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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與阿遠》c5章 柳絲春雨
  那是自己最後一次去臨淮書院的時候,林老爺擺了一桌酒菜,順便擺了自己一道,把自己送到鬼門關前晃悠了一圈兒。

  就是那一桌飯,旁邊有七八個人伺候。這個孩子就是其中一個。但是當時他沒上桌伺候,只是在旁邊站著遞個手巾什麽的。他這麽個孩子,單薄得像片兒樹葉,少走一步看不到,多走一步就邁過去了,誰能注意到他。阿遠也是把腦子都掏乾淨了才想起這麽一張臉來。

  隻那一次,之前再沒見過。到底發生什麽了呢惹得這孩子記恨上了自己。

  燭火穩了下來,徹底照亮了這屋子,阿遠的腦子也跟著這燭火一下子明晰了。

  “我沒猜錯!你姓許,你叫春雨,你能看懂我說話!我找了你很久……”阿遠的聲音都開始顫抖。這就是自己找了兩年未果的許大夫的小兒子。

  阿遠說這話的時候啞巴明顯是懂了的,神情卻一瞬間變得驚懼又絕望。

  阿遠趕緊松開了手,生怕把這孩子捏疼了。“春雨,我知道你以為……”

  阿遠剛放開手,話還沒說完,啞巴又從袖子裡甩出一個磨得鋒利的簪子,衝著阿遠扎了過去。

  可能是胳膊剛剛一直被阿遠按著別在身後,現在忽然松開還很不習慣,活動起來愈發顯得笨拙。阿遠看著,隻覺得慢吞吞顫悠悠的也分不清楚他到底要往哪兒扎。

  知道這孩子就是許大夫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阿遠更是小心翼翼,也沒再扭胳膊拽手腕的,只是在他快挨著的時候側身躲了一下,這孩子就一個重心不穩就要向前摔倒,面前有個擺在床頭的小桌兒,摔倒的時候用手一支,差點撲倒在自己手裡攥著的簪子尖兒上。

  阿遠實在沒辦法了,一手拔出他攥著的簪子,一手拽著後脖領子把他揪起來,使勁兒地抖摟了兩下。

  “來,讓我看看你這身上到底還揣著多少玩意兒。”

  話一說完,從另一個袖子裡又掉出了另一把簪子。懷裡掉出了個玉佩。

  阿遠記得上一次衣服裡揣這麽多東西,還是自己在路邊撿破爛的時候。

  阿遠把他揪到燭火旁,正臉兒對著自己。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又很慢很慢地說:

  “我沒殺你父親。你父親還活著!”

  啞巴愣了。

  阿遠把這句話一字一字又重複了一遍。

  啞巴明顯平靜了下來。阿遠能感覺到手裡揪著的這孩子已經不那麽緊繃著時刻要用點兒什麽玩意兒攻擊自己了。

  “我知道上次在臨淮書院吃飯,你看到我和林老爺的對話,或者不知道從誰那兒又看到了些隻言片語,以為我殺了你父親。其實我沒有,他現在好好兒的,只是躲起來了。這裡沒人知道他還活著,必須沒人知道,你能明白嗎?你再這樣鬧騰,別人知道了,那你父親就保不住了!”

  啞巴神情依然做夢似的,但眼眶已經紅了。

  “我既沒動你父親,也不會傷害你。我現在松開你,你不要鬧騰了。安安靜靜聽我講。好嗎?”阿遠試探性地松了松手。

  啞巴的確很安靜,望著阿遠點了點頭。

  阿遠把他扶到床邊坐著,蹲在他面前,舉著燭火確認他能看清自己。

  “你父親若死在我手裡,為什麽要把你會讀唇這樣私密的事情都告訴我?你會讀唇,會寫字兒,是陝州人,逃難到了這裡。家裡世代行醫,有哥哥姐姐,兩個死在了陝州饑荒,一個死在了這裡。你是你父親最小的孩子,

現在也是唯一的孩子了。”  啞巴不置可否,只是淚珠像斷了線。

  阿遠用袖子給他擦了擦。

  “你叫春雨,你娘生你那天窗外正飄著春雨。你出生了,可是你娘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了。這些都是你爹給我講的,你要信我啊春雨。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

  春雨一聽到這兩句詩,瘦弱的肩膀一下子聳了起來,哭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只是這嚎啕大哭並沒有聲音。就像人面對生活時候的狼狽樣子,被碾成渣子了哭瞎了眼也留不下一聲喊冤,一聲求救,一聲抱怨。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外人看到那無聲的嚎哭只會覺得好笑,事不關己,指指點點就過去了。自家的事兒還不夠忙活的呢。所有對這日子發出的聲音,無非是給自己聽的而已。日子聽不到,也不會回應。

  面對著生活,我們都是啞巴。

  柳絲長,春雨細。這孩子如此瘦弱的模樣倒是應了這兩句詞。阿遠拍了拍春雨的肩膀,只是說了句:“是男子漢了,不要哭了。你父親不也常這樣告訴你嗎?”

