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有道理。”阿道夫說，“我的工作誠然是我們最重要的工作。這就是我的使命罷。”

　　但是我更希望看到那片大熒屏上不再播放宣傳影片，而是一個個的商業廣告。

　　當車開出中心區的時候，就好像到達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絕對現實主義的世界。在這裡，最為常見的，就是那巨大的熒屏了，幾乎隨處可見。

　　是的，宣傳是我們國家政府體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這是可以理解的，現在的人們，如果不去宣傳，就不會聚集在一起。

　　我還記得阿普比先生有一句名言，是這樣說的:“一個國家可以沒有商業部，但必須要有宣傳部。”誠然，宣傳是最重要的。有了宣傳，我們就有了精神，國家才得以延續。

　　那天，我住的那個街區也裝上了和其他街區一樣的巨大熒屏，也立起了廣播站，一刻不停的播放著領袖的講話。

　　領袖。誰是領袖?誰也不知道。我們只知道他是絕對英明的，他的決策帶領著我們走向勝利，帶領著我們走向成功。我們今日的所有成就都離不開領袖的指導。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露過面。我們對他唯一的了解就是那模糊的畫像，還有借他人之口說出的演講。但是我們都知道，如果沒有領袖，我們活不到今天。

　　我回到家裡，沒有任何的娛樂方式。我只能看那些五六百年前的小說，大概就是老人們所說的“啟蒙運動”那個時期的小說。別說，這些書還是挺有意思的。就是有些地方過於的荒誕了些。

　　無趣的生活一天接著一天。確實，現在沒有人會有閑功夫去寫文章。這樣下來，我一個審核文章的人反而成為了最閑的人。就連阿道夫現在也在忙於工作，忙於審核各種各樣的國家宣傳影片和海報。現在我這樣的生活讓我感到羞愧。

　　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每過一天，我們的地圖就會換一個新的。直到現在，地圖都是直接通過網絡更新的。紙質地圖不再存在，而是由一個獨立的熒屏所呈現。每一天我們的拓荒者都會將他們探索到的世界傳回城市，讓地圖得以完善。

　　然而就這樣，我必須進行著領袖分配給我工作。只因為這是領袖分配給我的，領袖必然有它的用意。我必須執行，沒有疑問的執行。

　　自那之後，又過了兩年。這兩年裡，地面上出生的第一代人也大都成年了，城市出現了一絲生機。雖然他們大都還是去到了拓荒的最前線。

　　那是第26年，八月十一日。

　　我們曾一直以為，我們依然處在大陸上。

　　在今天，一個新的地理名詞出現——基爾海峽——它在我們國家的最南端。原來的赫爾施泰因那裡，應該是核戰爭的後果，基爾運河沿岸全被炸毀。我們原來的半島被從大陸上撕下來，推向了北邊，從此徹底了遠離了歐羅巴大陸。

　　自那之後，我們的拓荒事業就逐漸的變慢了，我們開始將目光放在利用這僅有的資源上。與此同時，各種的書籍也如同雨後春筍般的湧現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希望的破滅吧。

　　我坐在我的辦公桌後，低頭看著那本投遞到國家大眾文化部的文章。

　　這是我這兩年來審核的第一本書，一部中篇小說。我為此而興奮不已，甚至要求我自己來親自審核。

　　我仔細的看著這小說的一字一句，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從早上剛上班，看到下午的三點，才終於看完。

　　這部小說大概寫的是，

拓荒的過程等這些事情。我沒有經歷過拓荒，但是讀著卻能夠感到身臨其境。無疑，這是一部優秀的小說。　　但是，我還是要看看有沒有其他什麽不好的東西，這是我的工作。

　　小說最後的署名是“卡萊娜·漢森”，是一個女人。

　　不像以往的國家，我們國家這倒是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國家的性別是絕對平等，男人的義務，女人也要盡;女人的權利，男人也一樣擁有。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緩慢的將這本書的稿子收好，放在一邊。

　　“克拉格，這書你覺得怎麽樣?”阿道夫問道，“給我也看看唄。”

　　“我覺得還好，”我說，“不過現在你還不能看。”

　　“為什麽啊?”

