道:“這種事不能言談,只是世事難料,若酈國真的來犯,引兵來救則護國有功,誰又能說得清楚...。”
另一端,另一座府邸。
這一晚比往常來得漫長,太子徹夜難眠,等天邊泛白時才勉強小睡片刻,可沒能睡多久,已經有人臨府。
一輛馬車徑直駛入太子府,來的人一定非比尋常。內府管家親自迎上去,車前撐持著車裡的人下車。
管家一直撐扶著下車的人走向內室,咳嗽聲引內室太子也出門迎接。
“老師,明知你身體不好還喚你來,晉兒實在過意不去。”
“你現在才叫我來,實在不該,畢竟那麽大的事情。”
“快快進室裡,來人,端碳盤過來。”
太子老師叫祁渚,曾為皇帝輔臣,官至內史,後以年事已高辭去官職,皇帝知其睿智命他為太子太傅,其堅持不再任官職,皇帝不舍,他才接受做太子的老師,但不擔官名,所以就有這樣一個無官卻得眾望的人,不要說是太子府能自由進出,連皇宮也能直來直往的人。
“見過老師。”魏王也起坐揖禮。
“魏王好些日沒見了,英姿颯爽啊。”老人回禮道。
太子說道:“雖然事出緊急,老師近日身體需要休息,所以昨夜未敢驚擾。”
“老朽已是天命之年,無需顧忌什麽,這樣的事不能盡些力,有愧皇上啊。”
“所以晉兒昨晚回家路上一路細想,早上還是差人告知老師了。”
“來人沒說清楚,你再給我細說過程。”
太子於是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遍,生怕遺留些重要細節。
老人一下子靠向椅背,手一拍響扶手,道:“錯。”
太子與魏王齊驚呼:“何錯之有。”
“你起用張老將軍是明智之舉,但淮王沒有當面反對, 自有他的想法。”
“我可有什麽地方失策。”太子追問。
“兵符離身了。”老人說道。
“可調兵必須使用兵符,歷水城之兵弛緩東平城不對嗎?”
“對是對,當年皇帝也是這麽做的,禦使大夫肖禕沒有說錯,但要發兵東可城,大可調用都城外布防的駐軍,由你領張將軍親自提兵符去調兵,並頒下旨意由任張將軍領軍。”
“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淮王與東平催促,且事態緊急,這裡行兵至東平城尚需時日,所以不敢耽誤才這樣做。”
“東平城長年嚴密布防,且有地勢之利,酈國須聚集足夠數倍於我的兵力才有勝算,這需一段時間,從都城遣三千精銳鐵騎,輕裝赴東可城聯防也耗不了多少時間,魏王曾往南方平亂,應該知道。”
“老師所言極是,我們是考慮不周了。”魏王慚愧道。
太子手握成拳,知道說什麽已經沒用,隻怪自己跟著淮王黨一眾人引著走,急於成事,但也想張將軍應可信任,說道:“我臨行時千叮萬囑張將軍兵符不能離身,張老也以舉家之名托付之上。”
“張將軍當然可信,只是兵亂一起,事情就很難說得清楚,若張將軍身有不測,東平王調集所有兵馬怎麽辦?東平王好戰,對外對內都是隱患啊。”
“你說東平王膽敢劫兵符為己用?”魏王驚道。
“問題是說不清楚誰用了兵符,戰亂一起,兵符如同鬼魅,古有挾天子以令諸侯,則完全有囚張將軍而行使兵符啊。”老人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