  啞巴聽到這話一下子憋住了哭。緊緊抿著嘴,使勁兒點點頭。只剩下抽抽嗒嗒地抖動。

  阿遠看他哭得出了一身冷汗,想去給他倒一杯熱水。剛起身就被他一把拽住了。

  燭燈映照下春雨臉色慘白,本來就不大的眼睛腫得只剩下條縫兒,還被淚水糊住了。這孩子揪著阿遠的衣角,使勁兒張嘴重複著一個字。阿遠看了幾遍,發現這孩子說的是,講。

  阿遠想拽開他的手,這十幾二十年來除了阿阮他實在不習慣和別人距離太近,尤其是這孩子拽著他的時候,阿遠總能感覺到一種自己難以負擔的沉重,讓他心裡所有的愧疚和絕望都翻湧了起了。他這輩子已經耽誤了阿阮,再也不想害別人了。

  手抬到空中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去了。阿遠重新蹲在春雨面前,說:“好,我繼續講。”

  緩了口氣兒,笑了笑。春雨也平靜了不少,甚至也還了阿遠個淺淺的笑。放在那張滿臉鼻涕眼淚痕跡的臉上,倒的確有了點兒長大了的模樣。

  “你父親一直在找你,只是他自身難保不能露面,所以我答應他替他找到你,把你們安全送出城。我猜到你在林老爺手底下,但我一直以為你被關著。這兩年來書院裡能關人的地方我都留意過,找不到任何痕跡,沒想到他們把你混在小廝裡面。現在好了,這下算是找到你了……”阿遠說著從地上撿起那個掉了的玉佩又遞到春雨手上。

  “是你父親給你的嗎?收好吧。”

  春雨搖搖頭。手裡比劃著什麽。

  “要紙筆是嗎?”阿遠有些驚喜。這孩子願意和自己講話了。

  紙筆拿來,屋裡桌上鋪好,春雨寫下了,長兄相贈。

  字跡端方,工整沉穩,飽滿圓潤。

  “真好。”阿遠看著那幾個字,低下頭歎了口氣,“我從來沒給阿阮送過任何一件兒乾淨的東西。我沒掙到過乾淨的錢。你這玉佩……真好。”只是低著頭,春雨並沒有看到這喃喃自語。笑了笑,阿遠又抬起來頭。“字兒也好,這樣的字體,你父親一定是覺得你身子弱,想讓你和這字兒似的結實一點兒吧?”

  春雨聽了,連連點頭,還不夠似的加上了拍手。

  “可惜這精氣神兒都長在字兒上去了。”阿遠笑道。

  春雨也笑了,吸溜了一下鼻涕,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你這吸溜鼻涕的樣子,倒和我弟弟很像。”阿遠看著春雨,有些出神兒,試探著打聽道:“你打書院那邊兒過來,可見過一個人,比我小兩三歲的樣子,和我一般高?”

  這打聽真的是小心翼翼的。很長時間沒有可信的人透露過阿阮的消息了。眼下忽然問起,卻有種近鄉情怯的猶豫。又想知道,又生怕說出什麽不好的來。

  春雨在紙上寫:“遙遙望見一眼,很好。”

  “很好就好,很好就好……”阿遠松了口氣兒,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回過神兒來又急急地問:“可是被關著?”

  春雨點點頭,又緊接著搖搖頭,最後只寫了一個字,松。

  那就好,和自己估計的差不多。料想著也不會嚴加看管。阿阮現在心裡隻當是為了救自己,自願幫姓林的去王府殺人,關的緊了反而會惹得阿阮懷疑。只要不是像自己這邊這樣囚禁著就行。

  阿遠湊近了燭火對著春雨說:“我會帶你們一起離開的,一定會的。“燭光灼灼,把阿遠的一字一句照得分明,春雨看得很清楚。

  他像提筆寫點兒什麽,卻猶豫了。

  阿遠點點頭示意他寫下去。

  咬了咬筆杆子,春雨還是寫了。“二位公子皆被關著,如何離開?”寫完了又繼續咬著筆杆子。

  阿遠把筆從他嘴裡拽出來。慢慢對他說:“是有些難,但一定會有辦法。我們眼下還需要等,小十二……我弟弟,他一定會有辦法找到這裡的。 我不知道什麽辦法,但他一定會有他的路子。我們還需要等,等他找到這裡。”

  春雨急急地向窗外比劃。

  阿遠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看守很嚴……”

  春雨急得站了起來,做出個拉弓射箭的模樣,只是軟乎乎的很像跳舞。

  阿遠笑了笑。“我知道遠處有弓箭手……小十二靠近不了,但只要他能找過來,我們總會有辦法向外傳遞一些消息出去。”

  春雨站定了愣了愣,向著阿遠深深行了個禮。沒有寫,只是伸手比劃著,一遍一遍,很執著。

  阿遠也一遍一遍搖著頭,很堅定。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不會放下你不管的,你說多少次都沒用。我有我的計劃,之後會慢慢講給你聽。只是我們必須先等到小十二,把消息傳出去才能行動。”

  春雨忽然捂著臉,淚水從指縫兒裡滲了出來。阿遠也沒攔著他,任由他嗚嗚咽咽了一會兒。春雨終於放開手,比劃著阿遠喝的藥,眼淚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掉。

  “藥裡有慢性毒。我知道。”阿遠想遞給他個什麽擦擦眼淚,也沒個帕子手巾,就隨手扯過床上的絲衾一角。

  春雨急得扔了絲衾。

  阿遠卻笑了笑,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著急。

  阿遠心裡早就知道這藥有蹊蹺。姓林的很清楚,等自己發現他拿小十二去當靶子害死了小十二的那天,一定會找他報仇。姓林的怎麽可能容許自己活到那個時候。看著小廝每天準時準點地來送藥,盯著自己喝下去,阿遠的心裡就大概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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