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當他開始試著運用這門身法時,更認識到其中難度——在缸上行走時,一念的恍惚都可能跌落,想要持續用身法卸轉墜勢,就必須全神貫注地計算九宮方位,一刻也松懈不得。
這一來,他走得反倒不如先前,不得不重新將水缸填滿,再行練習。
……
“大師兄,你看!”
遠處山坡上,有觀星閣弟子注意到苟豈身法的變化,立刻失聲喊了起來。
眾人紛紛朝谷底看去,見到這一幕,均是臉色一變。
“他……他在練伏羲步!”
“他怎麽會咱們觀星閣的不傳之秘?!”
董陽見狀,忍不住歎了口氣,旁邊立刻有人問道:“大師兄,你知道原因是不是?”
董陽微微一猶豫,說道:“還記得前幾天跟師父同來的那位玉霄峰主嗎?這位前輩愛書成癡,更有收藏天下武學典籍的愛好……因此早在二十年前,她就將本門的《伏羲步》秘籍借了去……”
眾人均露出氣憤之色,但又不敢明著罵凌霄門,於是一個個都望向谷底尖酸刻薄地奚落起來:
“練得好哇!這老胳膊老腿,正是習練伏羲步的材料。”
“簡直好笑,師父鑽研了十幾年,才真正學成了這門身法,難不成,這小子打算在熒惑之地賴上十幾年?”
“哼,他就是賴上一百年,也不可能學得成。”
……
其實,根本都不需要他們譏諷,苟豈自己的心態都已經快崩了。
因為,他的腦子完全跟不上腳,無論走得多慢。
練了半天,越摔腦子越亂,越亂摔得越狠。不得已他停了下來,躺地上小睡了一會兒,神智恢復清明,再繼續練習,但這麽做收效甚微。
他就這麽堅持練了三天,結果非但沒有進步,反而因為用腦過度而感到頭疼欲裂。
“這樣下去不行……”
苟豈歎了口氣,四腳朝天仰倒在地,什麽都不去想。
然而,他現在看什麽都像九宮圖,即使閉上眼睛,也會有無數數字往腦子裡鑽。
就在這時,他忽然靈光一閃——既然腦子跟不上腳,那為什麽非要直接練身法,先單獨鍛煉腦子不就行了?
下一刻,他腦海中如同劃過一道閃電——
“數獨!”
一樣是九宮圖,直接用數獨來練習推算九宮方位,豈不是最完美的專項練習?
“我真是個天才!”
想到這裡,他頓時按捺不住興奮,一躍而起,取出一台筆記本電腦,連上硬盤,開始檢索書庫……
很快,他就翻出一本《數獨題集》,並用打印機打印了出來。
……
就這樣,他不再走缸,而是改為刷題。一手拿算稿,一手拿鋼筆,運筆如飛。
這下子,觀星閣的弟子們卻更加看不慣了,小師妹邱霖忍不住跑過來說:“這位師兄,你是來練輕功,還是來寫小說的?能不能別佔著那啥不那啥啊。”
苟豈眼都不抬,隨口道:“等到我練成之日,自然離去。”
邱霖氣笑了,問道:“你這樣整天坐著不動,也是練輕功?用手練,還是用嘴練?”
苟豈心思沉浸在數獨中,不再與她搭話。
邱霖奈何他不得,氣呼呼地走了。
又過了幾日,觀星閣眾弟子漸漸都對他感到厭煩,索性眼不見為淨,都不再來熒惑之地。苟豈對此卻不知曉。
五天后,
一本厚厚的數獨題做完,苟豈放下紙筆,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的他,正處於一種對數字異常敏感的奇異狀態,他充滿自信,愈發確信這種練習是有效的。
緩緩邁進水缸,他踩著缸沿,再一次繞圈走了起來……這一刻,腳下仿佛憑空出現了一道九宮圖,幾乎是直覺一般,他看見了九個方格中的數字:缸心是9,外側是1,缸沿前路的方位是2……
苟豈瞬間找準了卸力的方向,本能地施展身法朝“2”轉進。
三步、四步、五步……
一圈又一圈,他始終穩穩在缸沿上行走,並且越走越快,如同腳底生風一般,以鬼魅般無形無影的身法做著離心運動。
水缸上的苟豈,仿佛變成了一道旋風!
驀然間,他跳下地來,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爺練成啦!”
“就這?哈哈哈,什麽不傳之秘,簡直稀松平常……誒我去,人呢……”
他左右張望,才發現峽谷中空空蕩蕩,只有自己一人。
可惜了,這麽高光的一刻竟然沒有觀眾……苟豈有些遺憾,但心中的興奮絲毫不減,方才那一刻的感覺實在美妙,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領略到《伏羲步》這門絕學的妙處,一經施展,仿佛憑虛禦風,朗朗乾坤都被踏於腳下……
他按捺不住,收起了靈石水缸,拿出一疊瓷碗,擺了一只在地上,再度施展伏羲步,在碗沿上行走。
瓷碗又薄又輕,比之水缸難了不下百倍,苟豈起初也不適應,但他輕功已成,踩碎幾隻碗後,漸漸掌握到訣竅,順利在碗沿上盤旋起來。
他隻以足尖觸碗,如蜻蜓點水一般,明明運步如飛,卻又似乎走得緩慢……瓷碗輕輕搖晃,始終沒有傾翻。
數十圈後,苟豈漸漸感到胸中鬱悶,於是將瓷碗踢飛, 開始在山間疾馳,這偌大的山谷、空曠的大地,仿佛都化作他心中一幅九宮圖。
他時而攀上樹梢,在樹影間飛躍穿梭,時而又躍上險峻的山崖,在峭壁上疾行……身影之迅捷,步伐之詭異,宛如神出鬼沒的山鬼精怪,但瀟灑的姿勢、閑庭信步般的氣度,又像是下凡遊玩的謫仙。
但一出了地形複雜的山谷,來到空曠的平原,苟豈就不得不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他這才意識到,與走缸或飛簷走壁不同,平地施展輕功時無處借力,只能自身使力。但以自己微末的修為,支撐著走這麽一陣,就很勉強了。
歇了一陣,苟豈慢慢走到了觀星閣的道觀外。
這時,道觀外正有十幾名弟子在習練劍法,他們一見苟豈,都有些意外。
“你怎麽回來了?”有人問道。
苟豈向眾人拱手道:“我已不需要去熒惑之地修行了,這段日子多有叨擾,實在過意不去……各位道兄請便吧。”
眾弟子竊竊私語:“這小子,總算放棄了。”
“所以說,臉皮再厚也是有底線的,好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還能一直賴著不走嗎。”
“算這小子識時務。”
……
苟豈聽在耳中,也不以為意。他如今的心態已經變了,自從穿越以來,今日才真正習得了一門功夫,有了立身之本,胸襟也隨之豁達,不再將這些風涼話放在心上。
他微笑問道:“不知玉霄峰主現在何處,哪位仁兄能帶我前去複命?”
“我帶你去吧。”董陽走出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