　　“因為它還沒有通過我的審核。”

　　“你還真遵守規則啊。”阿道夫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得變通啊。”

　　“這不是變不變通的問題……”

　　“唉……算了吧。我也不看了，”阿道夫說，“你就口述一下這本書大概說了什麽事吧。”

　　“大概就是大拓荒時期的一個拓荒者的故事。鼓勵人們勞動的。”我說，“阿道夫啊，我倒是覺得你可以以此為題搞一個宣傳影片啊。”

　　“嗯……你說的有道理。”阿道夫說，“但是前提是你得先讓這玩意過審，然後我們再以大眾文化部的名義去和人家合作去。”

　　“確實。”我說，“改天我去拜訪一下這位作者吧。”

　　“你確實應該去一趟。”阿道夫說，“現在這書算過審了吧，給我看看。”

　　“你小子。”我對著阿道夫說，轉身將那一疊稿件遞給了他，“別弄丟幾頁的。”

　　“放心。”阿道夫說。隨後他就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小說裡面，沒有再抬頭聊天。

　　我看向窗外，現在羅澤蘭遠處的上空彌漫著煙霧。是的，我們的重工業在飛速的發展。汙染雖然嚴重，但是我們不會汙染城市，也不會汙染農田。

　　但汙染依然存在。

　　不過這些都是無所謂的。在社會飛速發展的過程中，我們必然要舍棄一些東西。等到將來，我們的社會發達了，我們再去治理。

　　那天，我坐上車，開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我看見了警察。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們站在街上執勤。他們穿著黃色的製服，腰間掛著警棍。每一個人的肩上都配備著一個對講機，我猜那是用來便與聯系和分配任務的。

　　在我車的副駕駛位子上，放著卡萊娜的小說稿件，用一個透明的文件夾夾著。這可比它被送來的時候要好的多了。

　　寄件的地址寫的是:舍蘭大街二十二號。就在我家旁邊的一個街區，離得不算遠。

　　咚咚咚

　　我敲了敲卡萊娜家的門。

　　我能夠聽見在門的另一邊的人的腳步聲——她正往門口這邊走。

　　門被打開了一個小縫。

　　“請問您是?”卡萊娜說。

　　“啊。我是大眾文化部的審查處秘書。我叫阿斯特羅·克拉格。”我說，“我可以進去說嗎?”

　　卡萊娜將門完全打開。“請進。”然後對著我說。

　　我走進卡萊娜的房子。從房子深處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令人感到興奮。整個房間十分的整潔，一切都是按照最完美的規則來的。沒有任何的無序的地方。這是完全有序的美。

　　在那一個瞬間，我仿佛忘記了我這次來的目的。我沉浸在卡萊娜房子裡面那獨特的美感中，而無法自拔。

　　我深吸一口氣，又長呼出。然後轉過頭看向卡萊娜。她隻穿了一件長款的寬松的毛衣，頭髮卻是整潔的，像是剛剛洗過那樣。她的身體雪白，但又從皮膚下透露出些許血色。一雙大而明亮的綠色眼睛，高挑的鼻梁，卻長在一張較小的面龐上，達到了一種獨特的美麗。

　　她是那麽的美麗，讓人無法自拔。

　　“克拉格先生，請問您來找我是為了什麽呢?”卡萊娜說。

　　卡萊娜的話讓我回到了現實。但我無法控制我那心情，便結結巴巴的開始說話。說出嘴的，我覺得都可以叫做“新語”了。

　　“啊……啊。卡萊娜小姐，我，我是來，來找您商討一下，商討一下，商討有關您的小說的。”我說。

　　“哦！您是說我小說的事！”

　　“啊！對對對！”深呼吸，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我們大眾文化部打算與您合作。”

　　“與我合作?”卡萊娜的神情表示出不解。

　　“是這樣的，我們在閱讀過您的作品之後，認為您的作品非常的‘雙加好’，宣傳處也打算以您的小說題材來改編一部宣傳電影。”

　　“克拉格先生，您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卡萊娜說，“但是，‘雙加好’是什麽意思?”

　　確實，我說出的話確實是“新語”。

　　“啊。就是很好的意思。我剛剛不小心說錯了。不好意思。”我說。

　　“您不必道歉。克拉格先生。”卡萊娜說，“在拓荒的時候，與我一同工作的人在見到我之後也是幾乎無法正常說話。這是我的問題。”

　　這算什麽?什麽時候美貌也是一種罪了?我這樣想到。

　　“卡萊娜小姐，這並不是您的錯。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我說。

　　“那會是誰的錯?”

　　“在這件事情上，任何人都沒有錯。”我說，“這件事情是正常的。”

　　“正常的?”

　　“是的，這再正常不過了。”我的眼睛盯著卡萊娜的眼睛，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